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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珠低低地喊奶妈:“和红花去看看表公子们可央求大姐姐缝补衣裳?”奶妈会意,而红花也由刚才姑娘起先的拒绝觉出不对来,巴不得儿弄个明白,听到就钻出去,她人儿小,更容易偷听话。
房里宝珠眼随着掌珠步子走,见邵氏又惊又喜的和表兄们搭上话,不住的点头。掌珠等人进来后,宝珠不好再看,就走去坐下大家说话,没过多久张氏携玉珠进来,她们今天都来得比平时早。
这是家里有客人在的缘故,宝珠并不说破。
虽有客人在,早饭还是大家各自回房用。回去的路上,红花迫不及待告诉:“和姑娘猜的一样,表公子们一样央求大姑娘三姑娘帮忙补衣裳,”红花纳闷之极:“这是为什么呀?”
宝珠先是绷紧脸想生气,想自己三姐妹又不是摆开来的花,由着人挑捡;又不知怎么的,那石青色布衣角总在心中晃动,最后怜惜到自己身上,险些满眼是泪。
要是父母亲都在,怎么会让自己事事上心?
再想到袁训也是没有父亲,宝珠就由此身,而难过到袁训身上。好心的宝珠姑娘在红花的满嘴疑惑中,无奈的啼笑皆非,不再与那五个鬼精的鬼计较。
“姑娘,我去取衣服来吗?”在房中坐定,红花先不管早饭,殷勤的先问几件衣裳。宝珠好笑:“你不饿吗?快取饭来,我们吃过再说。”
又让奶妈进来也对坐,主仆三人吃过早饭,外面就有人好声好气地问道:“四姑娘可在房中?”红花一跳出去,惹得宝珠悄笑地骂:“她倒盼上了。”
奶妈是不慌不忙的出去,不大会儿功夫,接进来一个包袱。打开来铺在榻上,宝珠瞠目结舌。这这这……
真没道理!
一共五件衣裳!
蜜合、竹青、象牙白、佛头青,还有一件是石青。
破的地方也在点子上,蜜合色衣裳上绣的大朵菊花,不偏不倚就破在菊花上面。而竹青色上是点点瑞草,皆又细又碎,绣娘绣的时候只怕也累眼睛,这补的人要没有好眼神儿,就只能干看着。
而象牙白上狮子滚绣球,不仅破在身前见人的地方,就是颜色也染上一大片,差一点儿功夫的人不敢接这活计。要完全缝补好,得把当初绣的那一块地方拆开,重新再换同色的线上去。光寻同色的线就不是简单的事,更别说找到线后,还要绣的和别的地方图案一模一样。
还有另外两件佛头青和石青色,佛头青衣裳倒不麻烦,不过是袖子绽开线,缝补上就得。石青色衣裳,又是一个熬神的事。
前襟破开一大片不能用,想把这衣裳恢复,上哪儿去找同色的布料呢?
奶妈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娘,亏得姑娘警醒,早上回了他们几句,这哪里是缝补衣裳,倒比秀才下科场中状元还要为难。这线要找,布料也要找,这种石青色细布是新出的,是男人用的料子,家里全都是女人,我们几十年藏的布料又和这个不一样,不知道老太太名下铺子上有没有这种布?”
她絮絮叨叨手扯住衣裳说着,红花在一边跟着着急,而宝珠则支起肘,对着五件衣裳把眼睛瞪圆了,笔直的瞪着,像瞪住五个鬼表兄。
第八十三章应对
见宝珠一言不发,红花惴惴不安陪在一旁,找出话来开宝珠的心:“可是呢,这个可怎么补,该丢了再换一件就是,”
见姑娘还是不说话,红花又小声道:“不然回老太太去,家里给表公子们作衣裳,多作一件子可使得?”
