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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似乎小了些,叶天的心思完全沉淀下来后,竟然能听到近处的鸟巢里雏鸟正在醒来的躁动声。一瞬间,他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记得。
“黎明空照、日出之杀——临兵斗者皆阵裂在前!”他记起了日裔教官丰臣鞠海传授过的“忍道十二杀”。
那种搏击术的要点,就是排除脑子里的一切杂念,让眼睛获得的图像不进入大脑,只停留在自己的视网膜上。并且,目光穿透对手的身体,远眺无极限的远处,想象对方的背景是黎明前的茫茫大海。海上日出是世界上最震撼人心的场景之首,发动攻势的刹那也就是意念中红日跃出大海的那一瞬间。红日射出的万道霞光,就是攻击时要模拟的线路——“从一万条线路攻击对方,用红日挣脱大海束缚的巨力一举格杀对方,你若能想象到日出东海的无敌盛况,你也就能变成无敌的勇士。”
丰臣鞠海出身于日本伊贺忍者家族中的偏远分支,祖上居于日本三重县西北部的长野郡,即伊贺支派长野甲阳流的政权重地。他毕生醉心于忍术的研究,属于“学院派”,曾是日本黑道组织山口组五代目最器重的搏击术名誉顾问,后来被五角大楼设计陷害,最终在日本本土无法立足,秘密进入美国寻求政治庇护。实际上,近几年在电影电视届、电子游戏届广受好评的《忍者刺客》系列,其男主角的塑造原型正是丰臣鞠海。
叶天进入海豹突击队时,丰臣鞠海已经六十四岁,但他们的关系一直都是“半师半友”,经常在一起砥砺搏击术。于是,叶天尽得长野甲阳流的武功奥义,但这种交流却从未出现在他的个人档案上,不为外人所知。
“我觉得,我们是可以合作的。”大巫师说。
“是吗?”叶天淡淡地回应,同时默数着大巫师的脚步更迭。他计算过,大巫师是正常的“右撇子”,出手发力的一刹那,支撑脚为左脚。那么,他反击时要选定对方右脚落、左脚起之时。
找到破绽有的放矢,攻击时就如庖丁解牛;找不到破绽盲目进攻,攻击时就是愚公移山。
“这种合作对你是有好处的,因为在这片大山里,只有借重于我,你才能击败大竹直二集团。我是一座桥,一座能载你飞渡彼岸的虹桥。”大巫师笑起来,撩开乱发,展露风情。于是,她露出的破绽越来越多,两肋、小腹门户大开。
“为什么选我?”叶天问。
此刻他与大巫师相隔五步半,正是一跃而起、斜刺里由上向下决绝格杀的最佳距离。
大巫师反问:“为什么?你不知道吗?”
叶天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而是迫切希望以实力破茧而出,结束这一切。
“昨晚我夜观星象,驿马、红鸾两星微动,也就是说,我的人生命运即将发生改变。我是一个女人,能够最大限度改变女人命运的就是她一生的真命天子,于是我想,我的真命天子就要出现了。”大巫师站在叶天面前,直盯着他。
“驿马”是八字命理中的术语,如命中带驿马,则此人命多走动。马为走动、奔驰之象。四柱逢之主人好动,必有走遍东西南北之行。故商人、军人、外交人员经常出差,走动多者,迁居不止者,多带驿马星。
“红鸾”星属阴水(癸水),主婚姻;天喜星属阳水(壬水),主缘订、喜庆、生育。红鸾星与天喜星永远相对,所以其所主导之事,亦互相影响。“红鸾星动”是古代术士根据天象按命理推算而来,是星象学上的一种卦象,意思是“婚期临近”。
大巫师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即是表示她已经爱上了叶天,渴望自己的人生轨迹发生大变动。
