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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装着气上来:“我今天在亲家府上那一句没说,就是都没看到有两只乌眼鸡不成?在人家府上斗了这一天,回到家里你还不清静清静?想是没吵足够?那我也劝你罢了,等你再和他拌嘴,就是那一天了!”说过不管玉珠涨红脸,老太太摇头叹气往自己房中去:“哪有个于归还拌嘴的,依我看呀,这洞房热闹的很。”
玉珠骨嘟起嘴,邵氏张氏低头窃笑着先送婆婆回房。正房中丫头们打起猩红门帘子,老太太嘀咕道:“掌珠认字,就不这么着,宝珠也认字,就不这么着,”玉珠在西厢听得清楚,甩手甩脚的回书案前生气,祖母这几句话,您都说了一天了,您怎么还在说?
她更唤青花:“取我上好的薛涛笺来,”
青花就特特的开箱子取出来,张氏回房见到,好笑的问:“我的姑娘,就这一点儿好纸笺,你寻常不写那前无古人的好诗都不舍得用,你这是拿出来给谁的?”
“不给谁!我自己用来写信。”玉珠咬住三分银牙,嘟着嘴去寻笔:“先给宝珠写个信,让她告诉四妹夫,这科春闱,是一定要高中头名的,不要坠了我的志气!”
“你的志气?你妹夫中春闱,与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那个呆子今科也下考场,我从此天天烧香啊,保佑他中在四妹夫后面。”玉珠果然在纸上写下两个字:“宝珠。”
张氏去榻上换鞋子,更要取笑女儿:“你去烧香吧,天天的烧。”保佑就保佑吧,还找出不相干的理由。
“还有你这信,另有信纸不好用吗?这是薛涛笺,可没有几张了,姐妹们间写信,你省着点儿用啊,用完了也是你自己心疼。”
玉珠听过更是不依:“我不但给宝珠写信用这个,给大姐写信也用这个,”
“真是麻烦还浪费我的好纸,打发丫头去说一声不就行了。”张氏故意和女儿唱反讽。
玉珠叫道:“我再不用,就轮不到我用!”张氏还没有笑,听玉珠又泄愤似的道:“我还要给那个呆子写信,告诉他春闱他是高不过我妹夫的!”
张氏就哈哈笑起来,觉得一身的疲累,就此消失无踪。
而这个时候,宝珠才到家。她和祖母掌珠是在常府门外分的手,顺伯来接,各自回去。下了车,远远见到袁夫人房中大灯已熄,宝珠倒省了一件事,不用去请晚安。
她笑吟吟的和红花回房,在房门外,红花去打帘子时,宝珠微闭双眸,深深吸了一口气。就要见到表凶是让宝珠欣喜的,而且每次外面回来走到这里,宝珠就温暖和美,觉得往房中看去的第一眼,不管是什么样子,都让宝珠心生喜悦。
房内烛火透出,宝珠歪着脑袋眼珠子转进去。
硕大的书案后,袁训捧着书端坐。红烛映照出他的侧脸,又把他的影子长长落在地上。宝珠就先看了一会儿,看表凶的侧脸刀刻斧雕般,而地上的侧脸,也是一般斧雕刀刻般,总是透出那种干净的俊朗。
宝珠就得意了,这种得意和老太太的得意差不多。宝珠不仅得意于她今天促成玉珠一门好亲事,而且得意于常府里虽然书呆子多,宝珠房里也有一个书卷气浓的。
她晃晃脑袋,有意把流苏摇出声音。再笑靥如花:“我回来了,”
“哦,”回答她的,是表凶慢慢吞吞,没有欣喜的一个字。
宝珠就纳闷,再走上一步,红花把门帘子放下,不用吩咐自去备水。而宝珠再笑盈盈道:“宝珠回来了。”
这一次的回答更出来得慢,不但慢,表凶连头也不抬,像是宝珠回来跟宝珠没回来一样,懒懒:“嗯……”
这个嗯字拖得长而又长,低而又轻,有气无力的,好似主人不是大病那种的中气不足,就是对宝珠回来丝毫不感兴趣。
宝珠是不会选后者的,表凶怎么会对宝珠回来打不起精神呢,宝珠就走过去,关切的在袁训额头上一抚:“病了吗?”
