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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刹间,他的语音是颤抖的。
风砂暗暗震惊,因为她也听出了萧忆情语中、流露出了难以掩饰的焦急与惊恐——连他这样身份地位的人,也会有焦急惊恐如斯之时!
阿靖强自运气,缓缓站了起来:“属下不妨事,但楼主万金之躯……”
听到这样的话,萧忆情目光中微现怒意,冷笑道:“万金之躯?哼哼……万金之躯!”
他蓦地回头,厉声道:“来人!”语音未落,墙外三人已逾墙而入,左右两人单膝下跪,惊恐地禀告:“石玉参见楼主,属下保护不周,特来领死。”
拂了拂衣襟上的血迹,听雪楼的主人只是瞥了属下一眼,冷冷道:“此事太突然,难怪你们——至少,你们还擒下了出逃的残党。”
他目光闪电般落在当中被挟持的那一人身上,冷哼了一声。
“报告楼主,此人方才从院中逃出,被属下们擒下。”石玉禀报。
萧忆情走上前去,伸手拉下杀手的面巾,冷冷道:“果然是神水宫中人!哼哼,方才的火药,想必也是你放的了?”
荒原雪十二(6)
那人欲待狡辩,可与萧忆情冰冷的目光对视,竟一句话也说不出。
“将火药以油纸裹好塞入孩子胃中,以人为炸药,好一招出其不意之策!”萧忆情拍拍那个俘虏的左肩,不知是赞赏还是讽刺,“若不是阿靖当机立断,击得孩子狂喷鲜血、浸湿了一部分炸药,只怕连我都在劫难逃。你当真是个人才!”
对方见听雪楼主如此赏识,彷佛看到了活命的希望,想也不想,立刻道:“如果楼主放小的一条生路,甘愿为楼主做牛做马,赴汤蹈火!”
似乎早料到有这样的回答,萧忆情唇角露出一丝漠然的笑意,微微点头,淡淡道:“你这样的人才,杀了也太可惜。”
风砂眼睁睁的看着孩子一个个无辜惨死,恨不能食凶手的血肉,而如今听萧忆情之意,居然还要重用这个刽子手。再也忍不住,也不顾对方是如何的人物,她厉声道:“杀人必须偿命,岂可以暴易暴!”
萧忆情望了她一眼,不以为意:“我杀人已多,难道我也要偿命?”
“现在没人能杀你,但上天有眼,杀人者必将为人所杀!”风砂毫不畏惧,直视着这个武林霸主,尖锐的回答。
萧忆情左右已面色大变:居然、居然有人敢在楼主面前如此说话!
萧忆情咳嗽了几声,只是淡淡点头:“杀人者必为人所杀?……很好,很好。”
话音未落,他已拔刀!
刀光一闪,凄迷如烟,转眼又没入袖中。
——这两刀不是杀风砂,而是斩向那名擒获的刺客!
