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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凤歧一字一句皆像冰刃,刺得她又疼又寒,樱唇几番蠕动,说不出完整的话,脸色如罩黑幕,双手无力垂下,放弃挣扎,像是被人丢弃的破娃娃,无助地低喃着:“你说的没错,我对不起爹娘……但是我真的想不出来,正常的寒傲梅该是什么模样……”
凤歧的心像是给谁掐住一般,力量之猛,让他快要不能呼吸了,恨不得冲上去拥她入怀,顺着她的长发,要她别再担心受怕,以后有他。
可他忍下来了,这迷失的冲动,连他自己也害怕。
“你别慌,现在你还年轻,从头开始并不慢。”他往前跨一步,与她并肩望向东溪,不敢再看向那令他心疼的眼神。“我救过不少姑娘,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故事、心酸,可她们现在都过得很好,有了好的归宿,可能前后一、两年还释怀不了,但是撑过去,就是你的了。”
“是吗?我也可以?”她有些不确定地问。
他喜出望外。“当然可以,要对自己有信心。”
傲梅静默地望着他,未将他的雀跃收入眼底。“将来的事,现在不急着说,倒是你,别再为了素不相干的我与整个门派为敌,趁着夙剑还没发现你谎报消息给他之前,快点走吧。”
“傲梅姑娘!”尚未厘清心中那股莫名悸动,她便开口要他离开,爬上凤歧脑海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恐惧。
“船到桥头自然直,你放心,我不会轻易放弃生命,毕竟这是我双亲用命换回来的。”听他一席话,傲梅有了新的领悟,原本低迷灰暗的心情慢慢地透出一道曙光。“到目前为止,我还是觉得你多管闲事,不过我的确欠你一个道谢。谢谢你跟我说这些,没让我忘了双亲对我的期许。”
梅儿,你要记得,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得坚强地活下去……
她笑了,恬恬淡淡,却搅乱了凤歧的理智。
“等等,我跟你走——啊!不是,我是说我们一道,路上好有个照应,你身上带伤,我正好可以多帮你一些。”今日一别,重逢之日遥遥无期,好不容易出现个令他牵挂至此的姑娘,他怎能放她就此离去?
“你待我这般好,我还不起的。”她孑然一身,真的只剩下这条命了。
“谁要你还,你能好好地活着,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了。”凤歧对她笑了笑,星目满是真诚,傲梅的心防再重再厚,也防不了他如风轻柔的呵护,无孔不入的温柔。
造得再大再牢固的船,总会有想靠岸停歇的一天,她真的累了,心,好累好累。
“好,我答应你,好好地活着。”傲梅敛下美目,一时间涌上的情绪超出她的负荷,她怕自己失态了。
“那我们就别拖延时间了,走得愈远愈好。”凤歧扛起布袋,往船家走去。
“等等,我想先去一个地方。”她唤住他的脚步,盈望他的眼神多了眷恋。“我想先祭拜我的双亲,他们就在嘉兴东郊的菩提丘上——”
嘉兴东郊外,一座小丘上植了两株交缠而生的菩提树,树下两座突起的小土堆,满是杂草。
傲梅蹲下身去,埋首拔草,素手让草叶割出数道细痕也不觉得疼,一旁的凤歧见状,大手紧紧覆住她的,不愿她如此辛苦。
“我来就好,你到树下休息,等会儿我们还要赶路,怕你吃不消。”
傲梅摇头拒绝,不愿起身。
“你啊,脾气还真倔强。”偏偏,她就是这性子吸引人。
凤歧不再阻止,顺她的意让她尽点孝道,同时加快手里的速度,比她早一步把草除尽。
第2章(2)
他发觉傲梅整治墓草的动作愈来愈慢,以为她累了,正准备劝她到菩提树下休息,可话到唇边,马上又吞回去了。
她眼角闪着悲楚泪光,却坚强地不让泪水流下,忏悔地跪着整草,叶缘上的点点血迹宛如她赎罪的决心。凤歧心疼地抿唇,舍不得却又无法出声阻止,随即暗怪自己粗心,赶忙取来收在布袋里的短刀递给她。
“不,这是我应该受的。”她想也不想便拒绝,手里动作缓慢却不停滞。“为了复仇,我没有为他们守孝,隔了十年才回来,连这点小事也不肯做,还是人吗?”