袁训这才放下书,支起一肘,斜斜打量宝珠。嗓音似懒得没有骨头:“怎么,”他目光中透出不解:“这会子才回来?”
他的目光,就去扫视沙漏。
宝珠重新欢喜,心中为袁训可能看书看出病来的担心一扫而空。喜盈盈的正要告诉他今天是怎么样的喜欢,又见袁训拍拍一侧大腿。
夫妻亲昵早已如胶似漆,宝珠收到暗示,想也没想的坐上去,双手去抱他的脖子。袁训收起支肘,低下头来环住宝珠的小腰身,额头与宝珠额头相抵,这就撒娇似的抱怨起来:“怎么才回来?让顺伯午后去接,接一回不回来,接两回不回来,再接索性顺伯也不回来了,害得我往窗外盼了又盼,盼到我不再盼着你,你倒肯回来了。”
温热的气息,浸润到宝珠的面上。
宝珠吃吃的笑,蹭着袁训额头,从前到后的告诉他:“就晚饭了,就留下顺伯用饭……祖母问我哪里捡到的,我说大街上……这全是宝珠一个人的功劳呢,祖母走的时候这样对我说,二婶儿三婶儿也这样说,我却想,这功劳也有你一份儿不是?”
“恨,”袁训吐出一个字,然后自己嘻嘻。
宝珠噘嘴:“恨什么!人家不是分了你一份儿?”
“我恨侯爷分走另一份儿,”袁训亲亲宝珠红唇:“不然全是宝珠一个人的,那该有多好。”他温柔的体贴着,全心的夸奖着,宝珠轻咬着唇,完全沉浸到对他的情怀之中。她轻轻地附合:“就是嘛,本来全是宝珠的……。”
余下的话语,消失在两个人的唇齿之间。只有桌上的红烛,盯着地上那合而为一的影子,无声的摇动着。
似在,为这一对人守护着。
红花在隔间里,加热水,再加热水,开始她每天要做的,保证那热水随时是温暖的那桩儿差事。
水,在大水桶中荡漾着,好似掌珠此时的笑声。
迎接掌珠的,却不是韩世拓。
掌珠的车在文章侯府外面停下,大门上就过来三、四个人。一个男人是侯夫人的陪房赵全,另外三个妇人,有一个是老太太孙氏陪房的媳妇丁石头家的,余下两个,是府中的管事。丁家的最早迎上来,来搀扶掌珠:“奶奶可回来了,世子爷问了好几回,从午饭后就让套车去接,见说用晚饭,世子爷还说那家人留客太勤,只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家,倒把奶奶从早留到晚?”
掌珠见问,就格格笑出声。
她用个帕子掩住嘴,想那个常家真是好笑。满门俱是书呆也就罢了,那常五公子午饭后,还是寻出几本书来让玉珠看,玉珠看几句,就和他再吵几句。
别人家定亲是羞涩的,玉珠竟然是争论的。
雪地里夜晚回来,车上挂的有灯笼。甘草早拿在手上,更挑出掌珠的笑容。迎上来的人跟着笑,但心中暗暗揣测着,这位奶奶从进府就不是好性子,先是不定省,再就斗长辈。她那吊眼梢子一竖起来,就让人看着心里发毛。
今天回来就笑,外面捡到金子不成?
丁家的就笑问:“那人家一定是亲戚家?”
