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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下车的这位女眷年纪不大,妇人打扮,大红色牡丹团花衣裳,盘金草绿色湘裙遮住鞋脚,发上点几点花钿,一枝龙眼大小的珍珠流苏在发上放光,这通身的气派,先把几位准备撒野的家人震住。
国公府的家人都是识货人,看得出这位不管从气势上还是打扮上,都不比府中的夫人奶奶们差。
他们迟疑起来,又想到这附近还有项城郡王和陈留郡王离得最近,别不小心错打他们的族人。就互相使个眼色,先听听来的人说些什么。
宝珠对红花一笑,红花走上前,尖着嗓子道:“我们是辅国公的亲戚,从远道儿来,特地拜祭老国公和老夫人的。”
家人们更加疑惑,这是哪位远房的亲戚这么的得意?
有一个人就丢了手中家伙,上前来作揖:“请问这位奶奶和我们国公是什么亲戚?”
这位奶奶尊贵之极,扭扭脸儿显然不愿意和下人对话,还是她的丫头回话:“我们是袁家小爷的下人,这一位是袁家小爷的妻子,我们从京城过来。”
“袁家!”
家人们都愣住。
袁家自老姑奶奶母子不见踪影以后,再没有别人了才是。这好生生的冒出一个说是袁家的奶奶,家人们都糊涂了。早几年就说人都死了,又从哪里出来的奶奶?
问话的人眼珠子乱转,陈留郡王妃是老姑奶奶亲生之女,他不敢装不知道。就战战兢兢再仔细地来问:“敢问这姑娘说的袁家小爷是哪一位?”
红花奇怪了:“我们小爷单名一个训字,是我们家夫人亲生独子,我们家夫人与辅国公爷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我们姐姐是国公爷的外甥媳妇,你是新来的吗,你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
红花反而把他训了一通。
那个人长长一声:“哦,”后面就没了下文。红花催促他们:“快带路,我们姐姐奉我们夫人,你们的老姑奶奶之命,还有陈留郡王妃的吩咐前来拜祭,快摆香案,拿上好的香给我们。”
家人们一动不动。
好在宝珠红花来以前就心中有数,见到他们面色沉下来也就不奇怪。红花只当没看见他们的表情,提着尖嗓门只是催:“快着些儿,没道理,把亲戚晾在门外吗?”
那家人笑了,他刚才看上去还有几分老实样子,此时一笑坏又而坏,他面上的恭敬消失无踪,全无礼貌的瞪视到宝珠面上,嘿嘿道:“换成是别人,你们也就进去了。袁家,哈,袁家的人可不能进!”
红花往地上狠狠一啐:“你敢大胆挡道!”
“嘿嘿,小姑娘!你当我们好哄骗吗?袁家的人包括我们姑奶奶七八年前都死光了,袁家那病秧子家里哪里还有人?有鬼还差不多!”
几个家人附合的嘻哈笑起来。
红花把腰一叉,正要骂上一通。听背后风声骤响,一个人飞也似的过来。抬手一记巴掌,狠狠打在说话的家人面上。
顺伯本来是在车后面的,此时听到这家人咒骂夫人和小爷,他一步就蹿出来,一巴掌把那家人打得摔倒在地,滑出去几步后,一头撞到青石台阶上,人是没有晕,但是一张嘴满口是血,掉出两个白牙。
看守祠堂的家人顿时就乱了,七八个家人见顺伯威风,一起后退,操起手中扫帚板凳,哇呀呀叫着:“好大胆子,”
“敢打凌大爷,”
“不要小命了吗,老头儿!”
宝珠卫氏梅英红花一起往后面退,睁圆眼睛目不转睛准备看热闹。孔青踏上一步,随行来的十个大汉也踏上一步,面色齐齐铁青,手中马鞭子扬起,乍看上去,看守祠堂的人落了下风。
他们傻了眼,又往后退了一步。
宝珠心头作疼,她不相信教出表凶的舅父府中还有这样欺软怕硬的家人?想到国公府威名因此坠下,宝珠为母亲为丈夫为舅父红了眼圈。
而顺伯更是面色抽搐,痛苦不堪。曾经的三千里铁骑驰骋疆场,到如今一干子软蛋府中独秀。他大吼一声:“凌三!你这混蛋,你算老几,你敢拦我们奶奶拜老国公!”
