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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与君绝-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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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流水悠悠,岁月匆匆,陇州的草原依旧绿到天边,满山的马羊仍然点缀遍地。景物还是原来模样,但当年的人事,如今却已全非。
  几个牧羊人远远看顾着自己的牛羊,三五个人围在一处傍着颓墙所克难搭出的小帐棚下,坐在大石头上,一口干脖脖、一口清水的吃着午膳,顺带闲聊着陇地各大户人家的是非。
  “只不过几年的时间,谁相信严家会败成现下这番模样?”
  “哎,怎么能说败呢?不过是分家而已。树大分枝,天经地义。分家了,各自的家业自然变小,当然也就不再是当年的陇地第三昌啦。”有人下以为然的说着。
  “不能这样说。你瞧那本来的陇地第二富户乌家,人家也是在十来年前分家啦,可家业反倒愈做愈大,大到是如今的第三昌户,这又怎么说?所以哪,分家不是家败的主因,严家会败哪,只能说他们第四代的子孙没一个是干才,荣华舒服的日子过得太久,身子骨都享受得懒了笨了,所以就只能由着家业去衰败啦。世情都是如此啦,看到我们脚下这片废墟没有?百年前严家还没发迹前,当时第二昌户康家的宅子就在这里,可如今不是败得只剩下这面破墙?”
  “所以说,可能再过个十年,严家那一大片宅第,也会成为我们放羊的地方喽?”
  大家听了,既是唏嘘又是感叹的,但也不免为之振奋——
  “那也可以说,我们这些贫穷的牧工,以后也许有机会翻身变成有钱的大老爷,过着每天吃肉喝酒住大屋的好日子?”
  “呿!作梦去吧你!”所有人一致唾弃此人发的大梦。
  话题复又绕回严家上头。
  “不过这严家老爷子虽然在事业上没有太大的成就,但守成上来说,也算没愧对先祖啦。再说,他老人家一向乐善好施的,这辈子可说是没做过什么仗势欺人的恶事,但怎么会尽出一些不长进的子孙呢?从十年前第一个媳妇娶进来后,就开始为了分家的事吵个不休;每娶进一个,纷争就更多,家业也在这样的争夺下给败了下来,也把一向硬朗的他给气病了。如今使性子,不愿见这些子女,居然不肯住在大宅子里,偏往米总管的家里住着养病去了。”
  “可不能再叫他米总管啦,人家现在可不管事啦。”有人提醒道。
  “对呀,去年年初严家分家之后,米总管就辞掉这份工啦。”
  “米家如今日子好过了,也不把这份差看在眼里了。”
  “可不是!自从他闺女儿嫁到南方大户人家当小妾后,他女儿每年派人送回来的金银财宝据说有满满一车之多呢!光是一匹精绣丝绢就足以抵过米总管半年的薪饷了好不好。要不是念在与老爷子一同长大的情谊,他们米家生活这般好过,干啥还要辛辛苦苦的当人奴才?”
  “我想这米总管也是不看好这些公子爷儿的能耐,所以离开严家,眼不见为净。”
  “说到米总管的闺女儿……对了,你们还记不记得当年他这闺女儿好像跟严家的哪个少爷订下亲事,结果没结成婚,反倒去南方嫁人了。当时那是怎么一回事呀?还有没有人记得?”
  “有这事吗?”八、九年前的事了,也不是什么大人物的消息,实在不容易记得清楚,印象十分模糊了呢。
  “好像有……不过只记得是没结成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反正后来是米总管的女儿嫁到南方享福去啦。还有那个少爷……啊!对了,三房那个叫严峻的老六,他后来跑去京城学医去了。”
  “对对对!想起来了,他两年前还回来过一次呢!看那穿着,好像也没在外头吃得多开。这人也真是奇怪,好好的少爷不当,自小就爱在马厩里跟兽医、牧工们混在一块儿,没长进得令人摇头。听说严家分家时,因为他不在当场,所以他分到的是赤城、天水城外最远的那两三块贫脊草
  地;田地嘛,就只祁连山脚边那一小块。再说到牛马羊吧,哎唷!分到的都是老病不堪用的呢,真是欺人太甚是吧?可这三房这边也真是好脾气,对这不公平的事儿,是一句气话也没传出来,默默的吃下这大亏,度量也真不错。“
  “对呀对呀,我们还以为他会在去年赶回家来吵家产呢,没想到竟然没有,不知道在想什么……”口气隐隐有些失望。没好戏看,人生真是无聊呀。
  正要低头叹气,突然有人指着山下官道上一长列的马车队叫着:
  “咦!这群商队好气派,是打哪来的呀?”
