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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训看着她含笑的面庞,大大咧咧:“放心吧。”
宝珠就把马打得快一些,在官道无人的地方,笑声如银铃般洒落。
金黄色的阳光铺满官道,风吹起她的衣袂似做飞天舞。
在宝珠的心里,是认为她嫁对一个好丈夫。在袁训看来,他娶对一个好妻子。
体贴与怜惜,本就是夫妻间相互都应该有的。袁训能看到宝珠的好,宝珠也把袁训的好如掬珠宝捧在手心。
眺望远方,出现隐约能见的黑色屋瓦。宝珠带笑回头:“我们过会儿再去那边,你说好不好?”袁训自然说好,也对那一处集镇看上一看,又看看身后马上的帐篷等物。
他道:“不要怕玩得晚,包你有地方住。”
“行。”爽爽利利的答应一声,宝珠继续在跃马在官道上。
停下来的时候,是在一处红叶林外。
红如丹珠的浓叶,系得住香车和宝马。宝珠脱口道:“要是孩子们见到,不知道有多喜欢。”袁训哈哈大笑一声,带马上前来并肩,揶揄道:“你输了的。”
宝珠不认帐,耍赖地道:“输了什么?”抚一把发上,已跑出淋漓香汗。
袁训送上自己的帕子,笑道:“出门前说的什么?”
宝珠还是装糊涂:“说出门来,你件件听宝珠的。”袁训不经意的打趣出来一句:“我又不是战哥儿,”
战哥儿看似件件安排,其实他是件件听加福的。
“哈!”宝珠拍着双手笑:“你也输了的,说好出来不说孩子们,你也说了,就不要怪我才是。”
袁训摸摸鼻子:“竟然不能忘记他们。”
宝珠还帕子给他,出来还没有一个时辰,也油然有思念:“加福会不会想我?”她这样一说,把袁训的话也招出来。
袁训来接帕子:“执璞私下里对我说,他又要生病,问我几时单独带他出来玩。”
他们一个递帕子,一个接帕子,指尖不可避免的触到一起。忽然,都有了轻微的战瑟,明显可感觉的一段热乎乎暖流沿着对方手指传递过来。
就在马上。
他们各自在自己的马上,并骑而行,扭身子送帕子。这就还在各自的马上,但痴痴的相望起来。
出门前说好不提孩子们,但遇到好看好玩的,就记不住不提孩子们。
但在这轻轻的触动中,他们浑然忘却天和地,家人和面前火山似的红叶林。
……。
四目相对,都微微地展开笑容。
深一层时,又同时深那么一层的笑。
十指连心,在这里应该也用的得当。对方的每一份儿欣喜和深情,都从手指尖直达另一方的心头。
让他们同时的,一起的,不约而同的,深笑一层,又是一层。深情一重,又是一重。
……。
这是一对有情意的夫妻,他们的情意大多建立在寻常的过日子上面。
认真的来说,他们不算曾深深的相恋过,只能是深深的相思过。
……
宝珠在头一回见到袁训以后,并没有过上多久时间,对袁训动了情意。
初动情意,袁训返程回京,宝珠无可奈何,碍于是个姑娘,也无能为力去寻。
又是一个没多久,这个没多久,时间久上一些。宝珠随祖母进京,心头百般的想忘却袁训,又百般的忘不掉,袁家上门求亲。
又惊又吓中,宝珠成为他的待嫁妻,当年成亲。
成亲前,宝珠一心存私房。成亲后,袁训一心中探花。才中探花,就去边城。夫妻从此开始两地分居生孩子,相思叠上相思苦,一直叠到今年,这才算是结束。
以前的,只能是相思。
在今天,这红叶印证中的深深凝视,才是相恋的开始。
生下五个孩子,才等到这一天。
也就打不断拆不散般,偏偏这里除去红叶,就是溪水。除去溪水,就是秋风。除去秋风,就只有一地黄花和西风,没有什么能打断他们,他们如入梦境的对视,再对视,眸光像木匠活伙加固用的榫接,凝视得想不到有日头和山河,想不到有你还有我。
只有他们这一对人,是一个整体。
“嚏!”
马喷了个响鼻,把这一对似凝固住的夫妻打醒。宝珠慌忙带马缰,让开两步后,想到刚才一动不动,又窘迫又得意,又羞涩又喜欢。
忍俊不禁,又笑了出来。
宝珠该有多窘迫,都五个孩子,宅院也相当好,夫妻们却跑到野地里来恩爱。她面如红叶似飞红起来。
她又很得意。
她深爱她的丈夫,她的丈夫也值得深爱。是对她体贴备至,关爱有加,直到今天也闹不清楚什么是王府姑娘,以他能耐,要真的想知道,早就弄得明白,他的心一直一心一意,从没有改变过。
先是吃吃的笑,再就扭动肩头笑,再就笑得簌簌有声,喜悦难自禁,情更难自禁。
袁训的马术好,在这会儿体现无遗。
不管宝珠是侧着身子笑,还是勾着面庞笑,他总是能坐在自己马上,面庞却压到宝珠肩头上,在她耳朵根子下面添笑声:“笑什么笑什么?这不是久旷才这样。”
“胡说,你回家已经半年有余,哪里来的久旷?”宝珠嗔他。让人听到,像是宝珠轻易不许他进房一样。
宝珠才不担这虚罪名,表兄他要是晚上不回来,宝珠还不肯答应呢。
袁训坏坏的笑着:“缠绵上是不缺,但相思这事儿,一直久旷吧。难道你没听过,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反过来说,你我朝朝暮暮时,也是情意长久的。越有情意越想,越在一起越有情意。所以久旷,在相思上。不相对也思,相对也要思是不是。”
宝珠忍住笑:“歪批。”
脖子后面更胡说八道:“这是探花的见解,正着呢。可以送到国子学去让小二加个大大的好字。”
宝珠给他一个漂亮的小白眼儿,小二不是你叫他怎样,他就怎样?比他自家兄长阮梁明表兄说话还要管用。
秋风在暖阳中拂得和气,不忍心打断他们,也像在偷偷窥视。
“嚏!”