凌三就是让他才打掉牙的那个人。
凌三认出来是顺伯,吓得两腿间一热,湿了底裤。他打哆嗦:“是顺将军,是你啊,你,你还活着!”
七、八年前和袁夫人母子一起失踪的,还有两个忠心耿耿的家人,顺伯和忠婆。
旁边一个年青小伙子也认出来,他也是惊呼:“这不是顺爷爷?”顺伯瞅瞅却不认得他。他随袁夫人离开这里的时候,看年纪这小伙子不过七八岁。顺伯就重重一哼:“你是哪家的王八羔子,几年没见长开了脸,我不认得你了!”
他尾音拖拖的重重的,充满对眼前这些人的鄙视。
那年青家人丢下东西就给他叩了个头:“我是王保的孙子。”顺伯想了起来,眉头微动,支起手臂再骂:“滚!”
顺伯激动起来。
怒火在他胸口猛烈燃烧。
作为下人他本不应该打国公的家人,有些还是他的孙子辈。可对着眼前脓包想到国公府曾有过的赫赫威名,顺伯流下泪水,但面上黑沉紧绷。
他大步前行,边走边吼,好似猛虎出山谷。“谁敢拦我,谁敢拦我家奶奶拜祭!我们拜的是国公又不是你们,你死了粪土埋了我也不管。”
走到大门上,他已经泪流满面。回头躬身对宝珠时,一把子泪跌落于地。他哽咽了:“奶奶,请,”
宝珠颤巍巍抬眸,也是泪蓄眼眶。她代舅父难过,也代历代的辅国公们难过。难过中宝珠激昂起来,一昂脖子一抹泪水,柔而坚定的道:“红花,我们进去拜祭!”
“是!”红花尖声答应,扶起宝珠小胸膛也挺起来。跟在她们后面的,卫氏昂着头,梅英昂着头,孔青带着陈留郡王妃给的家人走在两边,把宝珠围得水泄不通,主仆雄纠纠气昂昂走进祠堂。
他们走进去片刻,愣在外面的家人才有议论的胆量。
“这是顺将军?”
“厉害厉害!”另一个家人吐舌头只会说这两个字。
王保的孙子指着自己腿给众人看:“看我吓的,我都尿出来了。你们知道他是谁,以前的大将军威风八面,跟着老国公出生入死,一天能宰上百号人,我的娘呀,我得躲着他,我换衣服去。”
对着他拔腿而去的背影,余下家人还在后怕:“不能怪这小子胆小,就是凌三大爷我看到了,他也尿了裤子,”把头一转:“咦,三大爷呢?”
凌三此时狂奔到国公府中。
……。
凌姨娘还在房里骂,从她儿子睡在床上起不来,她就没有一天不骂袁训。她的媳妇谢氏木着个脸听着,心想你是我哪门子正经婆婆,我再怎么样,也是书香门第里出来,此时只恨我的爹娘,他们肯定收多了银子,对我说嫁到国公府为长媳,生下孩子来,以后国公就是我孩子。
谢氏心头翻腾,爹娘你们能想到这府里没上没下没大没小没规没矩,让我赶着个姨娘叫母亲!
“姓袁的不得好死,他伤了我的儿,我咒他没有儿子,我咒他娶不到老婆……。”
正骂着,凌三奔进来,满面是血,手捧着腮帮子,大呼小叫嗓音不清:“呜噜,不好,呜噜,袁家奶奶来了,”
龙素娟见血污难看,心想看母亲用的这个家人,半点儿规矩也没有。
而凌姨娘喝住他,还没有说话,见凌三歪着个脸透着滑稽,格格笑起来:“你是哪里摔一跤,把脸都摔成八瓣?”
“袁训老婆到了!”凌三喊出来,同时出来的还有满口的血。龙素娟嫌恶地摆手:“去外面收拾干净再进来,”然后骂道:“不像话!”