“是,”掌珠含笑,又道:“昨天还不是,今天却是了,”丁家的等人还没有弄懂这昨天还不是亲戚,今天就是亲戚是怎么一回事,见四太太走出来,在台阶上站住,柳眉竖起,手上抱着个青色帕子在揉搓:“好啊,我们家的小奶奶总算回来,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掌珠止住笑,挑眉想想,就这么抹过这句话,不咸不淡的问候道:“四婶儿,你还没歇着?”四太太脸涨成猪肝色,再把掌珠刚才那挑眉寻思,又装没事人般放下眉头的动作做了一遍,就明白掌珠是在装听不见自己的责问,四太太沉下脸:“世拓媳妇,你要我们给你脸面,你却不给我脸面!”
见她不肯罢休,掌珠才漫不经心地站住,用无关重要的语气道:“四婶儿,我不就回来晚了一点儿,”
“一点儿!”四太太冲上来,手快指到掌珠脸上:“我娘家人等你,再等你,等不到你,他们都气着走了!”
掌珠往后面让让,没好气的翻眼:“不就是行个礼,改天,四婶儿我改天上门专门去行,那红包,可得给我大的!”
“你小?还要红包!”四太太也翻眼,雪地里两个衣着光鲜的年青妇人,对着翻白眼儿:“倒是你的礼物,得给大的才行!”
掌珠不耐烦起来,大冷天的,这北风吹着,四婶儿你不嫌冷,我还不想奉陪。她很不情愿地从玉珠定亲,宝珠大街上捡人的开心劲头中出来,对四太太冷下脸,人也由温馨重新精明:“不给晚辈大红包,还指望我送礼!”
她快步往门内进,丁家的等人对着四太太匆匆行个礼,又跟上掌珠。四太太糊涂地道:“她有什么能耐,让这几个人跟着她不丢?”就不走,跟在后面偷听。
掌珠弯过月洞门,还没有到自己院子,但也见到四太太鬼鬼祟祟跟着。掌珠就停下来,玉珠定亲她开心,而宝珠捡人更是一个别人家没有的笑话,因为开心,掌珠不介意亮亮手段,就原地不动,对丁家等人吐出准话:“明天后天,人就打发走。让你们的孩子明天就来吧,老太太许给我,我房中的事我作主,”
丁家是老太太的陪房,她最清楚这句话为真。才要奉承,掌珠抬起手示意她不必再说,决断地道:“我定下来,你们家的丫头,我要了!”
“奶奶自然是当家的,”
“还是奶奶能当家,”
“奶奶房里的人,打发出去几个,再进来几个是有定例的,谁也说不得……”
奉承声中,掌珠满面春风,不疾不徐地道:“我累了,明儿直接来吧,我回去歇着,就不和你们多说了。”
“那是,奶奶好走,”
“甘草扶着点儿,这路是扫过雪的,扫过又下雪,路更滑才是……”
讨好声中,掌珠得意洋洋而去,而四太太浑身冰凉,似当头浇下一盆雪水,还是冰雪水。
文章侯府有一株老梅,有上百年。四太太站在这树下面,半点儿也闻不到梅花香。北风吹得遍体生寒,她也一样的不觉得。
她的心长草似的,反复只折腾着一句话。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这样的作主!四太太回想自己进这个家以后,晚上多要盆热水,厨房上的人也敢排她的陪嫁丫头:“水是炭烧的,每房里送多少是一定的,姑娘们不知道这府里的规矩,我就细细的告诉你。”
后来大闹一场,让厨房上的人知道自己的厉害,四太太才渐渐如意。
而掌珠,这才进门的媳妇,难怪她想尽法子撵走房里人,这下子空出许多的位置,她就可以一个一个的放人情。
看看刚才陪着她的人,侯夫人的陪房,老太太的陪房……全是能得用的人。四太太昏昏沉沉回房去,丫头打起门帘子,门内暖风往外一蹿,四太太打个寒噤,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只觉得打脚底心起,寒气沿着小腿往头上走。
她知道受了寒,忙到熏笼上坐着。才盘上腿,四老爷在榻上醉语笑话她:“你送个娘家人,就送了一个时辰,又哪里打听话去了,说出来我也听听。”
四太太就冷笑:“我打听出来,你敢听吗?”
“你说你说,”四太太今天家人来,四老爷吃多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