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掸开衣角,把官员丢下,袁训阴沉着脸:“认了吧!这事儿你是跑不掉的!治下出这样的大事,袭击官船,你自己想想,这是什么罪名!”
“大人,您高抬贵手,大人,您看得清楚,您手上抬一抬,就是我全家老小的性命……”
袁训听不下去,又想去看儿子,抬腿往船舱里走。万大同拦住官员,万掌柜的在红花面前垂头丧气,这就有了出气的地方,骂道:“贼你都看不清楚,你还当什么官!”
袁训走去看儿子,又去看宝珠。帘子才动,宝珠仰面,柔和璀璨的眸子望过来,袁训一摔帘子就走。
他累了,可不想再听自家柔弱的宝珠说些什么。宝珠在袁训的心里,永远是柔弱的。天底下再男弱女强,但深爱之下,当丈夫的永远都有保护欲,何况这一对夫妻是男的更强。
“哎,不说点儿什么?”宝珠看他横眉瞪目,不放心追出去。
袁训不回身子,就地儿脸朝着外面,冷声道:“你别劝我!”
身后传来宝珠的好笑声:“我没有劝你不是,”她慢慢走近:“我知道你气,不是要打,就是要杀,我难道不气,我没有劝你的心,你放心吧,”
见袁训袖子撸起,还是刚才打架的衣着,给他放下来,宝珠柔声道:“但是,你也别再气了是不是?”
温热细腻的手指碰到袁训肌肤,把他紧绷着的心情,紧绷着的身体松驰。猛的回身,抱起宝珠就往船舱里去,宝珠格格轻笑:“轻点儿,人家不是那贼。”
船舱的外面,分出外间。和船舱形成夹角,也有竹帘,是丫头们白天当值听使唤,和晚上当夜的地方,也算茶水间。
闹这样一出,丫头们都没有睡的心。胆小的人窃窃私语:“小爷会怎么发落这些人?”胆大的人道:“一定打杀了!”
全是宝珠从山西带回来的丫头。
红荷近年渐渐长大,宝珠也挺疼她,当差谨慎。见袁训回来,料想要茶要水,就在竹帘内守着。见小爷抱着奶奶进去,红荷不敢看,就叫过红云,悄声骂她:“作死吗?胆子小还偏要问打杀!守在这里,听着,要什么,赶紧送上去,或是叫我。”
和红云一处说话的丫头,红香最胆大,见红荷骂作死,撇一撇小嘴儿,脸对着船舱壁,在心里悄声道,不过奶奶面前多呆会儿,就张狂上来。
但到底宝珠在红花下面,使唤红荷的多,红香也只能悄骂,起来和红云一起守在帘内。
红花对着墙在面壁。
宝珠不睡,红花不会睡,红花此时坐在最里面,倒不是当差不经心,又或者累得不能动,她眼皮子一眨不眨的,在想心事。
红荷走来,低低地道:“姐姐,你说奇不奇怪?夫人和奶奶说的姑太太,是什么人?在京里也没见有要紧的姑太太来走动,夫人为大姑娘,是天天进宫,这是什么姑太太,要一天一封信的写给她?”
红花想的也正是这句话,袁夫人和宝珠无意的对话,让从小儿紧随宝珠的红花也听呆住。和红荷一样的心思,是什么样的姑太太,红花也不知道?
是奶奶对红花不好吗?
傍晚才和宝珠交流过主仆永远不分开,红花想不会。
但一般的亲戚,红花大管事都知道,也方便家里迎来送往年节过礼。这姑太太,她是谁呢?