一横一竖。一刀割开胸膛,另一刀直剖开腹腔。
两刀俱恰倒好处,是以虽开膛破腹,可那人却尚未气绝,兀自惨叫不休。
刀落之时,萧忆情已退身,这一腔血便没有溅上半滴。看也不看地上垂死挣扎的血人,他只是冷冷道:“不错,你的确是个人才,我很想重用你。可惜,你不该伤了阿靖……居然敢在我面前伤了她,|Qī+shū+ωǎng|你绝对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他回头,已有手下之人抬来两架软轿。
萧忆情亲手扶阿靖上了轿子,才自己上了另一架软轿。
起程之时,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回头,淡淡吩咐手下:“备轿,带叶姑娘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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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雪十三(1)
三抬软轿,在听雪楼人马的严密监护下,向洛阳急速行来。
然而,风砂再也没有机会和阿靖说上一句话。
回到了萧忆情身边的她,仿佛恢复到了一贯的冷静淡漠,沉默而干练。
连中午用膳时,手上都是拿着几封刚刚到达的飞鸽传书,一边启封,一边和听雪楼主低声的商量着什么,摒除了外人。
“将饭菜送到楼上雅座里去,楼主和靖姑娘不下来和我们一起吃。”
几乎每一次进路边客栈歇脚时,在开饭前,领队的叫江秋白的高个子年轻人都那么说。仿佛早已经习惯,所有听雪楼的属下都默不作声地点头,然后,各自归位吃饭。
那两个人偶尔也会下楼来,和手下们说上几句。然而神色却都是淡漠的,似乎一滴油在水中,丝毫不和外物溶合。
只要他的咳嗽声响起在人群中,所有人都会静下来,然后垂手、退开。
虽然都是身怀绝技的江湖豪客,然而在看着这个病弱的年轻人时,任何一个人的眼中都只有敬畏,仿佛看着一个高高在上的神袛。
那是他们的楼主……那个君临天下的武林神话。
萧忆情不能算寡言,但由于经常要支配那样庞大的组织负,所以从他嘴边吐出的,十有八九都是指令。然而,在他沉默的时候,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莫名的压力,时间仿佛就变得特别的长——所以,在外人的感觉中,他实在是一个话说得太少、太内敛的人。
呆在他那样的人身边,似乎无时无刻不被一种无形的压力包围,那种被人自上而下俯视的感觉,让人浑身不自在。
或许,也只有靖姑娘,才能一直若无其事的相随在侧吧?
这些天里,在风砂看来,听雪楼主人的脸色、几乎都是苍白的,咀唇却是反常的红润;他的目光寒冷而飘忽,仿佛暮色中明灭的野火——连他的一双手,也是清瘦而修长,苍白得隐约可以看见皮肤下淡蓝色的血管。
无论如何,他也不像一个霸主……这个年青的男子只是一个病人。
然而,这个病人只要一句话,却可以让这世上绝大多数健康人死在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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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停轿!”一日中午,正在赶路,靖姑娘的声音却忽然响起在队伍中,三抬软轿立时止住。风砂也不由揭开帘子探出头去——因为,她也听见了风中传来的咳嗽和喘息!
“楼主?你怎么了?”绯衣的女子走下了轿子,来到了萧忆情所在软轿前,斥退了左右手下,然后低低的隔着帘子问里面的人。
没有回答。
风砂只看见帘子的一角微微掀起,一只修长的手半伸着,痉挛地抓着帘子上的绒布,指甲上已经转为诡异的青紫色——那,分明是病发窒息前的血液凝滞!
荒原雪十三(2)
她脱口惊呼了出来,不自禁的走出了轿子,准备过去一尽医者的本份。
然而她还没有走近轿子一丈,阿靖用目光严厉的阻止了她,那样充满杀气与戒备的神色、让风砂片刻间几乎神为之一夺!她不敢再靠近一步,因为她明白这种眼光意味着将斩杀一切敢于靠近的人!
阿靖弯下腰去,握住了那只手。
萧忆情的指尖冰冷,平日极其稳定的手竟然在不停地颤抖。似乎已经说不出话来,隔着帘子,他只是痉挛的握住了她的手,握得很紧、很紧。
绯衣女子略一犹豫,立刻回头吩咐:“江秋白,带人严密护卫楼主软轿!进入方圆五十丈内的外人一律杀无赦!”
那一刹间,她脸上有冷漠而凌厉的表情,压倒一切。
“是,靖姑娘!”所有属下齐齐下跪,领命。
帘子一动,阿靖闪电般的探身入内,轿帘随即放下。轿中的人没有说话。
轿外的人各司其职,一时间,官道旁的林地上,静的连风的声音都听得见。
风砂站在自己的软轿前,怔怔的看着前方帘幕低垂的轿子。
里面没有声息,然而她只注意到空气中原来那种喘息和咳嗽渐渐低了下去,终归于消失。
一盏茶的时间后,一只秀丽的手缓缓掀开了帘子的一角,面纱后,绯衣女子露出半边的脸,淡淡吩咐左右:“可以启程了……我和楼主同轿。风砂姑娘,请回轿中,上路。”
帘幕背后,她另一只手仍然被萧忆情紧紧握着,仿佛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阿靖不动声色的扣住他手腕上尺关穴,另一只手按住他胸口的神府穴,将内力透入他的奇经八脉,帮他将刚服下的药力尽快化开。
倚着轿壁,萧忆情骇人苍白的脸色开始略微好转,半闭着眼睛,呼吸也渐渐平定。
“是被方才火药的余力伤了罢?”轿子在平稳的前进,绯衣女子淡淡问。
顿了顿,又换了个问题:“不是不想带叶风砂走么,怎么忽然又肯了?”
