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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闭着眼睛没有理会,直到觉得来人呆了许久还没有离开,才突然一怔:德仔不是私自离开军营了吗?他警醒地翻身坐起,厉声大喝:“什么人!”
刺客吃了一惊,胡乱开了一枪,然后丢下枪跑向帐门,苏元春抢上几步拦住刺客徒手格斗。刺客见帐外火把通明,乱了方寸,左脸被他瞅个空子猛击一拳,惊叫一声,趁势打个翻滚迅速逃离。待亲兵们闻声赶来,刺客已经逃得无影无踪。
黄文探也被惊醒,赶到帅帐,揉着朦胧的睡眼连声问道:“出什么事了?大帅没伤着吧?”
“本帅没事,倒是刺客脸上吃了本帅一记老拳。”苏元春拾起地上的枪细看:这是一支簇新的左轮短枪,枪里没有余下子弹。
这个死丫头!黄文探酒醒了大半。下午阿兰曾对他提起行刺苏元春以嫁祸于法军的事:苏元春手里有千军万马,只要他一中计,命令部队不再撤回大清,法国人还有好日子过吗?当时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这丫头居然玩真的,苏元春是什么人,这种雕虫小技也能引他上当?
他很快镇静下来,欲盖弥彰地咤呼:“哇,这是法国鬼的枪!”
苏元春默默看他一眼,沉思不语。在恍惚的印象中,刺客身着夜行衣,蒙头蒙面,身材比较单薄,从逃走时的步态和失声惊叫的声音看来,甚至有点象女人。
他觉得事有蹊跷,在心里暗暗猜测,刺客到底是什么身份?
行刺?不象,趁人熟睡时行刺,应该使用冷兵器,从刺客敏捷的身手看来,应该是习武之人,如果有心行刺,十个苏元春也没命了。法军间谍刺探情报?也不象,他看过案头的文牍资料,丝毫没有翻动的痕迹。山贼行窃?更不象,打算送给黄文探的一包银元还原封不动地放在案头。
军营里戒备森严,刺客是怎么混进来的?苏元春抬头看了看子弹在帐篷上打出的窟窿,弹着点很高,不象存心朝人开枪的样子,如果策划者派一名只会朝天放枪的刺客前来行刺,肯定是吃错药了。他想起行刺者逃跑前丢枪的动作,那动作象是有意的,没有仓促之间手足失措的迹象。
刚提为中营哨长的莫荣新在营中细细搜过一遍,前来回报:“禀大帅,大营里没有发现可疑的迹象。几名哨兵被人点穴,一直昏睡不醒,标下已经给他们解了穴道。”
苏元春吩咐道:“把他们带来,本帅要亲自询问。”
几名哨兵带到,苏元春抚慰道:“弟兄们受惊了。你们好好想想,被点穴前看到或者听到了什么?”
几名哨兵回忆了一阵,一名大胆的跪禀:“回大帅话,小人记得有个身穿黑衣黑裤的人走过来,扬起手里的黄铜腰牌打招呼,小人见是大帅身边的人,没有戒备。以后什么都不知道了。小人没有站好哨,让大帅受了惊吓,罪该万死!”
其他哨兵所说基本上大同小异,一名哨兵还说:“小的见那人身材走路有点象女人,想和他开玩笑,还没开口那人就出手了……”
苏元春抚慰道:“你们都是好兄弟,以后小心点就是了。回去好好休息,被人点了穴道要休息几天才能恢复的。”
哨兵们见大帅没有追究他们的过失,齐刷刷跪下谢恩。
莫荣新等哨兵离去,问道:“大帅,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情不是明摆着的吗?番鬼想要本帅的脑袋。老子明天要向番鬼兴师问罪,不交出刺客,决不罢休!”苏元春有意看了黄文探一眼,见他眼神飘忽,心里又动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摆手道,“没有事了,都回去睡觉吧。”
众人渐渐离去,莫荣新借故留在后面,小声地说:“大帅,标下暗中查过了,佩铜腰牌的人中只有德仔不在。”
“你这个莫哨长呀,怎么怀疑起自己的兄弟来了?这年头什么没有假的,黄铜腰牌就不能造假啊?”苏元春嘴上说着,心里却在嘀咕:这个神秘的刺客,难道是……
第三十八章 恩尽缘绝
阿兰妈一夜未眠,等到天亮还不见阿兰回来,听见德仔在隔壁翻箱倒柜,忐忑不安地来到阿兰房间:“阿德,起床了?”
