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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老太太嘴角斜过一丝讽刺,但是面上却认真的点着头。当众夸自己的孙女儿,老太太岂不能捧场。
她总不能砸自己场子。
余县令夫人的神情,又变成满意到十分。
人有时候有误区,自己看着这东西不错,还在犹豫的时候,旁边有人狠夸上一通,这东西马上就变得有价无市,稀罕难求,恨不能争抢到自己手里才好。
余夫人想想,也是的。冯家的姑娘们好,可冯家的亲戚里却没有是侯爵的。而且冯家那么多人,将来老人过世分东西,每个人能分多少在手中?
宝珠就不一样。
她娘的嫁妆是她的,她爹的私房是她的。想到这里,余县令夫人瞅瞅安老太太,安家大奶奶的嫁妆是有单子的,安家大爷的私房可全在老太太手里,到下聘的日子,还得和老太太说道说道才行。
吃个午饭,因为方姨妈又在当女诸葛,弄得人人面上表情不同。
掌珠大姑娘就更烦姨妈和表妹,脸上如挂霜。没看到大姑娘如此能干,如此艳丽,如此的爽利!
偏偏当着人夸四姑娘!
好吧,四姑娘就会装憨厚,从姨妈说话时,就低下头不再言语,掌珠恨不起来她,而且姨妈在这里胡说八道,怎么着都与四妹妹无关,只能是姨妈一个人所为,再或者是表妹与她母女共同商议,当着人打下自己的风采。
掌珠就把冷笑摆在脸上,红菱角似的小嘴儿本来很好看,此时往下撇着,有几分峭薄。
余县令夫人见到,心想我的乖乖,娶个媳妇像她,进了门一句也不能说,还不把婆婆憋死。还是第四的好,坐到现在头也不抬。
不但余县令夫人看在眼中,就是冯奶奶们也见到,大家交换一个眼色,对女儿们使一个警告的神色,大家都装看不到。
而孙家的小姑娘,则认为掌珠大姐姐真威风。手扶着青花瓷的饭碗,小嘴儿也撇下去,这样子还怎么能吃饭,而且撇过了头,一不小心成了地包天的红唇,反而是一副怪模样。
孙家奶奶没注意,正全神贯注的听方姨妈说话。孙家做生意的人家,方姨妈说话甚粗,投孙奶奶们的脾胃。
这里面最实在的,就是安老太太常说可以餐风饮月的安三姑娘玉珠。玉珠较真的道:“四妹妹是极好的,惜老是有的,怜贫这话是从哪里出来的?”
她扑哧一笑:“难道四妹妹你没事出了二门,再走出大门,在大街上去怜贫。”掌珠嘻嘻也笑起来,附合道:“是啊,姨妈知道的这么清楚,难道是姨妈把四妹妹拐了出去?天天说拐子在街上,依我看呀,家里的拐子更难防!”
“混说!”安老太太勃然大怒。
把手中乌木镶银的筷子重重一顿,饭堂中顿时寂静。老太太年纪最长,不是安家人的,见她发怒,也要给老太太几分面子才是。
而安坐“害羞”地宝珠,赶快站起来垂手。
三姑娘不过说个笑话,就惹得祖母当着人大怒,委委屈屈也跟着站起来。
掌珠则不以为意,懒懒散散的站起来,手还扶在桌子上。
安家三位姑娘的教养,就此显露无遗。
余县令夫人松了口气,就是她了!想儿子的眼光不错,选的呀,还真的是块金镶玉。
“平时都怎么教你们的!虽然不上学,难道不懂道理!我安家的姑娘无故二门也不乱出,何况是大门!在家里丢人也就罢了!出来也不能一团和气!你们是诽谤你四妹妹呢,还是往我老婆子身上泼脏水,是我没有带好你们,你们一言一行,都打我老婆子的脸,都长这么大了,还不明道理,可怜我金的银的扎裹着,你祖父没了,我不曾丢下你们,你们父亲没了,我不曾丢下你们……。”
邵氏涨红脸,也赶快垂手站起来。张氏皱皱眉,听婆母又把前情旧事都骂上,也站起来。虽然这夹带的人是邵氏,可张氏依就心中不悦,低声叹了口气,这日子没有丈夫也能将就,可这听骂,几时是个头?