  所有人都趋身过来看,好奇的瞪大眼。方才谈了老半天的严家是非早已忘了个精光,新话题很快取而代之——
  “我数数看……哇!光是后头载货的马车就有数十辆之多耶,我是不是看错了?那盖在货上头的真的是昂贵的牛皮吗?!哇!看看,那些驾马车的车夫身上穿的……是簇新的厚羊皮袄呢!光是给这群商队驾车,就有那么好的收入吗?哇哇哇……”
  在一群衣着褴褛的牧工欣羡的哇哇大叫中,那群华丽得极为少见的商队,正浩浩荡荡的往陇地的赤城而去。
  回家了!
  米素馨睁开仍然困乏的双眼,呆呆看着屋顶,一瞬也不瞬的,好像那上头有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似的。
  深深吸口气,吸入心脾的,不是这些年闻惯了的那种檀麝、甲香味道,而是梦魂里思念过无数次的清新青草味。
  一些些儿新翻的春泥味,带点隐臭;而新长的春草,夹带着初开的香花味儿,又把那点臭味给匀得淡了去。远处羊栏里的羊群正在咩咩咩叫着,由那叫声更可以想见牧工们正群聚着给母羊挤鲜奶,好煮上一锅热腾腾的奶茶呢……
  闻到那香喷喷的奶茶,这床哪还留恋得下去?立时翻了个身,正想往炕下跳去;同时间,她的房门也教人“碰”一声的推开。那力道之粗鲁的,把门推到墙上撞出好大的声响,并嘎吱嘎吱的惨鸣不休。
  不必看也知道来人是谁,米素馨叹口气又倒回枕上低吟——
  “金、霖!可不可以麻烦你文雅一点儿?”这句话她已经说了七年啦!可却一点用处也没有,这小子粗鲁依旧,从来不思悔改。
  “为什么要文雅?”小家伙跳上炕,依旧故我的在她身上爬来爬去,满口乱叫着:“起来了、起来了!今天要带我去看什么好玩的?你说这儿比扬州好玩,有好多马可以骑,我要骑马!我要骑马!我要骑马马马……”说着说着,就哼起不成调的歌儿自娱,张腿跨在她腰腹上一顿一顿又一顿的,差点没把米素馨给顿厥了过去。
  幸亏米素馨别的优点没有,就体力好这一点,向来胜过别人多多,所以没有在这个小粗鲁的蹂躏之下,才回到故乡一天马上就一命呜呼见列祖列宗去。无奈的把精力旺盛的小子给挪到一边好让自己坐起来。
  “起来多久了?吃早膳了吗?”下炕,找厚衣服穿去。
  “起来一会儿啦,也吃得好饱好饱哦!我喝油酥茶饼、羊奶,还有香喷喷的羊肉!”小家伙在炕上滚来滚去,听到母亲的问话后,停下来扳着圆胖的手指回答着。
  “吃得惯吗?”米素馨从尚未整理的大衣箱里找出衣服一件件套上。虽然号称是夏天了,但陇地的夏天可不像扬州那样会使人挥汗如雨。在她的故乡哪,早晚还是多穿点衣服,省得中暑的同时又得伤寒病,那可是会笑死人的。
  “好吃!可是珠儿她们都说不喜欢,看到桌上的羊肉都愁眉苦脸的像这样……”金霖坐起来,两只胖胖的小掌贴在红润润的双颊上,然后用力往中央一挤,就见那张好看的娃娃脸当下纠成怪模怪样。
  “什么怪样子!别挤啦!好好的一张脸儿,别老要扮丑,不象样。”穿好衣服,她把金霖抱下炕,摸摸他的头又碰碰他的小脸蛋,满意他一身的温暖,丝毫没被冷到冻到。不过还是得问上一声:“你没穿皮裘,真的不冷吗?要不要回房再添一件?”