又是马一个响鼻,把两个人分开。
出来前说不提孩子们,这会儿要还是不提,夫妻在这里执手相对相思眼,可以对上一天有久。宝珠就提议:“还是先去给孩子们买东西吧,免得集市不开。”
刚才看的集镇,是京外最大的集市之一,宝珠早有慕名,还没有逛过。
袁训装着悻悻然,还在歪缠:“现在就去吧?不再玩会儿,难得的,多玩会儿?”他把“玩”咬得紧紧的,宝珠又要笑,见他胸膛又要侵过来,推开,打马先出去。
袁训后面跟上。
没有一个从人,关安天豹等人带着晚上动用的东西早早去了扎营的地方。有他们,袁训也执意自己带帐篷,预备宝珠说声自己睡,有不想和关安等会合的意思。
袁侯爷今天学小女婿战哥儿。
战哥儿说得最多的话,有一句是:“加福,你想要什么?”袁侯爷今天一上路,就不时问宝珠:“宝珠,你要什么?”从买东西到住下来,袁训都准备得不错。
这就虽然难为情再缠绵,宝珠也是百般心满意足,和袁训来到集市上。
独特的弓箭,用料和弓弦都难得,是猎户自己做出来的。袁训用嫌轻,给儿子们正好。他乐颠颠的给银子,拿给宝珠看:“执瑜的,执璞的。”
“看,这个给加寿。”
宝珠托起来一个石头雕刻的花朵。
又是一小袋种子:“香姐儿收拾院子,这是海外来的异卉,给她。种不出来,她也有件事做。种得出来,香姐儿必然欢欢喜喜。”
夫妻献宝似的眼神对上,又都生出笑嘻嘻的懊恼:“不是说不提孩子们。”
袁训把手指放到宝珠唇前:“嘘。”
宝珠也对着他悄悄的模样:“嘘。”
两个人走出集市,把树身栓着的马缰解开,上马后,默然一会儿,袁训还是问出来:“你给加福买东西了吗?”
少一个孩子没有说,都像是菜里少了盐,笑容里没了滋味儿。
恰好,宝珠也同时道:“猜猜我给加福买的是什么?”
又一起笑起来,又一起笑话自己:“既然说到孩子,就全说出来吧,不然打心里对不住他们。”
袁训这就放开了问:“只给加福买了?”他又要笑:“还有战哥儿呢。”
“你看!”宝珠马上有个袋子,小心翼翼取出一个木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对胖胖大阿福。
袁训大笑:“像!”
跟胖嘟嘟的加福,随他们家结实的小王爷萧战真的相似。
宝珠欣然:“我一看到啊,就想到他们两个。拿回去,加福一定喜欢。”再收起来。与袁训对看一眼,都认真地道:“这下子,我们可再也不提他们了!”
……。
夜晚来临,一处洁净的石台上。四角生着火,关安和天豹等人的帐篷也在四角,正中间,是袁训和宝珠的帐篷。
这是小山丘中的一处,四面野桂无数,香动银河一般。
关安等人知趣早早睡下,袁训和宝珠依偎着,把帐篷帘子打高看星星。
羊皮酒袋子在袁训手里,宝珠微醉了的。嘟囔:“长这么大,没见到这么明亮这么多的星星。那个,明亮的,是寿姐儿。”
袁训慢慢喝着酒,附合一个字:“嗯。”
“那个一闪一闪的,最调皮,是战哥儿。”
“嗯。”
“那个乖乖的一动不动,是加福。”
“嗯。”
……。
到入睡的时辰,加寿还没有睡觉。坐在烛下嘟着嘴儿,和萧战还在拌嘴。
“战哥儿,你最能,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加寿黑着小脸儿。
萧战打着哈欠:“你一回来我就告诉你,这还不早吗?”
加寿皱起小鼻子:“你为什么不白天去告诉我?非要等我晚上回来,你才说。”
萧战奇怪地道:“白天我和加福在玩啊。”
加寿语塞。
对萧战来说,和加福玩是他最重要的事情。他要是肯丢下加福,那要去的地方、要问的话,也一定和加福有些关系。
加寿对上萧战这股子劲头儿,也很少赢过,就不再争。看看她的大床上,加福已经睡着。加寿又扁起嘴儿:“好吧,爹爹母亲你们拦不住就算了,为什么你们今天晚上全睡到我这里?”
萧战更理所当然回答:“我们代你陪太后啊。”
小王爷还不乐意呢:“不是代你陪太后,我和加福就回我家去了。”他已经睡在被子里,在加寿的大床上另一头,和加福睡在一处。
这就往被子里一缩:“别再同我说话,加福都睡了,我也陪她睡了。”把眼睛闭上。
加寿给他一个鬼脸儿,萧战看不见,加寿嘀咕:“就会睡,还会吃我放的点心。拦爹爹母亲,你就没能耐。”
“呼,呼,”萧战发出两声呼声,加寿“咕”地一声笑出来。萧战煞有介事的道:“祖父这样的时候,就是说话他也听不到。我也听不到说话,我睡着了!”
加寿拿他没办法,又不能真的再和他拌嘴,会把加福吵醒。加寿就一个人睡下来不喜欢,想想大弟二弟二妹平时说话比战哥儿还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