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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侯送完太医回来,就看到房中变得古古怪怪。他吃一惊后,即刻看向媳妇和姑母。见媳妇唇边俱是冷笑,而姑母脸上青一块白一块,青了又白,白处又青。文章侯不用再问,沉下脸先对姑母道:“祖母病的厉害,姑母是她心爱的女儿,请去内室陪她。”
就有两个婆子过来,对南安侯夫人福了一福:“请进去吧。”
文章侯又对侯夫人道:“世拓抓药去了,祖母要是不好,还得再请太医来。夫人不必这里装孝敬,带着媳妇厅外去,有亲戚们来看,也好招待。”
把掌珠也打发开后,文章侯才问兄弟们:“刚才怎么了?”话音才落,内室中传出来南安侯夫人的痛哭声:“我的亲娘啊,在你眼前我让人欺负了,我以后可怎么活啊……”
哭声中,文章侯莫明的恼怒起来。
他没有来由的火冒三丈,用力跺着脚:“这个家,可是弄不好了!”他脱口而出的话,自然也带上他的心声。
这心声,让二老爷三老爷四老爷眼角跳几跳,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一件事。世拓要离京的事,你大哥是不是也有自张在里边呢?
接下来老爷们太太们都只想一件事,花了多少银子,再或者要花多少银子?他们面色凝重,这一点儿,可不得不防才是!
……
当天晚上,侯夫人告诉文章侯:“竟然我没问出来。”文章侯往椅子上一坐,就发起呆来:“这里出了什么事,看上去世拓媳妇和兄弟们都知道,就你和我不知道。”
“老太太也不知道!”侯夫人酸溜溜。媳妇把三房叔叔压得不敢出声,而一对公婆竟然不明就里?让人难免心头发凉:“但是另有一件事情,你我却得知道!”
文章侯一惊:“什么事?”大过年的能有什么事?文章侯想我可再也不想听到出事的话。
“你媳妇!”
“她又怎么了!”文章侯心头一紧。他并没有和侯夫人说过几回,但文章侯打心里知道,一里一里的认识下去,新娶的媳妇很是不好招惹。他能从老老太太的侍候人嘴中得知,媳妇和姑母的一番争吵,媳妇和兄弟们的一堆压制……
文章侯本能地问:“世拓呢,从上午抓过药就一天没有见到他?”
侯夫人默然一下,慢吞吞的问:“我在同你说媳妇,你找儿子来能有用?”文章侯百无可以抵挡的东西时,只能认命:“你说吧,我来听听。”
“老太太找我去,问媳妇和三个叔叔出了什么事。又说二弟妹也不敢说话,这真是少见。我说我也不知道,就找媳妇来问。”侯夫人脸上好似吞吃无数臭鸡蛋般,慢慢腾腾问丈夫:“你猜猜看,媳妇说了什么?”
文章侯苦笑:“你既然这么说,自然是大有玄机,我猜不出来,你直接说吧,是怎么回事?”侯夫人露出一种很奇怪,怎么掌珠做到而自己没做到,又拈酸又想有婆婆气度的表情:“找了她来,她说不过是据理力争,”
文章侯长长出口气,也忍不住了:“她再占住理,是不是要把我们也往外撵?”
“还有下文呢,”侯夫人埋怨:“你别打断我。”
文章侯揣摩夫人脸色,忽然变聪明了:“媳妇归婆婆管,没有个公公在这里夹着的,这下文我不听也罢。”
“你不听也得听,”侯夫人又露出刚才的古怪神色:“家里每个人都听到,你今天不听明天也有人把话传给你。”
“好吧,”文章侯叹气。
“媳妇不肯说原因,我和老太太还想再追问她。不想她话落下去,她先起了个话头,”侯夫人一脸的懊恼,追忆以前:“早知道话可以这么样的说,我也不会受弟妹们很多的气。”文章侯觉得话有转机,就笑了笑:“看上去像媳妇给你出了气?”