  “不要!就说不冷的嘛。倒是阿娘,你为什么要把自己捆成一颗球?”阿娘的样子让他看了觉得好热哦,热得他好想脱掉外衣——
  “你做什么扯衣服呀?别扯啦,当心着凉。”
  “我热嘛!”
  “胡说!你这点衣服怎么会热?别闹了,咱们出门去——”才说着呢,已经有人往她房里走来了。
  “素馨,你醒啦?我正想来叫你呢。对了,门怎么开着灌风呢?你不是最怕冷?长这么大了还不会照顾自己,老要人担心,真是的!”米大娘嚷嚷叫叫叨念的走进来。向来宏亮的大嗓门虽然没变,却添了许多沙哑,眼眶红、鼻尖也红,一看就知道先前不知在哪边哭过。
  “阿娘,您怎么啦?”米素馨讶然问着。
  “姥姥,您怎么啦?”有样学样,金霖跟着母亲巴过去。
  “小霖儿,你外公一大早特地跑去市集,给你带回来一些好吃好玩的,你问他要去。”米大娘装出笑容掩饰悲意,想把小外孙先支开再狠狠哭个够。
  “姥姥,您要把我支开哦?”七岁的娃儿已经不容易骗啦。
  “呀……呃……”米大娘一时无语,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外孙的古灵精怪。
  米素馨抬手轻敲金霖的头一记。
  “少噜嗦,叫你去找外公就快去。你不是想骑马吗?你外公正好可以教你。”
  “对哦!我要骑马、我要骑马!找外公去!”一听到有得玩,小子马上健步如飞的跑走了。
  小子一跑走,米大娘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像泛滥的白龙江一般的,谁也拦不住——
  “哇……我可怜的女儿呀!你怎么那么命苦哇……”有力的双臂大张,将女儿搂进怀里,哭得欲罢不能。
  “我的娘喂,您别哭了呗,都两年多前的事啦。”
  “我怎么能不哭?你才嫁人多久,就没了丈夫,你真的太命苦啦,哇……”
  米素馨眼见情势失控,无力阻止,只好任由阿娘去哭个够。想着方才没给金霖给压死,现在又陷入被泪水淹死的危机之中,她的命果然挺苦的呢。
  这些年来虽然与娘家书信往来频繁,可是对于一些不方便对人说的事,她是一个字也不会提。至于她的丈夫金延年于两年前英年早逝的消息,她也没在信里提起,怕家人为她的处境担心。直到这次带金霖回到故乡打算长住下来,才告知家人这件事。
  “娘,我的娘,你别代我难过……”
  “我不只代你难过,我还难过延年那个女婿呀,他是个那么好的人,可惜生来带着病根,总是虚虚弱弱的。果然吧,你才嫁他几年,他就给老天爷索了回去。他一死,你在扬州的日子还会好过吗?只有任人欺负的份啦!没丈夫的女人就是那么命苦,不得不回到陇州投靠爹娘……”
  “阿娘,我以前就说过我会回来的,才不是因为相公过世了,才不得不回来。还有,我没有在扬州被人欺负,我只是不想再跟他们斗而已。虽然我昨儿个没有详详细细的把前因后果说个透,但您们应当知道女儿我不是那种委曲求全、牺牲奉献的个性吧?我从来不吃亏的。”好神气的打鼻孔哼出声音。
  米大娘不以为然的脱口反驳:
  “你还敢说大话!什么不吃亏?!想想你九年前还不是为了成全峻少的学医心愿而离开这儿,为他背上背信躲婚的恶名,还被人说成是贪求富贵,所以才跑到扬州当人家的妾。谁会知道你其实为了嫁不成峻少,每天躲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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