“可怜我这老婆子呀,白操了心!操心出这样的东西,我有什么脸死去见安家的祖宗,要是男孙,我就不管了,丢外面闯去,偏偏又是三个姑娘,大慈大悲的菩萨呀,你怎么不睁开眼,看看我这一家子不争气的人……”
这顿午饭,最后以大家把气喘吁吁的安老太太劝回房,算是结束。问问吃饭的人,自然是没吃饱。
第三十七章取笑的姑娘们
奶奶们都是虔心来拜菩萨的人,偶然肚饥也能忍耐。姑娘们全是来玩的,又看似规矩深重,但都是娇憨花季的年纪,能自我如意的地方,皆不能将就。
犹其是宝珠,由方姨妈的话而成为焦点,算是受了小小的一点气。但这气消下去后,肚子里就空空的,灌下去两碗茶,就更饿的慌。
她对奶妈笑道:“到底我是没吃苦的人,中午还吃了小半碗饭,这就等不到晚饭钟点,我心里闹得慌,有东西吃没有?”
奶妈就慌了手脚:“明天就回家,又是来拜菩萨的,饮食在饭堂里吃,姑娘平时不吃杂东西,茶食什么的,全摆在饭堂里,就剩下的,只怕也不多。”
红花偏来凑趣,拿盖碗又送碗茶上来,天真地道:“姑娘再喝茶,喝饱了就不会再难过。”奶妈恼得骂她:“不会侍候就下去吧!左一碗茶右一碗茶,这庙里全是清茶,你当点的有果子吗?”
宝珠听过眼睛一亮,急忙忙对红花招手:“快把茶送来。”红花依言送来,宝珠打开盖碗,茶水里泡着两大枚红枣,泡了两出子水,红艳艳的又肥又厚。
宝珠勺子也等不及,就用手指拈住吃了。她憨态可掬的,惹得奶妈在旁边笑:“我的菩萨,姑娘还说没吃过苦,这一回可算吃了苦。”
两枚红枣下肚,宝珠等上片刻,就又嚷嚷开来:“不行,我更饿了。”她下榻去,眼睛在房里瞍了一圈。
这房里倒是供着一幅菩萨画像,可前面并没有供果,唯有一炉青瓷香炉上,香烟袅又袅。宝珠咽口唾沫,祖母正在生气,往她那里取东西吃没得惹骂。找这庙里姑子要,传出去像是自己家里没吃的。
她就对奶妈笑:“我还是饭堂那边逛逛去。”不等奶妈回话,叫上红花一溜烟地走了。奶妈在后面笑得不行:“这还不算饿的有一顿,姑娘就急成这个模样。”她又摇头又是叹气:“都说老太太刻薄,其实也就是嘴头子上话难听,姑娘们全养得娇,以后婆婆面前站班儿,才有得苦吃呢。”
这样一想,奶妈卫氏顿觉得四姑娘想的很对。嫁到侯府,看似表面上风光。背地里规矩都弄不清,不小心就让人欺负了去,倒不如寻寻常常的人家里,没有太大的规矩,又是这本城的人,彼此都认识,脾性都知道。
她想着,顺手把宝珠的衣服收拾着,预备明天好回家。
宝珠和红花来到饭堂外,主仆都慢下脚步,红花伸长脑袋:“让我去要吧,我就说我饿了。”这一伸脑袋不要紧,红花嘻嘻而笑:“姑娘快看,跟三姑娘的人在那里。”宝珠哈地轻笑一声,掂着个帕子走过去,见果然是跟玉珠的丫头在外面站着,正拿着块饼子在吃。
见宝珠姑娘来,那丫头缩头轻笑,手指指里面,无声地道:“四姑娘请进。”
饭堂门上挂着青色绣云纹的帘子,帘子有手指厚,红花用了点力才掀开,见里面轻笑声低低不绝。
原来冯家的姑娘们也在这里,正在拿玉珠取笑。
“你念书的人,嘴里也胡说,把你家四姑娘取笑了,还拖累得我们跟着没吃好,这就叫一箭双雕吧?”