谢氏冷笑,在心里想不像话的事还少吗?
“啪!”是凌姨娘拍了桌子。她听明白以后,杏眼圆睁怒容满面。总着房外就叫:“凌三,那小野种的媳妇在哪里!”
“袁训”这两个字,随时把凌姨娘点成火爆鞭炮。
凌三蹶屁股对着台阶下面花地吐血,糊涂不清的回道:“祠堂!”凌姨娘清楚了,对女儿冷笑:“她是想拜祭老国公!”
“啪!”
又把桌子用力一拍,凌姨娘大怒吆喝:“这房里的人都死哪去了?”七八个丫头跑出来,凌姨娘见人不够,又骂:“我的婆子们呢?”丫头们到处乱寻,即刻寻出五六个婆子,凌姨娘早把袖子挽好,抽出鸡毛掸子在手,狠毒的歪着眼睛斜着面庞,威风八面大喝一声:“我们去打!”
谢氏心中厌恶,忙求告道:“母亲,我听到孩子哭了,我就不跟去了。”一抽身儿去了隔壁。凌姨娘骂一声小贱人,又怕去晚了袁训老婆跑了,凌姨娘顾不上和媳妇生气,带上女儿家人杀奔祠堂而去。
一行人浓烟滚滚般不见影子时,谢氏从隔壁抱着孩子出来,才听清在台阶上漱口的凌三说的话。凌三对着凌姨娘背影无力招手:“姨娘别去,他们带着厉害的人呢!”听到身后有动静,凌三转过脸就和谢氏对上眼。
谢氏冰冷的沉下脸,从凌三旁边轻飘飘过去,自语般喃喃:“坏事干得多,不怕遭报应吗?”凌三以前是不怕谢氏,他仗着他是凌姨娘的陪嫁家人,外面又有凌大人撑腰,凌大人后面又有人撑腰,凌三连辅国公都不怕。
这么心腹的家人,凌姨娘应该留在身边才对。但她进府没有几年就失宠,辅国公常年在外,国公府又占地庞大,辅国公偶然回来几天,凌姨娘连个信儿也不闻,闻到信儿后,又找不到国公在哪个房里。
坏人也有三分聪明,凌姨娘就把凌三这得用的人安排在祠堂,辅国公回来头一件事,就是去拜父母和祖先灵位,凌三这才能挡宝珠拜祭,还能赶快的来回话。
凌姨娘正对姓袁的恨之入骨,哪有不去的道理?
此时凌三没拦下来,又听到谢氏刻薄自己,凌三背上从来没有过的一寒,打心里哆嗦几下。谢氏不理会他,回到房中去看床上沉睡的丈夫,见他服药后面容沉静,睁眼后的戾气不复存在,谢氏叹气:“等你养好身体,你可改了吧。再不要像这样刚愎自用,和父亲生分。那外人的话是不能听的。”
趁着婆婆不在,谢氏在房中叹息几声。而她的姨娘婆婆此时杀气腾腾已到祠堂。
宝珠拜祭已过,正在观看历任国公的灵位。耳边起了脚步声往这里来,宝珠不慌不忙,红花不慌不忙,卫氏和梅英都竖起柳眉,一个沉下脸色,一个绷紧脸色。
孔青恼火上来。
他一生是跟着安老太太,安老太太持家严谨,年青时候再不把媳妇孙女儿放在眼里,也是奶奶小姐的待遇不曾少过,更不会允许有人乱了身份。孔青从祠堂门外见识过国公府的家人以后,一把火就一直在心头。
他不会认为这就代表辅国公无能,因为他也年纪不小,还能识人。辅国公的面相威严,和老太太威风有几分相似,不会是软弱无能之人。
那养下这种家人就只有一个解释,辅国公有他不得已的原因。
孔青想国公你不得已去吧,今天再出来人让我遇到,我就代你教训了。你倒不必客气,也不会感谢我,只要不怪我乱插手就行。
孔青迎着脚步声走上两步,把宝珠等人挡在身后。在他后面,十个随车大汉紧紧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