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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照”对比,此刻的蒋沉舟更冷峻、更深沉、更缄默,犹如一尊孤寂的石像一般。
“喀吧喀吧喀吧……”,蒋沉舟互握着的双手骨节发出一连串爆响,整个人也猛然从沉思中清醒过来,撩起眼皮,盯着叶天。他的眼中颇多弯弯曲曲的血丝,由白眼球一直横贯穿过黑眼球,似乎是思虑过重所致。
“蒋前辈。”叶天轻轻地鞠了一躬。
“听说你是港岛沃夫子的儿子?年纪轻轻的,就在高手如云的海豹突击队闯出了名堂,不错啊?”蒋沉舟微笑起来,只是嘴角稍一牵动,便让笑容变味成了“苦笑”。
“前辈过奖了。”叶天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柔和一些。
“多年前,我从台湾过海到港岛,在港督的寿宴上见过沃夫子。他是个极有涵养的人,医术也很高明,一周时间,就帮我取出了残存在膝盖骨里的一块弹片。我给他钱,他不要,而是请我吃饭,顺便帮忙化解竹联帮跟洪兴社之间的积怨。所以说,沃夫子是个地地道道的老好人,身虽不在江湖,却赢得了江湖兄弟们的一致称赞。正是因为这一点,我刚才对你手下留情了。叶天,我想忠告你一句,尽快离开这里,别被那些莫名的诱惑晃花了眼,最后落个暴尸荒野的下场。”蒋沉舟的语调萧条悲凉,带着洞察世情后的重重无奈。
叶天知道父亲的为人,既然能被江湖人尊称为“夫子”,必定是仁心仁术的大善人。
“前辈招我到这里来,就为了最后一句话吗?”叶天稳稳地站着,微微地笑着。如果能做到袖手旁观、止步不前的话,他早在大理蝴蝶山庄就罢手了,而不是北上泸沽湖,把应该落在段承德肩上的担子接过来。
蒋沉舟的眼睛重新眯缝起来,眼神变得锐利如快刀薄刃。
“我不会走,因为朋友托付给我的事还没完成。父亲从小就教导我,江湖人重诺轻生,答应下来的事只要还没变成无解的死局,就一定要继续走下去。男人的承诺就像太行、王屋两座大山,死也要扛起来。前辈,您也是从刀山火海里一步步走过来的,应该能理解我的感受。”叶天不卑不亢地解释。
他们两个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必说得太透彻,自然心知肚明。
“段承德算什么东西?也想在泸沽湖这边舀一碗水喝?”蒋沉舟突然冷笑。
叶天一字一句地说:“前辈误会了,我只想带段承德的女儿小彩回去,向黑夜金达莱部队买下她的命。至于其它,毫无染指之心。”
像竹联帮这样的江湖大社团,情报工作一定做得非常详细,叶天一行人到此地的来意他们会了解得一清二楚。这样也好,至少省却了叶天的解释工作。
“如果我出头,帮你解决掉这个难题,你是不是马上就会走?”蒋沉舟问。
叶天想了想,慢慢地点点头。
与黑夜金达莱的交手是一场投鼠忌器的游戏,假如小彩能脱离险境,以后的事坐起来就比较容易。
“好,阿黛——”蒋沉舟一挥手,送请柬的女子从黑暗中飘然闪出来。
“去,跟那些人说,大理来的人是我的朋友,把那个小女孩还给人家。给我老蒋面子的,就是竹联帮的朋友;不给面子的,我只要打个电话,三天之内,就把他们在泸沽湖的巢穴刮铲干净。”一瞬间,蒋沉舟又恢复了江湖大佬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威猛气势。
叶天忽然转身向左,黑暗中的山体犹如昂首矗立的托天金刚,山尖须仰视才见。他的第六感又一次发出了警告,危机正乘着夜色悄悄靠近。
“是。”阿黛躬身答应,但她还没来得及抬起头,一道电光便从黑暗中破空而来,直钉她的头顶百会穴。