叶天的心底没有一丝波澜,只是用苦笑掩饰着满怀的杀机。在他的视网膜上,除大巫师以外的所有场景都被过滤一空,丝毫不能分散他的注意力。
“我们也许可以有更美好的未来呢,你说呢——别动!”大巫师问。她头发里的光斑无声地游走着,仿佛一窝被惊动了的绿色虱子,诡异骇然,令人不寒而栗。最后两个字她是向着方纯说的,只这一句,方纯就颓然放弃了拔枪反抗的动作。
叶天摇摇头:“我不知道,也许你误会了,对于西南大山来说,我只是个过客。其实我早就厌倦了黑白两道上的仇恨与杀戮,只想过属于自己的平静日子。”如果有一天能够归隐,他的理想伴侣是方纯,绝不会是眼前这个阴阳怪气的淘金帮大巫师。在以上两者之间,任何人都会选前者,而不是大巫师。
大巫师一笑,霍地转向方纯:“那么,杀了你,他就死心了对吗?其实我们想到一起去了。只要拿到那些金子,我也会归隐,不再回淘金帮去了。现在的中国,是没有黑道帮派立足之地的,再留在淘金帮中,绝不会有前途。”
方纯忽然向右侧急速翻滚出去,中途拔枪在手,但却来不及扣动扳机,因为大巫师瞬间身体飞旋,甩出一条矫若游龙的灰色袋子,将方纯的右手与枪柄牢牢地绑住,连缠了二十余道,食指关节根本动都不能动。
“你也不要——动……”叶天弹身而起,但大巫师同时发觉,扭头向他大喝。
叶天那一击如箭在弦上,除了放手发射,绝没有第二种选择。可怕的是,大巫师左手一扯,松开了腰间的另一条带子。立刻,她的胸口就出现了“第三只手”,那只手中握着一支一尺长的纤细峨眉刺,闪着蓝光的尖刺正对着半空扑击的叶天。究其实,她只是用“假臂”诱惑方纯开枪,“真臂”仍旧完好无损,隐藏在衣服下面,随时都能发出致命一击。
在叶天眼中,那支峨眉刺就是死神的勾镰,他可以速退而后风一般遁逃,保全自己的性命,但也许方纯就将成为这一战的牺牲品。他不能那么做,就算牺牲自己,也要保全方纯。
彼时叶天无法变招,只能硬着头皮一掌劈下去,同时左手一晃,抓出了四把飞刀,手腕逆时针一旋,电射而出。
这是一场两败俱伤、无法两全的战争,四把飞刀齐刷刷地插进了大巫师的胸口,力道最大的一把,贯穿了大巫师的左胸,割裂心脏,鲜血四溅。叶天一招得手,右拳挟着风声直捣大巫师左肋。只一拳,大巫师的肋骨就被打折了两条,拳头深陷入肉中,而白森森的断骨则破体而出。
他不敢出错,务求一击必杀,不能给大巫师留下反击的机会。还好,他做到了,从死神手中救下了自己和方纯的命。当然,这要感谢日记本里带着的“炼狱火”,毒药侵入大巫师身体,降低了她的防御能力,才会让叶天得手。
风停了,大巫师倒地的刹那,正是朝阳初升、万道霞光穿透雾霭之时。
叶天和方纯都好好地活着,因为大巫师没有用峨眉刺刺杀叶天,具体的原因是:“我知道你是个真正的好人,杀了你,我会良心不安,所以我选择放弃最后一击。这么多年来,我已经厌倦了争名逐利的生活,只想找个人嫁了,一栋房、一个家、一个男人、一个孩子、一条狗……过平民百姓的生活,忘掉淘金帮的大巫师,忘掉从二战起就盘绕在大山上空的黄金堡垒魔影。我差一点就成功了,如果不是选择了你的话。现在,金家最后一名传人也要死了,淘金帮的根也就断了……”
大巫师的告白令方纯变色,她默然起身向西面去,不再看怀抱大巫师的叶天。
“方纯。”叶天叫她。
“你们慢慢说,我在西边等你。昔日曹孟德说,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你不是他那样的枭雄,做不到。所以,你能做的就是好好听她说,说完最后一段话。”方纯背对叶天,语气淡淡的,无所谓喜悲。
叶天苦笑连连,他的确不能推开大巫师,因为她已经手下留情,自己才能好好地活在这里。一分钟前,他们是拔刀相向的死敌;一分钟后,他却后悔无尽,歉疚莫名。
