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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了解这种感觉。像我每回走鱼路古道,总是很难想像古早人竟然可以从金山走到士林,而且还一路挑著鱼担子,从半夜走到隔天耶!想想现代人真是幸福,车子一开,要去哪儿就去哪儿。”
“每条路都有它特有的故事,像北宜公路就有很多鬼故事了。”
“是啊!路上好多地方都洒了冥纸,好像发生过车祸。”筱婷注视郭彬握著方向盘的双手,“郭经理,你要小心开车喔。”
“你放心,这条路是双向车道,路面也很宽广,只要不开快车或随便超车,就不会发生意外了。”
筱婷观察路面,忧心地说:“就怕对面车道的车子突然从转弯处超车过来,要问也没得闪了。”
“我车速不快,别担心。”
郭彬的心情也随著路面的双黄线弯曲。曾经,他可以率性走自己的康庄大道,却因为和云茵交缠而过,让他的心思和人生多了许多曲折。
弯弯曲曲的日子耗费他太多心力,他渴望挣脱困境,顺著自己的心意而走。
苍翠的青山绿树令人心情舒缓,郭彬甩开所有的杂思,就著眼前的风景开始说故事。
“以前有人开车走北宜公路,看到路边出了车祸,那人心情不好,就骂那个倒在地上的尸体,说活该开快车被撞死,死了还造成交通阻塞。结果骂人的司机开了又开,过了好几个钟头还在北宜公路开不出去,四周又起了大浓雾;他很害怕,这才知道自己得罪死人,他很後悔,赶紧大声说对不起,说也奇怪,浓雾立刻消失,他也发现自己在下山的路上,原来是他遇到鬼打墙了。”
“郭经理,你不要说鬼故事啦!”筱婷起了鸡皮疙瘩。
“那都是别人说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我同学亲身经历一件事,他大学时代和几个朋友骑机车夜游北宜公路,也许是他们的机车大吵,扰乱安宁,忽然五部机车一起熄火,半夜两点钟,他们就卡在新店和坪林之间的山路,山里又起雾下雨,他们怎麽发动机车都没用……”
“呜呜,拜托你,别说了啦!”筱婷抱起了两臂,哭丧著脸说。
那夸张的哭音逗起郭彬的兴致,他转头瞥见到她好奇又惊惶的神情,他又很“恶劣”地继续说:“这个时候,开来一部黑色骄车,那司机穿著一件黑制服,说要赶到台北接老板回家,他很好心,叫我那同学五个人挤进车子里,顺道载他们一程,大家一路有说有笑的,那司机突然尿急,大家乾脆全部下来解放,等到准备上车时,那司机却不见了,回头一瞧,路上竟然停著一部纸扎的轿车,里面坐著一个纸扎的司机假人。”
“啊!”筱婷惨叫一声,“你不要说了,你再说下去,我就要跳车了!”
“江小姐不能跳车,我们刚刚才经过乡公所的公有墓地。”
“什麽?!”符婷又惊又怕又好笑,忍不住娇嚷出声。
郭彬笑得十分开朗,“想不到你这麽怕鬼,我随便说说而已,就把你吓坏了。”
“什麽?你随便说说?那你还讲得阴森森的!”