红荷还在絮叨:“去世的老爷在京里没有亲戚,”她指的是袁父。“难道是依着老太太来称呼的,表姑太太呢?依着老太太这一枝来说,倒有好些姑太太,”
红花在这里脸一沉。
她可以自己去推敲,却不能容忍丫头们胡想这事情。打断红荷,红花大管事早就水张船高,身份高过诸丫头,不紧不慢地斥责:“这不是你该想的,”
却不骂她,学着宝珠的口吻,想来奶奶听到这话,也必然是这样的说:“想是你累了,就管不住说话,去睡会儿吧,也使得。”
起来,往宝珠船舱帘外听上一听,见里面没有声音,回来告诉丫头们:“乱劲儿过去,分出上夜的来,余下的去睡吧。”
丫头们欣然散开,红荷涨红脸也跟着散开。
船舱里面,宝珠坐在桌子上,这不是宝珠轻狂,是她的丈夫进来,把她放在这里。袁训坐在桌前椅子上,把脑袋埋在宝珠怀里。
宝珠轻抚着他脖颈后面,像这样梳理着,袁训就能冷静下来。
“就这样,你歇息会儿,应该是气的,哪有不气的呢?你是为了脸面,不为脸面怎么会这样的恼,平时,你最能体谅别人,不然,怎都和你做儿女亲家?我问过了,你前面问案子,我打发五娘子各家船上去问,没有死人,伤也不多,送过去药,又代你先赔个不是,你要面子,跟着你出来,你面上没有光彩,我又怎么能有?”
辛五娘坐在船舱的外侧,这里迎月,能看到岸上有人回来。她的儿子天豹总算找到杀人的机会,到底跟着孔青追出去,辛五娘等儿子,也知道小爷奶奶在等岸上追击的消息,就跑到这里坐着。
耳力好。
习武的人是有耳灵目明的一些便利,把宝珠的话收入耳中。
那静如缓流的话语,让辛五娘泪流满面。
船舱里,袁训似在宝珠怀里睡着。宝珠还在轻抚着他。如果是平时,这姿势,宝珠坐那么高,把丈夫脑袋抱在怀里,这是羞人的事情,是夫妻房闱中也不能久狎的姿势,但今天宝珠舍不得放袁训起来。
夜晚的江风清凉,不会有汗。就是有汗,宝珠也会一直抱着,为袁训揉按着脖后,让他放松。
柔柔的语声,更似催眠小曲儿,从他们进来,几没有停过。
“这脸面上的事情,别计较太多。这事儿不是你招来的,再说没有你,哦,是了,”宝珠在这里吃吃的轻笑:“这功劳不能只给你一个人,还有世子妃,你家嫂嫂,你闲了,要告诉我,是几时你和小王爷这般的举案齐眉?都肯认下兄弟?不是说他还追着你要六百两银子,难道你还了他,他就认你当兄弟?”
小王爷在此时夫妻调侃的话里,是不值钱的。
“别计较,气大伤身子,而且也处置不好这事情。宝珠没有劝你的心,换成是我,也处置几个,是不是?母亲在船上,孩子们在船上,嫂夫人和弟妹们全在,挑着我们家的灯笼,还敢这样?哎呀,难怪你面上无光,你要恼,宝珠说到这里,也要恼了。”
水光轻动,哗哗和风声微起。
“不过别连坐人,有错的拿下,没错的,别难为。好歹也是一个官员,跪在那里求你,我都为他脸上臊,还有这商船糊涂,反为贼人助威,你一定不会放过,不过呢,别太大的气性儿,才能把这事情理清楚…。”
辛五娘在外面,轻轻的哽咽起来。
她想到她自己,她望向自己的手臂,断掉的那个。
无意中坐在这里,无意中听到奶奶宝珠的话,无意中的辛五娘回想自己,回想和丈夫的几十年里,全是一个字。
气。
和张家争地盘,在王家争场子,争……女人有天生的好心肠,天生恶毒的也有,那是心肠没有触动,而且总是个案。辛五娘在此刻让挑起心头那一丝柔软处,由房中宝珠安慰劝解袁训的话,恢复一些女性的心思。
面对明月当空,忽然就灰了心。忽然就对心底深藏的报仇心思了无兴趣。辛五娘野性桀骜,抱定“屈居”袁家,还有再呆上一年两年,待儿子再练练功夫,不告而走,寻仇的心思。
而现在,她面上泪落又干,干过又落,由宝珠说的不过是颜面问题,而想到她以前所想的,对还是不对?