“我好冷,抱紧我……”大巫师反复地说同样一句话。
叶天解开衣扣,把大巫师拥在怀中,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
“淘金帮积累的财富全都藏在总舵的后门旁边,掀开那三块刻着梅花纹标记的青石板就能拿到。现在,那些都属于你了,还有地下据点里的黄金,合起来你会拥有价值过亿的财产。原本我想用那些换自己下半生的幸福,现在看来,一切都是画饼了……我希望有了这些你能快乐,那么我在九泉之下也为你高兴……我一生没信过任何人,只有你,也许这就是一见钟情吧?可惜,它来得太晚太晚了……”大巫师断断续续地说着,双手用力抓紧叶天的手指。
叶天摇摇头:“我不会碰那些东西,它们是属于——”
他忽然语塞,因为所有的黄金已经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主人。淘金帮当家人全部死亡,帮众树倒猢狲散,没有人对帮中藏金拥有分配权;日本人在中国掠夺来的东西所有权是属于国家的,必须上报政府,由他们接收。况且,他来云南,根本就不是为了黄金,就算大巫师送他再多东西,也只是过眼云烟,不留痕迹。
“叶天,我现在只求你一件事,如果你能顺利进入黄金堡垒,就……帮我看看,我爷爷是否在里面,无论活着还是死了,都帮我看看,因为那是我奶奶的遗愿……我爷爷是她爱过的唯一一个好男人,她为他守业半生,至死不能忘记他。大山暗流中,陆续收到过爷爷通过地下暗河送出来的消息,我们把消息卖给北狼司马等江湖盗墓者,就是期望他们在黄金的诱惑下,排除万难,打开黄金堡垒,救我爷爷脱困。”大巫师脸上忽然露出了笑意。
叶天立刻明白了,淘金帮用假消息、假信愚弄了所有的觊觎者,看似贪婪,实际却是高屋建瓴,洞悉一切。那些如获至宝的盗墓者,恰恰是被淘金帮利用,成了打头阵的替死鬼。
“我答应你。”叶天回答。
“最后一个问题,淘金帮一直在调查你的身份,各种渠道用尽,始终一无所获。在我死之前,能……告诉我真相吗?”大巫师猛吸了一口气,把已经染红了牙齿的那口鲜血用力咽下去。
叶天想了想,低头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个字,那就是他的真实身份,一个天大的秘密,正因如此,淘金帮即使动用再多渠道,也找不到答案。他不愿意对着一个临死的人撒谎,特别是一个爱上自己的女人。
大巫师的脸倏地胀红了,喃喃低语:“是吗?真的?真的……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是个顶天立地的……”后面的话,她无力再说,身子一颤,溘然长逝。
叶天心中百感交集,他觉得淘金帮的兴亡衰败是所有中国黑道帮派的典型例子,也是必然结局。因为黑道追求的是利益最大化,在实施过程中不可避免地出现私利倾轧、权力争夺,导致接二连三发生内讧,最终土崩瓦解。
恰如大巫师所说,如今的黑道帮会在大陆已经无立锥之地。
天终于亮了,叶天和方纯埋葬了淘金帮众的尸体,也包括刚刚倒下的大巫师。驿马星、红鸾星的确改变了她的命运,但却是由生至死,毫无转圜余地。他们从她身上找到了解药,成功地解毒,闯过一劫。
那个日记本也埋进了土里,叶天一想到武田信男留下日记本的同时也伏下歹毒杀招,就会感觉毛骨悚然。或许日记本要毒杀的目标正是玉修罗,武田信男由“爱极”转为“恨极”,出手之狠,中国人是无法望其项背的。
“非我族类,其心必殊。天知道这些日本人、苗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