“因为……发现她挺有意思。既然你喜欢,带回去,说不定可以陪你说说话。”听雪楼主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清冽、冷彻,宛如映着冷月的寒泉。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身边的绯衣女子,看着她扣在自己全身大穴上的手指,眼睛里,忽然有微弱的笑意。
“笑什么?”淡漠的,绯衣女子问了一句,却有掩饰不住的衰弱无力。
听雪楼主没有回答,许久许久,仿佛看着无尽的远方,一句轻的几乎听不见的话从他唇边滑落:“我在想……如果有一日我被人所杀,那末,一定是死在你的手上……”
荒原雪十三(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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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雪十四(1)
一入洛阳,便是直接被软轿抬入了朱雀大街上的听雪楼中,连外头的景象也没看到半分,就被软禁在一间房中,不得出去一步。
“靖姑娘伤势未愈,又要处理帮务,暂时无暇相见,还请叶姑娘见谅。”
碑女如是说。
虽然不大清楚舒靖容带她来此的原因,然而即使是不问江湖如叶风砂、也心知已是到了天下武林的中枢之所在,恐怕平静下掩盖着遍地的机关陷阱,步步都需要小心。
便不多问,只是静静的等待。
半月之后的一天下午,突然有侍女前来传话:“靖姑娘有令,请叶姑娘到密室一见。”
不等她回答,立时便有两名少女上前,手捧黑巾让她系上。蒙住眼睛后,引着她走出去,一乘小轿便载了她出去。
不知走了多久,轿子停下,两旁有人扶她下轿,并解下了蒙眼黑巾,又立时退了下去。
“风砂,你来了?”她正惊讶自己来到了何处,却蓦听阿靖的声音响起。
她回头,只见一身绯衣的阿靖坐在屋另一头,放下了手中的笔,抬头道。
这是一间三丈见方的房间,陈设极为华美高雅,地上均铺白貂之皮,壁嵌宝石,悬着数把神兵利器。这应该是一个密室,却有两扇门,一左一右。
阿靖坐在一张矮几之后,在一堆的文牒中,放下了手中朱笔。她身侧摆了一片假山堆成的地貌。石为山,水银为江河,竟是小小的山川图。
“近来事多,让你久等了。”或许密室里面没有别的属下,她说话已不似日前那般冷淡而威严,而带了一些女子的轻盈,“在楼中闷了你多日,不好意思。”
风砂也笑了笑,眼里却有压抑了半个多月的疑问,终于开口问了出来:“不知靖姑娘带我回听雪楼,究竟是为了什么?不会是真的要我这个无用之人归顺听雪楼吧?”
阿靖淡淡一笑,看着窗外,道:“你…不想见小高么?……”
一语未落,不等脸色大变的风砂答话,侧耳倾听,绯衣女子的目光忽然一变,不由分说,拉着风砂来到左边那扇门前,一把把她推了进去:“进去,别出声!”
被莫名其妙的推了进去,风砂在门重新合上之前,听到了另一扇门外的脚步声。
“你又在看文书了?”那个进来的人问,有些关切,有些气恼。
原来……是那个人的声音。从门缝中看出去,那个轻裘缓带的白衣公子一进来,就皱眉问,目光落在案上那一堆文牒上,“你伤才好了一点,怎可如此事必躬亲。这些,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