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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老太太又把请帖仔细看着,眸底是满意的,嘴上却道:“宝珠小人儿家,能看出来个什么?”
这早过半百年纪的人自得地道:“还得是我亲自相看,主意倒能拿得。”南安侯微笑提醒:“你看也不中用,”
“这是什么话?”老太太不愿意了。
南安侯对外面努努嘴:“要姑娘的娘相得中才行。”老太太不耐烦:“我不要你提醒,这贴子上不是现成的,有三奶奶这几个字。”又想到一件事:“那一天我们全都去了,玉珠可怎么办?”
“带去呗。”南安侯道。
老太太惊讶般:“这可不行!没相看到别人,怎么能让别人相看了去?”袁训和韩世拓带笑旁边看着,并不插话。
“原委,我已对常大人解释明白。”
老太太就先问:“他说好?”
“人家还没有看,这不你也没有看过,他说好我怎能答应?”南安侯故意埋怨:“二妹你当我办事情像你一样糊涂不成?”
老太太不服气,挪了挪身子:“我怎曾糊涂过,昨天斗牌,我还赢了丘妈妈三两银子。”丘妈妈在外间坐着,不知怎的她又听到。
她耳聋眼也花,但偶尔听上一句半句,又真的不能再真。丘妈妈就嚷进来:“我的姑娘,你赢我的只是一两银子,我付了你一两,你说三两,我倒还要再给你二两呢。”
“三两,你记错了,你早付清,我不找你要,你也别记糊涂帐。”老太太忍俊不禁。
丘妈妈瞪大眼:“我付了三两?”老太太点头她还不信,又去问房里的丫头,丫头们自然是帮着老太太说话,都说是输了三两。
丘妈妈就走上来:“那姑娘你还我二两,分明我输了一两,怎么能给三两?”
老太太不肯给,和丘妈妈争论着。梅英进来,听了一听道:“我的妈妈呀,您昨天输的是一两,哪里跑出来个三两?”
老太太傻了眼:“我记错了,我怎么会记错?我这记性……”
“你赢的帐,你常记错,打小儿就这样,你不糊涂,二妹你半点儿不糊涂。”南安侯又跑来插话。
老太太气呼呼:“我打小儿精乖着呢,从来不错!”心底已经知道自己记性头儿上开始犯混,老太太无奈对着贴子道:“我就要老了,这书呆子的亲事,还是赶快的定下定下吧。”免得等老糊涂了再定,定出糊涂亲事来。
就让人去请奶奶和姑娘们过来说话。
西厢中,宝珠的金钱摊开在小几上,掌珠三个人正在讨论串什么样的线好。掌珠和青花拈线,一面就看着玉珠和宝珠争论。
“玉色儿线配金钱最好看,”玉珠就取玉色的线。
宝珠不依:“五彩的吉祥。”
玉珠扁嘴:“我要打个一品梅的络子,分明就是玉色的。”宝珠嘟囔:“一品梅五彩的又有彩又出色。”
争执不下时,玉珠道:“那我们翻书去看,看什么样的最好?”宝珠欣然赞同:“好,”两个人下榻去寻书,掌珠急了:“我难得拈线啊,你们再这么着磨蹭,我可走了。”
青花偷笑着,梅英走来请姑娘们去上房。玉珠走时让青花把线先拈好,她们前脚儿一走,青花手拈着线,就溜到房门处对外面瞍眼睛。
“嗖,”红花从门边儿上蹿进来,把青花撞得往后摔倒:“哎哟,红花你又莽撞了。”红花把一枚金钱放到青花面前,晃了两下,道:“我不莽撞,我给你送钱来的。”
“真的,”青花索性也不起来,坐在地上把手中的线先放到一旁,这样就不会弄乱。接过红花递来的钱,见是一个海棠样式样的,金灿灿的惹人喜爱。青花不敢相信,还放到嘴里咬上一咬,才敢确定,眉开眼笑道:“真金的。”
红花一梗脖子:“当然,我家爷专为奶奶买的,我在呢,就赏了十几枚。”说完摸脑袋吐舌头:“我把实话都告诉给你,你可不许多分我的,就是紫花,我也只给一枚。”青花笑嘻嘻,收着金钱,又取过地上的线,招呼道:“我们坐着说话。”
“我来帮你拈线吧,不然白坐着不干活可怎么行?”红花愈发的在丫头中是勤快的榜样。
青花就把线的一头给她,拈了几根珠儿线,青花微红着脸,低声问:“你总是侍候的好,你家爷给奶奶的东西才有你的,”
“也有奶妈的,奶奶说回去也给忠婆婆和顺伯呢。”红花忙纠正着。
青花更红了脸,因她要问的话实在难为情:“难为你,你们爷房里就你一个丫头,你倒侍候得过来?”