这话把奶妈提醒,卫氏见自己心肝宝贝似的姑娘受这样委屈,早就内心不安。闻言,就悄悄儿的往后退,退到门边上,无声无息揭门帘子出来,北风吹来,卫氏在廊下打个寒噤,紧紧衣襟,交待自己院子里婆子不时去添房中火炭,她却袖手缩头来见老太太。
老太太掌家无人不服,不服的也由怕到服,但卫氏却敢为着四姑娘和老太太说上几句。卫氏是宝珠娘的陪嫁,嫁了人没了丈夫生下孩子又早夭,宝珠娘去世时把宝珠托给她,卫氏对宝珠如对女儿又是主人。
安家大爷大奶奶去世后,老太太带人封存大房的东西,除了宝珠随身动用的东西可以支用以外,余下的皆是宝珠以后的嫁妆,卫氏当时在场,是她亲眼过目。在邵氏和张氏对老太太芥蒂重重时,卫氏却还能体谅到老太太的几分难。
现如今,不是卫氏不体谅这当家人,实在是表公子们为难姑娘,当奶妈的看不下去。若不去告诉老太太,请老太太拿个主意,或取些同色的布料出来,卫氏想这些衣服谁又缝补得好呢?
袁表公子的那句话:“表妹不会不成?”
在宝珠心里,也扎在卫氏心里。
卫氏的想法是,可千万不能把这“不会”的名声传到京里去。跟了老太太一辈子,这一回老太太漏的手面足够大,五个小爷个个顶尖。卫氏想,就这五个相不中我的姑娘,难道老太太不能再弄几个来?
横竖明年要进京,能有阮表亲袁表亲董表亲,指不定还有那张表亲钱表亲赵表亲呢。
为了姑娘不会没进京先落一个“不会”的名声,也得好好的打发这五个讨债鬼……呀啐,这话是四姑娘的,怎么自己也学会了?
卫氏笑着自己,顶风冒雪往老太太房中去。
而房中,宝珠总算发完怔,懒洋洋对还在搜寻话想让她开心的红花吩咐:“取针线匣子,再把咱们所有的线都取来,仔细的挑上一挑,”
“姑娘能补好?”红花一喜。她年纪小,嘴上看似为宝珠打抱不平,抱怨着表公子们,其实心里担心到不行。想的全是万一补不好,表公子们就相不中,这可怎么办?
万一补不好,表公子们发脾气,那可全是京里的爷,小侯爷也有,大官家也有,那可怎么办?
正心中七上八下不安宁,闻听宝珠的话,红花喜欢得跳起来:“我这就去全拿来,”一溜小跑的蹿出去。
宝珠在她身后轻轻的笑,但眼角一瞥,又瞧见那蜜合色、象牙白……因房中无人,就沉着脸嘀咕:“若不是尽地主之谊,理当以礼相待,不可灰了客人的心,扫了客人的面子,谁有功夫理你们呢?”
与此同时,二奶奶房里,掌珠高声大气,也在道:“哪有这样当客人的!还京里的学里出来的,又在什么国子学里读书,依我看,越发的连我们这小城学里出来的学子也不如,”
她眼角上挑,斜斜睨到榻上。
那里摆着五件衣服,蜜合色、竹子青、象牙白、石青和佛头青。
五件衣服上,蜜合色损在绣的菊花上,竹子青细碎瑞草难以缝补……。如果掌珠去宝珠房里看看,或是宝珠到掌珠这里来瞧瞧,可以见到同色的衣服损坏的地方几乎一模一样。
说几乎,是这损坏不是一个机器出来的,还有些许的不同。
把石青色衣随便一挑,掌珠有了怒容:“这衣服可以不要了!怎么还敢送来缝补?”大姑娘咬紧银牙。
她的丫头固然是护主的心思,但是也小声地劝:“老太太的客人,可不敢怠慢啊。”
“祖母又不糊涂,难道她不明白这是欺负我呢?客人再是亲戚,也须是安家的外人。我是她的亲孙女儿,她难道会忘记?”