筱婷故意侧头瞪他,意外地又见到他那大男孩般的阳光笑容。
没有任何束缚,没有任何负担,他尽情地笑,彷佛天高地阔,无边无际,而他就是在原野间纵情奔跑的淘气孩子。
她猜想,是否这才是郭彬的真性情?只是外在的一切把他包裹成另一种面貌了。
两则鬼故事拉开他们的隔阂,车内的气氛变得活泼起来,郭彬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自在愉快;在江筱婷面前,他不必再当万里建设的经理,他单纯只是一个叫做郭彬的男人。
“我刚刚跟你说的故事,半真半假,真的是我们五个同学一起夜游,其中一个也真的熄火,我们只好败兴回家,可是走到一半,路边出现一个长发飘飘的白衣女子,向我们招手搭便车……”
“吓!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筱婷又被他吓得芳心乱蹦。
“假的。”郭彬再度恶作剧成功,又畅怀大笑。
“郭经理,你这人真坏耶!就会吓我。”筱婷拍拍心口。
“喝杯水,压压惊,喘口气吧!我买了几罐饮料放在後座,你自己挑来喝。”
“我不喝了,喝了又要上厕所,很麻烦的。”
“坪林和山顶都有洗手间,加油站也有公厕,我会帮你留意。”
“这样喔!那我喝奶茶吧。”筱婷转身拿过塑胶袋,在里头搜索著,“郭经理要喝什麽,我帮你拿。”
“我记得有一瓶芭乐汁。”
啪一声,筱婷打开易开罐瓶盖,插入吸管,把果汁递给郭彬。
他空出右手接过,低头喝了一口,顺手放在饮料座上,但因他开车注视前方,一时没放稳,她很自然地接过果汁罐,替他放好。
他们之间的动作是如此流畅无碍,在手指头的轻触中,彼此的心弦再度被拨动。
筱婷心头热热的,低头喝奶茶,找著话题说:“我们要找的吴火山好像满有钱的,自己在罗东开工厂,还替他儿子在台北买房子。”
“他三个孩子都在台北念书,他嫌宿舍环境不好,千挑万选,上个月才订了“亲亲家园”。”
“那他很疼孩子喽!我看了资料,儿子虽然是名义上的借款人兼房屋所有权人,其实付贷款的是当保证人的老爸。”
“我跟吴先生聊过,他是为了将来遗产过户问题,乾脆直接以大儿子的名义买房子。”郭彬的视线移到山顶的朵朵白云,语气变得缓慢:“当年我爸爸也是拿出全部存款,又向银行贷款,为我和弟弟在台北买房子。”
“郭经理还有弟弟?”
“他小我一岁,他没抽到学校宿舍,我爸妈心疼他在外面租屋辛苦,就在他读了一学期之後,用我的名字买下现在住的这间房子,我也从宿舍搬出来,兄弟两个好互相照料。”
“你父母很爱你们兄弟。”筱婷说的是肯定句。
“嗯,我体会得出来,虽然他们不说什麽,但就是以行动表示。”郭彬彷若陷入了悠悠往事,“我爸爸没了积蓄,还要负担贷款,他只是想让我们兄弟过得舒服些。”
“那後来你有帮忙缴贷款吗?”
“有,我大学时代打工、兼家教,尽量不花家里的钱;上班以後我坚持不再让爸爸缴贷款,换成我来缴,有能力的话就一点点慢慢清偿。後来我弟弟出国念博士,我回高雄工作,就把房子租出去,减少一些贷款上的负担。”
“那你今年回台北工作,不就把房客赶出去?”
“正好租约到期,我摆了房东的恶脸色,请他们走路了。”
“你果然很坏呢!”筱婷咯咯笑著,“其实你当初可以卖掉房子,就不必为贷款烦恼了。”
“也许就要卖了。”郭彬神色变得黯淡,“本来我想弟弟拿到学位回来,可能在台北找工作,所以留著房子没卖。不过他找到高雄的大学任教,回家陪我妈妈,所以他也不需要了,云茵……她又不喜欢那间老房子。”
筱婷察觉到他对房子的感情,忙安慰道:“呃……既然你们结婚,也是该换一间新屋子了。”
郭彬绽出一抹苦笑,他不愿在这个时候想到云茵。
“其实三年前我请调到高雄时,并没打算回来台北,那时我爸爸发现自已得了肝癌,我终於下定决心回去陪他。”
“那郭伯伯现在身体还好吗?”
“他一年前过世了。”
“对不起,我……”筱婷捏住铝箔包的奶茶,低头不敢说话。
郭彬不以为意,微笑说:“能在最後两年陪爸爸,让我想了很多事情,也更珍惜家人在一起的时刻。我爸爸去得很安详,弟弟也及时赶回来见他最後一面,并且在百日期间结婚,了却我爸爸的心愿。”
说到最後,他的声音微微哽咽,筱婷惊讶地发现,在他深邃的眼眸里,隐隐泛著泪光。
笑、风趣;泪、深情。她今天看到一个有血有肉的郭彬。
人家说孝顺的孩子更懂得爱人、体贴人,他就是吧?