一句十年,埋藏了多少心酸,他却只注意到她曾经想放弃的念头。
他自责叹息,懊悔地道:“真对不起,我把话说得太简单了,你一个女孩子生活已经不容易,还得日夜担心仇家追上,日子必定比我当乞儿的时候难过多了,我还大言不惭地指责你……傲梅,你骂我吧!”
她一怔,对上他满是懊悔的俊目,随即摇了摇头。“再辛苦也都过去了,是你教我别困在以前的愁绪里,忘了吗?”
“傲梅……”这句话,宛如暖流注入凤歧心坎,他再也克制不住满腔澎湃的情绪,欺身拥她入怀。
她不等他伸出援手,带她一步一步走出过往伤痛,反而主动挺身面对,坚强得令他心折,她果然是个特别的姑娘,他没有看走眼!
恨不得将她揉入身躯的力道让她仅能在他怀里小口呼息,有些难受,却不想他太快收回。傲梅轻闭双眸,眨下眼角的泪水。或许活下来,未尝不是件好事。
不知过了多久,凤歧的激情褪得差不多了,慌乱地将傲梅推开一臂之遥,试着解释为何事情会演变成这种情况,可向来能言善道的他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竟然结巴。
“我是一时情不自禁,鲜少有姑娘像你一样坚毅,我不是故意吃你豆腐——啊,不对!我不是不负责任——我是说人有失手,马有乱蹄,我以前不会这样的——”他何时这样糗过,对上她,脑子都成浆糊了。
“我懂。”傲梅颔首,继续整草,当真未将他的话往心上搁。
他是个无忧无虑、徜徉天地如鹰的男子,她不想成为他的牢笼,况且还是为了一个安慰的拥抱,这理由说来太可笑了,她并非死守礼教的姑娘,如果是,也不会拚尽全部只为替父母报仇,还一剑杀了曾是义父的鸿渡。
凤歧并未因此释然,反而加添心里的沉重。若在以往,营救的姑娘不需要他负责,早就高兴到飞上天去了,有何愁绪之说?
“我……”可现在说什么都不对吧。凤歧抿起唇瓣。
整理完墓地,傲梅立刻拈香祭拜,还烧了几捆纸钱,感念地道:“为了躲避鸿渡的追击,我不敢请人为我爹娘立坟,现在为了逃命,也来不及为他们打点。从小颠沛流离,字习不好,想亲自刻墓也没办法,若不是你为我打理这些行当,恐怕我真是两手空空回来会见父母。”
“我师尊磨过我的字,还上得了台面,你爹爹妈妈叫什么名字,不嫌弃的话,就让我给他们刻个铭吧!”见她如此神伤,他也跟着难过,尽管做不到最好,多少还能完成她的心愿。
她少的、缺的,就让他来填补吧!
傲梅感激地望着他,右手颤抖地在地上写下歪斜的人名:寒孤松、柳飘絮。
不到一天的时间内,凤歧便为她早逝的双亲立好简陋却充满心意的墓牌。
“谢谢……”她眼眶闪着水气,来回看着她爹娘的名字,内心满是感动。
“谢什么?我们现在是同一条船上的人。”瞧她身影轻飘如柳絮,彷佛一阵风吹来就能把她带向天边去,这或许是他的错觉,但这错觉太过真实了,待他意识过来,右手已经搂上她的香肩。
情不自禁一次还说得通,第二次再用同样的说法就太牵强了,究竟是有多少情意让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手啊!