刹那间,叶天及时地掷出左手中的木像,拦截住了一枚长度仅有两寸的菱形梭镖,救了阿黛的命。梭镖的四条棱都磨得快如刀刃,刃口蓝汪汪的,不知淬上了何种剧毒,散发出淡淡的毒腥气。
“我知道,又是你!出来吧!”叶天向着黑暗大叫。
没有人出声回应,但叶天分明感到,敌人一击不中,立刻远离,向山深处飞遁。
叶天弯腰捡起木像,梭镖正插在木像的眉心上。镖尖上的毒药煞是惊人,木像的脸立刻被侵蚀成了淡灰色。一直以来,在叶天心中,木像就是白晓蝶的化身,这次木像“受了致命伤”,立刻给他很不祥的感觉。
“这东西杀不了人的。”阿黛镇静地笑着,诚恳地向叶天鞠躬,“谢谢叶先生救命之恩。”
她说得对,梭镖充其量不过是一枚淬毒的冷兵器,只要提高警惕,就能闪避、击飞。真要杀人的话,还是远程狙击步枪成功率更高。
“对方的本意,不在于杀人。你们知道的,长期以来,困扰我们的并不是生死,而是另外一些无法用科学理论解释的怪事。阿黛,你没受伤我很开心,但你现在试着扪住左侧乳房下一寸五分的地方,默数心跳,看是否有异常?”蒋沉舟的语调骤然变得低沉起来。
彼时,蒙着白纱的女子也悄悄地出现在蒋沉舟的身后,双手笼在袖子里,脚步轻得像一只暗夜里的小猫。
阿黛突然愣住,笑容凝结在脸上。
“那是蛊,无处不在,无所不能,就像我们呼吸着的空气一样。只要你活着,就能被它所左右。”蒋沉舟的语气变得无比悲哀。
女子垂落在肩头上的纱帘簌簌颤抖着,一把挽住了蒋沉舟的胳膊。
阿黛后退一步,不由自主地照着蒋沉舟的话去做。
“那是蛊,统治西南大山里千百年的蛊,无论是谁,只要被放蛊者缠上,余生必将凄惨无比。”蒋沉舟抬起头,望了望那盏惨白的灯笼。无边无际的暗夜之中,唯有这团跳跃着的火光是唯一的亮点。
女子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头纱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映在地上的巨大影子也胡乱摇晃着,露出即将心理崩溃的前兆。
“百灵儿,不要怕,我在这里,我在这里……”蒋沉舟伸出手臂,搂住了女子的肩膀。
阿黛蓦地尖叫了一声:“不不,不,这不是真的……我身体里竟然有两种心跳?我平时的言谈举止都很小心,绝没有露出对苗疆放蛊者的不敬,怎么会被下蛊?这是不公平的,是不公平的!”
在苗疆蛊术的世界里,每一条成熟的蛊虫都是处于僵直的冬眠状态,只有进入目标体内后,才会瞬间苏醒。经过放蛊者精心调教后的蛊虫,已经具有了人的灵性,虫体内也会产生与人类心跳近似的脉动。于是,中蛊者手扪心脏,就会察觉到有两种心跳同时存在。
近乎失控的阿黛双臂一振,就要直飞起来,幸而叶天早有准备,一把将她按住。
“敌人针对的又不是你,无需紧张。”叶天淡淡地说。
“可是……可是……”阿黛气喘吁吁地急着分辩。
叶天把右掌放在阿黛颈后,用拇指指肚缓慢揉搓对方的大椎穴。该穴位于人体的颈部下端、第七颈椎棘突下凹陷处,别名百劳穴、上杼穴,为手足三阳及督脉交汇处,手足三阳的阳热之气由此汇入本穴并与督脉的阳气上行头颈。这种旋转按摩的手法,能够让对方迅速冷静下来,保持应有的镇定。
“深呼吸,不要说话,事情并没变到最坏。”叶天说。
如他所说,阿黛不过是蒋沉舟身边的小角色,敌人没必要费力向她动手。
过了几分钟,阿黛苍白的脸色慢慢恢复了正常。
叶天皱着眉,用小刀挑去了梭镖,又在木像中镖处仔细地刮了十几刀,直到灰色消失,露出了木质的本色,以免蛊毒传染。他并不奢求蒋沉舟能帮自己完成使命,但对方能大包大揽地这样说,毕竟也给了他一点点心理安慰。