德仔急切地问:“阿兰呢?清早醒来就没见过她。”
“哦,她出去办点事。你找什么?要不要阿妈帮找?”
德仔只得老实回答:“阿妈,我的腰牌不见了。”
难道昨天下午阿兰没有把腰牌还给他,或者故意藏了起来?阿兰妈不敢明说,只得装模作样地一起寻找。她突然一怔:床底泥坑旁边,丢着一张油纸和几发子弹。
阿兰一身夜行装束,气喘吁吁地走进门。
德仔忙问:“阿兰,看见我的腰牌了吗?”
阿兰故意装糊涂:“昨天不是还给你了吗?是不是还在灶台上?”她快步走进灶间,迅速把手中的腰牌扔进灶膛,然后拿根棍子在火灰里扒,很快扒出了那块铜牌。
德仔抢过腰牌,长吁了一口气:“吓死我了。”
村外突然传来阵阵狗吠。阿兰跑近门口一望,神色大变:“妈,来了好多法国兵,还有那个阿森!”
阿兰妈急了:“阿德,他们肯定是来抓你的,快从后门跑!”
德仔向门外张望,只见一队荷枪实弹的法军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走进村子,为首的正是几天前到清营联络的贝利。他反而冷静下来:“如果他们真要抓我,早就把村子围起来了。老子倒要看看他们想干什么?”不顾阿兰母女阻拦走出门外,不动声色地看着渐渐走近的法国兵。
“你好,阿兰小姐,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贝利微笑着向阿兰打招呼。德仔楞了一下:他怎么会同她认识,老熟人一样,难道母女二人同法国人还有什么瓜葛?
阿标紧走几步,指着德仔对阿森说:“大人,就是他!”
“阿标,你这个越奸……”阿兰母女这才知道,是邻居阿标告密引来了阿森和法国兵,扑上去要同他拼命。
阿标急忙躲到贝利身后,对贝利叫道:“大人,他叫阿德,是苏元春的贴身亲兵,快把他抓起来……”
“啪”地一声,阿标脸上吃了一记耳光。他是阿森收买的越奸,昨晚探明了德仔的身份,便到陆岸告密,哪知道赏给他的却是响亮的耳光。
贝利厉声斥责:“阿德先生是我的好朋友,我是来请他到陆岸作客的,”他学着中国人的样子抱拳施礼,“阿德先生,还记得我吧?前几天我到贵军驻地作客,苏元春将军还送了很多礼物,上校先生十分喜欢。”
德仔不冷不热地拱手还礼:“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上次见面的时候我说过,停战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听说阿德先生来了,特意来邀请你到陆岸作客。”
德仔冷冷一笑:“如果我不方便呢?”
贝利知道,按照中国官员的习惯,被选为贴身卫兵意味着得到长官的绝对信任,他接到阿标告密以后,经请示上校先生,决定以礼相待,无论德仔接不接受邀请,他都尽到了礼节。同时作为情报官,他有责任了解,德仔来到陆岸,是个人行为还是负有其他秘密使命?德仔拒绝邀请,这在他的意料之中:“请不要误会,如果现在没有时间,在你认为方便的任何时候,我们都欢迎你来访问——我是否可以知道,阿兰小姐是阿德先生的什么人?”
德仔听了贝利解释,稍稍放下心:“这是我个人的事情,贝利先生没有必要知道吧?”