想归想,他的手还是没收回来,反而小心翼翼地观察她是否反感,隐约间似乎有些期待。
傲梅望了他一眼,随即敛下,并未将他的手拍开。
这个搂拥应该没有什么意思吧,大不了也是安慰罢了,她不该多作联想。
她顺了顺气,抚平心中扬起的波澜,淡淡地问:“接下来,我们要往哪儿走?”
凤歧搁在她肩上的手缩紧了些,掌心底下的不只是她的细肩,更多的是他的压抑。他已经过了毛躁小子的年纪,就算开心到想仰天欢呼都得忍下来,免得傲梅觉得他不够稳重,担不起事情。
“我才刚离开我义母家不久,本来是想到蜀地走走,但蜀道难,难如上青天,就怕你带伤的身子撑不住,临时改去北方也是可行,不过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找到鸿渡杀人的证据,否则我们天涯海角,还是得躲夙剑的追击,方才说的快意人生全都是狗屁了。”
路上有她相伴,游历五湖四海,想来总觉得期待,但是想起她以前日子已经过得差了,现在还得受人误解,被人追杀,他这股气就是吞不下去。
“没有人可以为我作证,如何解?再说我杀了鸿渡,青玉门人杀了我为师报仇,也是合理。”
“不,青玉门有条规定,杀人者,以命偿之,其余弟子不得追究。鸿渡真杀了人,就算被砍成肉酱,夙剑也不能吭声。”重点是,他该从何搜索?凤歧忖度思量,努力回想有关鸿渡的事,忽然拍手大叫。“啊,对了!师尊指点过鸿渡武功,曾拿我跟鸿渡相比,他老人家说鸿渡积极上进,不管再苦再累,每天都会记载手札,以省己身。你说有没有可能,他把你爹娘的事也给载进去了?”
“不无可能,可是我们上哪找鸿渡的手札?”傲梅举眸回望,菩提树梢透射而出的日光,点亮了她的小脸。
“现下只能冒险一试了。”握住她略微冰凉的小手,凤歧意志坚定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上青玉门吧!”
“青玉门……”闻言,傲梅秀目微敛,视线正巧落在他紧紧包覆她的双掌,不出一刻便爽快答应。“好,就上青玉门!”
以他们此刻的情形看来,此举委实不妥,奇异的是她竟不怀疑他话里的可行性,似乎,距离真相大白不过一步之遥。
两人相视点头,草草收拾过后不敢多耽误一刻,即刻动身前往青玉门。
庄严肃穆的牌楼立在茂密的林内,颇具历史刻痕的蓝白建筑映衬在葱葱绿意下,凛然不可侵犯,此处,正是青玉门入门必经之地——参天梯。
傲梅见状,不禁起了疑惑之心,问道:“当日我刺杀鸿渡,便是沿着此处拾级而上,那时无人看守便罢,为何鸿渡遇害后,仍无人巡视?”
“问得好,因为青玉门人死脑筋。”以前总看不惯门派不知变通的死性子,今天却反过来感谢这等特性了。
凤歧摩挲下颚,缓缓解释。“我想鸿渡不会跟你爹说这些,但是我从我师尊那听来的抱怨可多了,据说青玉门开宗袓师爷秉持行事光明磊落,不怕落人口实,青玉门除了重要的经阁、丹室、禅房外,其他是随便民众出入的,自然无人巡视看守。可平常根本没什么人上山,规矩却多如牛毛,若非对青玉门的武学有兴趣或是自小孤苦无依,鬼才来拜师呢!”
说着说着,连他也抱怨起来了。凤歧抹抹脸。“我想夙剑并未派驻人手巡视有两种可能,第一就是我刚才说的死脑筋,抱着前人迂腐的想法处理,第二就是故作泰然。夙剑有意压下死讯,并且赶在鸿渡头七之前捉住你,我看他八成想把葬礼、登位、为师报仇雪恨安排在同一天,我们只要挨过头七,就能争取到更多时间了。”
“不管能否争取到更多时间,我希望此事能愈早了结愈好。”傲梅望入参天梯,本就抱着渺茫希望的她,此刻恨不得澄清所背之污名。
从菩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