掌珠又动了气:“再说我平时针线上也一般,若是我一个人缝,那可够缝的了,我看过年我也不必过了,窝在房里给表公子当绣娘吧。罢了罢了,全是母亲见识少,见到五个表公子好似见活龙!一个一个说我会缝,若是让你们一起缝补,让那五个活龙知道,还不吃人么?我啐,哪里是活龙,就叫他们一个讨债鬼好了。”
这哪里是亲戚上门,分明是讨债的上门。
不愧是姐妹,掌珠和宝珠都为表兄们安了讨债鬼的称呼,还认为再也没有比这称呼更妥帖的。
丫头们在地上笑:“姑娘不要生气,二奶奶不过是说说,哪里能让姑娘亲自缝补,我们拿去缝就是。只是有一样,阮小侯爷的衣服绣花样子密,我们补不好,咱们家里除了老太太用的针线上人,活计最好的唯有四姑娘,不如这一件拿去给四姑娘……”
她们试探地问,掌珠断然的回:“这可不行!”
丫头见风就转舵,忙又笑添出一番话来:“若是拿给四姑娘呢,将来阮小侯爷说好,这个彩头儿就是四姑娘得了;若是不拿去给四姑娘呢,阮小侯爷这件和袁表公子这件,断然的缝补不起来。就是钟四表公子的这一件,象牙白本就素,染上别的色最难清洗,若是交进来的早,兴许还有办法想,姑娘您看,四表公子这衣服白上染出黄,黄里又夹着墨,想是吃了鸡蛋饼,又把墨汁溅上去,拆了再缝倒不难,只是功夫上就花费多了,”
这些话全中掌珠的心,可掌珠还不肯顺应丫头的话。
她自小儿心气大,就要当家,从不人云亦云。就是你云得对,掌珠也得另找个见解出来算她的才算完。
她慢吞吞地道:“四妹成天不管事儿,又不像三妹钻书堆里,有的是功夫做针线,当然比我和三妹好。不过,我却不是怕阮表兄见她的才不麻烦她,我想啊……”停上一停,掌珠道:“他们能麻烦我,难道不去麻烦她?”
这样一想,掌珠才明白过来,又紧咬银牙:“依我看呀,现在三妹也好,四妹也好,都对着衣服在烦难吧?”
她比宝珠明白的晚,是掌珠和邵氏都想讨好表公子们,虽然袁家表兄可以不是目标,小侯爷阮梁明却是怠慢不得的人。
这叫住表妹,先提出缝补衣服的人,可不就是阮梁明。
第八十四章不是缝衣人
掌珠一旦明白过来,就全明白了。这不是缝补衣服,分明是一场考验。她沉吟着,先指使丫头们:“去三姑娘四姑娘房里看看,别说我们也收到衣服的话,如有人问起,就说我不在房里,你们闲逛逛,看看三姑娘四姑娘是怎么样的说话?”
丫头们出去,掌珠独自对着五件衣服恨了又恼,恼了又哭笑不得。
“哎哟,这五个……这是什么鬼上了门?”掌珠悄声骂道。
五个促狭鬼儿。
不大会儿功夫,丫头们回来。
“三姑娘也在房中不高兴,说这衣服该当的换一件,又说不是京里选绣娘,没有这样刁难人的,”丫头悄声地笑:“我没敢进去,就在外面听了一听,和青花说上两句话,青花说三姑娘缝补不好,三奶奶自己要缝补呢,”
掌珠也笑了,看来不是她一个人为难,那她心情就大好起来。抿嘴儿笑:“正是呢,宫里选绣娘吗?他们是打前站的?真是的,让三婶儿去烦吧,横竖她倒是好针指,偏是三妹妹不肯学,她喝风饮雪念诗秋风里流泪还来不及呢。倒是四妹妹坐得住,三婶儿的好针指全让四妹妹学了去,”
“姑娘猜得半点儿不差,青花说三姑娘正带着她们挑梅花上的雪,说给表公子们冲一道好茶点,这下子雪也不扫了,只生气去了,”丫头笑嘻嘻。
掌珠挑起眉,对这句话倒很是重视:“哦?我倒大意了!是啊,”她低语轻声:“三妹妹会的东西,可全是高门宅第的玩意儿,冬扫梅雪夏烹竹饮,男人们全喜欢,说高雅呢……”
丫头的心也跟着提起来。
人往高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