“现在你弟弟、弟媳在高雄跟郭妈妈一起住?”
“对,还有一个小孙子。云茵知道我弟弟半年前回来,就叫我一定要回台北。也正因为我弟弟回家住,我才能放心北上。”
“台北的发展性比较好吧?”筱婷不太肯定地说。
“见仁见智。”郭彬分析著:“建筑业的地域性很强,根据地在北部的话,往往在北部的发展空间和业绩就比较好,以万里建设来说,的确符合这个理论。”
“那为什麽又设了南部的分公司?”
“董事长的家族在南部有几块地,所以成立一间子公司盖房子。”
“那你在高雄应该也有发展性,陈小姐可以嫁到高雄啊,一样也是做她家的事业。”
“你不懂。”
此刻的郭彬忽然又沉默了,多年纠葛,他无法轻易向人诉说。
筱婷有些怅然,她似乎就要了解他了,但他们毕竟不是“朋友”,她依然摸不到他的心。
郭彬打破沉默:“刚才我们过坪林了,我常常来这里钓鱼。”
“哦?有鱼吗?”筱婷好奇地张望车外,想寻找溪流踪影。
“这里看不到北势溪了,下次你经过往下看,会看到很多人站在公路下面的溪流钓鱼。”讲到熟悉的事物,他又恢复抖擞精神,“溪里有苦花和溪哥,可惜太多人来钓,鱼儿都不是很大,还有人网鱼,连小鱼儿都没机会长大。”
“那麽小就抓来吃,那溪里就没有大鱼生小鱼了。”
“没错,所以我从来不吃炸溪虾和炸溪鱼,免得需求越多,抓的人就越多。”
“郭经理,你这样不对耶!你虽然不吃,可是你又去钓?”
郭彬笑道:“钓翁之意不在鱼,为了钓鱼,我必须爬山走路,算是健身运动;而且钓鱼的时候,只是专注盯浮标,可以忘掉很多烦恼的事,修身养性。”
“可是鱼儿上钩了!”筱婷为可怜的小鱼请命。
“我最後会放他们回去。”
“呵!你好残忍,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
“我是该检讨检讨了,不过你没钓过鱼,不知道钓鱼的乐趣,每次钓鱼我都会想起小时候在乡下的日子。”
“你果然是个乡下孩子。”难怪他的笑容有阳光的感觉。
“你有到溪里抓过鱼吗?”
“有啊!人家我虽然不是乡下来的,也去过水沟抓蝌蚪,那时候水沟还很乾净,我们站在水里,用裙子去捞,玩得全身都湿了。”
“回去有被爸爸打屁股吗?”
“你怎麽知道?”
“用膝盖想就知道了。”郭彬露出调皮的眼神。
筱婷哑然失笑,“你也常常被打喽?”
“打完了照样去野,还好我每次月考都拿奖状回家,我爸爸才让我去玩。”
“你就是那种又会玩又会念书的孩子了?我猜呀……你爸爸一定把你的奖状贴满墙壁。”
“你看到了?”
“我家也是这样啊!我那张全校模范儿童的奖状到现在还挂著呢。”
“哦,如果校长知道你这麽顽皮,跑去抓蝌蚪,一定不给你奖状了。”
“没办法,校长看我可爱,就给我了。”
“你装可爱哦?不过我也差不多,我在学校当班长,假装很规矩,一回家就变成野孩子了。”
两人相视而笑,类似的童年回忆又把他们的距离拉近了。
筱婷越来越惊喜了,彷佛每转过一个山弯,郭彬就出现一种新的面貌。
她喜欢他那自然无伪的笑睑,他的笑感染了她。
车行过山顶最高处,视野渐次开朗,不再有群峰阻隔,公路由高处迤逦而下,他们望见了连绵不绝的山路和广润大海。
云淡,风轻,海蓝,天远,一切似乎触手可及,却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