侯夫人翻眼:“没有!是她说出来的话,我听不出来这是安家的家教呢,还是南安侯府的家教。”往下就说:“她说她过几天请家里人,又说盼着从二婶儿起,都给我脸面。”
“这话很对啊,”
“老太太也这样说,没有人不给你脸面啊。”侯夫人憋住气,忍气吞声般停了停,这表情看得文章侯心又如悬崖上挂的风铃,叮叮当当的乱个不停。“媳妇说,这脸面二字,说呢,不好听,却都心里明白;不说呢,都装不知道。”
文章侯惊骇:“这是什么话?”
“教训我们的话!”侯夫人怒气冲冲,忽然有忍不下去之感,即时发作:“早知道话能这样的讲,我也早讲出来!”
“这还像话吗!”文章侯跳起来。
“不像话也没有人反驳她!”侯夫人也跳起来,把袖子抖抖,像是要把多年的仇恨都卷进去。大声怒道:“老太太奸滑,见她来势汹汹不肯得罪她,就让我说。我让她惊得魂也没有,当着老太太和婆婆就这样的说话,我正寻思这家教是哪一家的,我才不去教训她,”
文章侯揉揉鼻子,慢慢地道:“哦……”你当婆婆的也不说她?
“老太太就说你是对大家提的,就大家商议。把弟妹们全叫了来!”到这里猛地一停,文章侯夫人闭上眼睛,仿佛下面那一幕她要是早知道,她一定不看。对着她这个表情,文章侯心头一寒,像是全身血液骤然一停,屏气凝神等着。
“弟妹们听过,竟然一个字也没有!”
“呼”地一下子,文章侯蹿出去,边嚷道:“这不可能!这个家里唉,这个家里,还有规矩?”侯夫人咬牙瞪眼,看仇人般瞪着丈夫出去,冷笑连连满面后悔:“早知道你这个家里这般的没规矩,谁还守这几十年,当年的我呀,就是一个傻子!一味的对叔叔们好,对弟妹们好,早知道能这样说话,说了也没有人敢接,谁还忍着……”
外面,是文章侯的吼叫声响遍能传到的地方:“世子呢,快叫世子来……”
侯夫人在房中凉凉地道:“叫他来,有个屁用!”她面色阴晴不定的坐着,把旧事一件一件的回想,当年早知道是这个样子……。
撞了邪的才忍着你们这一家子人!
……
初六的早上,安家的人都是忙乱的。
这一天是常府请客,玉珠相亲的日子。
大早上的张氏就把玉珠推起:“懒觉今天不能睡,家里就你一个丫头,愈发的你娇懒,”玉珠一气坐起,把个茜红绫被推开:“我几时晚起过?”手指窗户得了证据:“乌漆麻黑的,起来往哪家去拜客人家不笑你!”
“人家笑我?”张氏好笑:“我的姑娘,劝你起来吧,你今天别让人家笑话才是真的。”玉珠往被子里一倒:“我—不—去—了!”
“由得你!”张氏理着衣裳,心情舒畅的寻思起来。
太子殿下的干预,让常大人慎重紧张,为定请客日子煞费心思。他和袁训并没有交往,袁训和宝珠成亲,南安侯府没有声张,只请的是亲戚。等到后来都知道是太子殿下亲自操办,爱钻营的人再追也没赶上。
常大人如南安侯所说,老实的道学夫子。最爱犯呆的,也是老实人。
他事先没想到这个安家和顶头上司南安侯府的安家是一家,定日子时想太子出面,理当初五送年之内请,可和安家又十分的不熟,把亲戚们推开先请安家,有失文人骨气,就在他心中不偏不倚的位置上选定初六。
袁训就先拿回贴子。
当时是只请宝珠的,这日子定得已经算是在文人骨气上,敬重了殿下。
过上一天,常大人想起来,原来是那个安家。他拍着脑门儿想了半天,袁家的帖子已下不能更改,此时急吼吼冲到南安侯府,只怕让侯爷看不起。
居然我妹妹家你也想不到?