玉珠正在吃点心,笑得点心渣子抛了一身,也笑回:“我们这小城里,当数你们冯家为典范,祖母天天叫我们向你们学,学你们今天的这俏皮话吗?”
正说着,后面有人走来笑道:“谁在说俏皮话?”
大家扭头,呀地更笑出来,见宝珠穿一件淡黄色的锦袄,上面绣着兰草和草虫,发上金丝簪,眸中蓄满笑意,嘴角边上一丝狡黠,边走边打趣道:“什么样的俏皮话,也不如三姐姐今天的俏皮话好听,害得我们全跟着犯饿病。”
玉珠见她来了,更加的喜欢,把手中点心胡乱啃完,迫不及待地就还话:“都是你害的,我们家的好四姑娘,你呀,又大方又展样,又谦逊,又怜贫,我要审你,四丫头,你几时买通了方姨妈,给你上这么一大篇的好话儿?”
“不是三姐给的钱么?”宝珠笑盈盈,人早到桌边,不客气的去拿点心。
玉珠一怔,随即扑哧一声,冯家的姑娘们也笑道:“她给你的钱,你拿给自己当人情儿,好个安四姑娘,这回我们可认得你了。”
宝珠忍俊不禁:“三姐这么说,我可不就这么回。”说着话,已经一块点心下肚,乌溜溜的眼珠子到处瞍着找茶水。
“来了来了,”红花侍候上最为伶俐,跑进来去端茶水。她跑得头上的簪子左摇右摆的,冯家的姑娘们又嫣然:“好个丫头,倒是你家姑娘后要的茶,你先跑进来的。这么伶俐的丫头,我倒要审你了,不是你家姑娘买别人的好儿,难道是你买通了那老货,让她大中午的胡说,让你家老太太生气不说,我们也吃不成饭?”
红花把茶水放到宝珠面前,轻动乌眼珠子,想上一想,才认真的回道:“谁要去买好她?要买好,倒不如买好姑娘们,姑娘们说我们姑娘好,那一句是一句,一句可抵十句。”
冯家的姑娘们就惊叹了:“这丫头可真是灵巧,也只有安四妹妹才配有这样的丫头。”玉珠就不答应,连声追问:“我呢,那我呢,我就不配有吗?”往外面作势喊自己的丫头:“也来伶俐一下,胜过那耍百戏的。”
“你自己就伶俐吧,比丫头们还要好呢。”冯姑娘们又把玉珠一通的取笑,大家吃了茶用过点心,雪天不午睡,又约着踏雪寻幽,在观音院里痛快的游玩。
冯奶奶们偶然问起,说和安家的三姑娘四姑娘在一处玩耍,倒也放心;余夫人偶然见到,见一群姹紫嫣红衣裳,人物都比梅花还要整齐。宝珠夹在中间,笑语嫣然,自然活泼,不见半分中午受气的模样。余夫人暗中点头,倒是个度量大的人。
安老太太偶然问起,特地让人送茶果子来,又命茶必滚滚的才行,免得生病。
第三十八章消息确定
第二天,各家纷纷离去。和来的时候一样,车水马龙,排成一条长队。各家有男丁的,如余伯南,如冯家四少爷,虽未成年,但却担起男人的责任。跟前跟后的照顾,唯恐不周。
余伯南最忙活,眼睛里看着母亲上车,耳朵里听着宝珠的步子。几家人加上外来的一些人家,脚步声不小,亏他也能忙中偷闲听出宝珠的步子,在宝珠身形落后车帘中那一刹,见人都不注意,迅速抬眸收入眼中。
这一眼,把那纤柔的身子分外仔细的刻在脑海中,余伯南轻轻地笑了。他抚抚胸前,怀中藏着他手写的无数宝珠那张纸笺。这字由感而发,集中他浓浓的爱恋和相思,他要牢牢的珍藏,以后洞房花烛夜,佳人在侧,细细地观赏,光想想就是一件妙事。
这一天,余伯南很快乐。在观音院中的数日,他不但在母亲面前确定下来和宝珠的亲事,还能亲手为宝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