阿标再不晓事,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讨好地插话说:“大人,她们都是我很要好的邻居,阿兰是阿德先生的……”见德仔和阿兰母女怒视着他,忙知趣地退到一边。
知道德仔确实是来求婚的,贝利放下了心,想到这位美丽的越南姑娘与他无缘,心中冒出一股淡淡的醋意。他转向德仔,含笑地说:“阿兰小姐是一位十分美丽的姑娘,我很羡慕你。作为你忠实的朋友,我十分真诚地希望能够对你有所帮助。”
“我在这里不会太久,很珍惜和她们单独相处的时光。”
贝利笑了:“假如我留在这里对你没有帮助的话,只能先告辞了。祝你逗留期间心情愉快,我们后会有期。”又施了个中国式的抱拳礼,然后对士兵们下着口令,带他们列队离去。
阿兰母女陌生人般冷冷地看着德仔——他怎么同贝利打得那么火热?贝利可是法军的情报官啊!德仔见她们异样的眼神,诧异地问:“阿妈,兰妹,你们怎么了?”
阿兰妈摇摇头:“没什么。你回船头去吧。”
阿兰冲进屋里,伏在床上失声痛哭。阿兰妈把她搂到怀里,自己也禁不住哽咽起来。
德仔也跟着进屋,嚅嗫地问:“阿妈,我做错了什么……”
阿兰妈哼一声:“你没错,是我们错了。以后别再叫我阿妈,我们缘份尽了。你回去吧。”
德仔大声嚷道:“我就赖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阿兰妈冷冷地说:“这里已经是法国人的天下,想赖你就赖吧,赖多久都行。饿了,叫你的法国朋友给你送饭。”
德仔这才明白,阿兰母女见贝利同他称兄道弟,产生了误会,连忙解释:“阿妈你听我说……”
“不听不听,你快走!”阿兰挣出阿妈怀抱,用力把德仔推出门外,“呯”地一声关上房门。
“阿妈,阿兰,开开门,你们听我解释啊……”德仔使劲叩打紧闭的门扇,里面只传出呜呜咽咽的啜泣。
德仔拍了一阵门,见里面不理睬,知道阿兰母女的误会不是一两句话就可以消除的,只得拖着沉重的脚步踏上归程。
德仔走后不久,黄文探到了。听到屋里有啜泣的声音,轻轻叩门:“阿兰,出什么事了?快开门。”
阿兰妈冷言道:“走吧,这个门再也不会对你开了。”
黄文探轻声道:“阿姑,我是阿探呀。”
阿兰妈打开一条门缝,见真是黄文探,才开了门让他进屋。
黄文探见阿兰满脸泪痕,疑惑地问:“出什么事了?”
阿兰哭得更加厉害。黄文探只得换个话题:“我找到阿德了。苏大帅叫我送你们到船头,让你们随天朝大军回……”
阿兰妈不由分说打断了他的话:“以后别再提什么苏大帅,还有什么天朝大军了,他们同法国人是一伙。刚才来了一伙法国兵,是那个叫贝利的情报官带来的。他说阿德是他的朋友,要请他去陆岸作客,还说前几天他到船头送礼,苏大帅不但收了礼,还回送了很多礼物。”
“阿德来过?”黄文探在心里想,难怪在苏元春帅营里没有见到德仔,他一下子紧张起来:“他跟他们去了?”
“他不肯去,法国兵就走了。”
“没去就好,”黄文探松了口气,“他人呢?”
“阿兰把他赶走了,我们家容不下法国人的朋友。”
黄文探听说德仔已被一票否决,暗自高兴,他突然看到阿兰左脸的瘀斑,疑惑地问:“昨晚你到船头干了什么蠢事?”
阿兰恨恨地说:“我后悔当时没把他杀了!”
黄文探沉吟片刻,觉得越南百姓对清军撤兵的怨气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的,阿兰母女的身份已经暴露,不能继续留在陆岸。他果断地说:“你们必须马上离开,今天就走。”
“阿兰,收拾东西,我们走,”阿兰妈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阿探,女营的事,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要做!”
第三十九章 欲擒故纵
“反骨仔,你干的好事!”德仔刚走进营门,莫荣新一脸怒气拦在路中间,喝令几位士兵把他捆了起来,“拉出去砍了!”
德仔脸色大变:“为什么?私自外出也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