她就天豹一个孩子,寻仇去?胜了,又拖上一堆的仇人。败了,倘若天豹和自己一样的落下残疾,辛五娘不寒而栗,百年后泉下怎么见丈夫?
幽叹一口气,有句话浮出心头。是时候了,是时候放下恩怨,再或者是重新思考这些恩怨。不能让孩子重陷入祖辈寻仇再结仇的漩涡中。
这漩涡不是好遗产。
一刻钟后,袁训从宝珠怀里悄抬起身子。他起得很小心,因为宝珠伏在他肩头,把自己也说睡着。
打上一个盹儿,袁训精神百倍,又有宝珠轻拍着,也放松下来。
见宝珠偏着脸儿,依着自己手臂,猫似的懒懒伏着。袁训抱她床上去,早上风凉,给她盖好薄被,在宝珠面颊上捏捏,低笑打趣:“不想见你,就是怕这一堆的话。但忍不住,又要看你,好了,你的心思我明了,不说我也知道。不就是当官不易。”
伸个懒腰:“再不易啊,出事儿也得担着,人在世上,哪有不担承的。”但宝珠的话有理,着实的让他放松下来。袁训走回甲板上,他精神抖擞,官员公差们还跪在那里,愈衬出萎靡。
袁训命起来,让他们去当差,官员并不能亲身去追击,现在也不知道追到哪里,见袁训坐下候着消息,打发公差们走,他旁边站班儿侍候。
有心和这位袁将军说点儿什么,又不知他底细。船行半月,已离京都很远。他官职卑小,不知道的事情很多。
不和袁将军说点儿什么,内心又忐忑。就斜眼偷瞄着,见这位将军实在英俊,鼻如悬胆,面如琼玉,又看呆住。
……
天亮以后,最早过来的还不是追击的人,是韩三老爷。
袁训为什么让大船停在这个码头上,一个这里是军需漕运船只停靠处,认为安全上好。福王殿下就在这里给他一击,也算出其不意。还有就是他给韩世拓带的有东西,给萧二爷去信,让打发韩世拓进京,但几时走不知道,东西还是带了来。
离韩世拓的地方出上百里,三老爷跟宝珠船回京,就是这个码头。
韩世拓不在,三老爷飞快的跑来,算时间,是半夜里让惊醒来的。驿站上接邸报快,三老爷知道袁训离京,也知道他是船只,听到有船让袭,抓件衣服带人赶来,一看果然是袁家的船,魂飞魄散上船来,见过袁训,简单问过几句,就在船头上发脾气。
跺得甲板通通响,三老爷往下面别船上骂:“混账羔子!全扣住不许走!通贼要杀头的!”还嫌话不过瘾,用手比划磨刀的架势:“全杀掉!”
下面商船早就哭声震天:“官爷,我们全是大好人,我们昨夜也不知道,您不让我们走,我们船上这货不能等,”
三老爷不管,宝珠在船舱里听到也不管。事情不是袁训在这里时就能查清楚,但商船也是必要查的,谁敢说他们不通贼?
不通贼昨夜还起哄得热闹?
又有世子妃一觉起来,精神养足,这气更足。又过船来告诉袁训:“全是贼!一个也不许走!”一杠子全打死了,本地官员又要将功赎罪,全扣下来,等追击的人回来。
久不回来,袁训也担心,上午在船头上踱步良久。只他一个人出来,又无人可以商议。有官员在面前侍候,都不想看到他。幸好三老爷早到,和袁训说着闲话。
“闻听世兄出京,我和世拓都盼在这里停船,也好相见。世兄风采,见一回思慕一回,别后不胜向往之。”
三老爷也有诗书在肚内,把下流风流一概收拾了,这斯文也就浮出。
“大姐丈几时走的?”袁训也给面子,称呼一声姐丈。如果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