“谁能给我解释一下,此地到底发生了什么?蒋前辈,冒昧地多一句嘴,您在数年前已经死于孤岛之上,竹联帮内部也为您开了隆重的追悼会,可你却隐居到这里来了,这是为什么?”叶天问。
蒋沉舟充耳不闻他的提问,握住百灵儿的手腕,走向远处的洞穴。从他小心翼翼的举动,能够看出他对百灵儿用情至深。自始至终,百灵儿没有说一个字,也没有摘下过头纱,犹如一个误入人类世界的精灵,既不能言,也听不懂人语。
“告诉我。”叶天转向阿黛。
阿黛摇摇头,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老爷的吩咐,我什么都不能说。还有,没有老爷的吩咐,你也不能对外人说这里发生的事。否则,就会像某些无聊小报的八卦记者一样,以各种方式从这个世界上永久消失。”
“什么都不能说?”叶天收起笑容,同时收起木像。
“一个字都不能,除非你胆敢藐视竹联帮的力量。”阿黛退后一步,双手按向腰间,保持着随时掏枪射击的姿势。
“灭灯。”叶天只低沉急促地回答了两个字,拔地而起,来不及用嘴吹,而是左手探进灯笼口里,用拇指、食指瞬间捏熄了烛火。
“又是刚才的敌人?”阿黛问。
叶天笑了:“对,还是他。见过西藏的天葬仪式吗?渴望饱餐一顿的兀鹰们不等到尸体分割抛撒完毕是不会离去的。敌人也一样,不达到他的目的,也不会罢休。很可惜,今晚要让他失望了。”
阿黛顿了顿,倏地拔出一柄短枪递过来。
叶天笑着推开那柄枪:“谢谢信任,但我用不到。”如果需要现代化武器的话,他可以从蝴蝶山庄带来,段承德一定会无偿提供帮助。
他静静地站在挑着灯笼的杉木旗杆下面,感受着暗流涌动的山中空气。
蓦地,有一个人从东北方的山尖上俯冲下来,像一只伸展着双翼滑翔的兀鹰一样。仅用了几秒钟,那人就到了旗杆左近,双翼展开,勾住旗杆绕了半圈,卸掉前冲的力道,轻轻松松地落地。
啪的一声,那人点亮了打火机,举在自己和叶天的中间。火苗一闪,照亮了对方脸上戴着的一张沉甸甸的丑陋无比的青铜面具。
山风变得更为急劲,小广场上的气氛更是如同千百火星飞舞于干柴堆顶上,稍有差池,就将引燃一场铺天盖地的大火。
阿黛深吸了一口气,憋在喉咙里,扣住扳机的食指骨骼因过分紧张而发出难以抑制的咯吱声。
“不要动。”叶天和那面具怪人几乎同时出声警示。
出乎叶天意料的是,面具怪人的国语说得非常纯正,而不是蛮荒之地的方言土语。
“十分之一秒钟……我就能杀了他……”阿黛艰难地嚅动嘴唇,吐出几个字。
“还没到时候。”叶天冷峻地回答。
杀人是最容易的一件事,但何时杀人、为什么杀人却是最难决定的。
打火机的橙红色火苗跳跃着,在青铜面具上勾勒出一圈又一圈的诡异光影,而对方的眼睛、鼻孔、嘴巴都在喷射着死亡的气息,仿佛一条盘踞成一团的剧毒蝮蛇,随时都能发起致命的攻击,将叶天和阿黛拖入死亡地狱。
啪嗒,怪人合上了打火机的盖子。火苗消失了,叶天突然向侧面跨步,挡住阿黛,独力面对¨wén rén shū wū¨怪人。双方都没出手,但叶天的动作却恰到好处地弥补了己方的全部破绽,令怪人找不到出手的机会。
“你也懂蛊?”怪人飞扑而下的凌厉气势受到轻微的挫动,说话的语调降低了三分。
“不,我不懂蛊,只知自保。朋友,今晚你是占不了便宜的,强行出手,也只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那样有什么意义?不如咱们各退一步,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各自留条后路怎么样?”叶天不卑不亢地回答。
“这里是我们的——这里的一切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