又过年总是事多,他就拖到初一才去见南安侯,南安侯让他又写下几张请帖,自己袖着送给老太太。
初六的这一天,安家推开客人,袁家宝珠不能待客,文章侯府里掌珠也不能陪客,都打算陪着玉珠来相看。
安家初六的客人,是表亲董家,老太太说改天人家不会见怪。
袁家的客人,是袁训的同僚。太子府上来几个人帮忙,宝珠不在家中也罢。
文章侯府里,掌珠借着“偷听”这件事暂时拿住叔叔婶婶们,大模大样回了侯夫人,又有韩世拓从中帮腔,一样是不在家里。
四太太又窝一股气在心里,独自在房里骂过两天。
初一祭祖,初二归宁,初三请侯夫人娘家,初四是二太太娘家……。初六这天,来的是四太太苏氏的娘家。
“让人家给她脸面,她眼里有我吗?舅舅舅母到了,见不到她出来拜客,我的脸面往哪里摆!”四太太骂得再凶,也不能阻挡掌珠大早上起来,换上衣服就往娘家来。
大门上,见停着车,宝珠正在下车。韩世拓也送掌珠过来,上前招呼,而且纳闷:“妹夫你也去常家,怎么倒不叫我去?”
“你去作什么!哪有个相亲还要男人去的!”掌珠沉下脸。
袁训看在眼中,暗暗好笑。他逼成的这门亲事,只要掌珠大姐不受气就行,至于韩世子受气,那是他的事。
但同是男人,袁训又代韩世拓面上无光,就解释道:“我只管送到常府门外,我就要回家待客去,”
“记得看书,”宝珠伶俐的嘱咐。
“好,”袁训目光回到宝珠身上,含笑答应。
宝珠走上两步,又轻快的回身:“少吃酒?”
“好,”袁训跟在她后面笑。
宝珠走上两步,又扭身,袁训打趣她:“又忘了话?宝珠,就办一个年,你竟然粗心大意起来。”宝珠小脸儿黑黑:“我这个年办得不错,母亲说好,你说我粗心没有用,再说我是交待你,自然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怎么能说粗心?”
“那你说你说,”袁训继续调侃她。
宝珠想一想,忿忿然:“让你说的,我都忘记了。”袁训窃笑:“好好,你想到再说。”话才结束,宝珠再次回头:“记得看书!”
袁训笑着跟后面进去。
在他们后面,是掌珠和韩世拓。掌珠昂着头,满头珠翠在雪光中闪动。边走边道:“别和四叔的客人多坐,都是起了坏心的……去见母亲,问她老老太太的棺木,我前儿提醒她,她说有,就是漆得层数不多。这都初六了,出了十五就寻人漆去,真是的,正月里比腊月里冷,盼着曾祖母熬到春天吧,这漆的人怎么还不寻来?”
老太太立于廊下,带笑看着两对人进来。
宝珠呢,活泼俏皮,每一步都似闪动精灵般。好孙婿跟在后面,嘻嘻又嘿嘿。
掌珠呢,严肃高傲,每一步都似上金殿晋见,不顺眼的孙婿跟在后面,嘻嘻又嘿嘿。
老太太自语:“这玉珠找上女婿回来,会是什么模样儿?”脑海里顿时出现两个迈方步的书呆子,手各执着一卷书,吟诵道:“撒盐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经风起,”
然后一个书呆子争论:“盐!”
“柳絮!”
“雪珠子明明像盐!”
“转眼就是雪花成柳絮!”
老太太都可以预见到这一出,她低笑:“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因为争不清而撕打起来?拉架的事情,倒也有趣。”
都急着去相看,包括老太太都是早就妆扮好的。袁训和韩世拓又家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