“侍候得过来,爷和奶奶都和气,没有什么难的。”红花每回来一次,就豪气添上一分。青花涨红脸,她想说的话吃吃的总是说不出来,到了嘴边因怕红花取笑就变成另一种味道:“你的亲事,你竟然不想了吗?”
红花的奶奶和爷是不纳妾的,红花怎么能明了青花的意思。红花撇嘴:“亲事我才不急,奶奶今年讨过爷的示下,接奶妈的家人,也问过红花,要接红花的家人。”
“这岂不好吗?”青花幽幽,她想家人。
红花却翻眼:“我只让带银子给我娘,我娘有银子才不肯来,再说她来了能作什么?又村又土,又啥也不会,她能来作啥?”
“哎,亲事我自己当家,才不要我娘来乱搅和。”红花出嫁三个月,帮着宝珠料理铺子,已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人儿一个。
青花想想,自己的事情还是不能告诉红花,免得让红花笑话了去。心思才收回,就见红花神神秘秘的凑过来,耳朵上金珠耳环放着光泽:“对你说别告诉人,我家奶奶再为三姑娘相看亲事……”
话音未落,正房里笑声出来。然后有人匆匆往这里来,又有掌珠在后面笑:“玉珠回来,说你的事儿你不许走,”
没有回话声,只有脚步声更急促地过来。青花和红花对着笑:“三姑娘回房来了。”一瞬,玉珠就回来,躲进房中不见出来。
正房里,老太太邵氏张氏都笑个不停。南安侯道:“就这样说定了,常大人听我说有个姑娘没定亲事,他说那天请过去一起见见,我说你道学夫子怎么也不避嫌,他说殿下吩咐的,岂能有错。不如请去,让他们自己见上一见,如果相得中,以后恩爱,也可以见殿下。”
张氏满心里愿意:“这人家,我已听得清楚,没什么可挑的。又是宝珠相看过的人,孩子也一定没得挑剔。我答应下来,过府的日子我把玉珠带去,让他们也看看,我们这是殿下吩咐去的,可也不差。”
又微湿眼眶地看向宝珠,手中帕子不住放在眼睛上:“宝珠哇,三婶儿谢你,你姐姐也谢你。”宝珠正要谦虚几句,袁训抢话道:“三婶娘说过,宝珠就趁了心。这事是宝珠一个人的脸面,如今大家都知道,没埋没了你。”
宝珠恨得道:“咄!谁要你说话的。”袁训摆摆脸色,宝珠那眼珠子先在房中转了一圈,把这祖母舅祖父婶娘等全看过一遍,才是个老实脸色。
但她脱口就和袁训争辩,这习惯成自然的态度,已经让大家全听见。
老太太就得意,凡是宝珠好的地方,都是老太太的得意之处。她打趣道:“你不用看我们,你只管同在家里一样才好。”
宝珠就诉委屈模样:“在家里,也是一样的他说了算。”袁训配合的挺直身子,目不斜视轻咳几声,老太太笑出来:“这样好,你恭敬他本就应该。”
眼角不由自主在掌珠身上一转,老太太心想这一对还会假装,那一对可是假装都不会。她想自己真是老了老了,连假装是个糊涂也做不到了,就不过问吧。
反正日子,是她们自己过。
丫头们重新换上热茶,齐氏过来,在老太太耳边轻声几句。老太太抬起眼眸,兴趣更加的浓厚,眸子闪动意味不明的光泽:“明珠来了,我们娘儿们正在说话,带她来见见吧。”
这真是一个热闹的大年初二,是孙女儿的,不是孙女儿的全都到来。
老太太想我已经见识过小夫妻的甜蜜,又见识过小夫妻的收伏,那这一个呢,明珠她过的怎么样一个日子,该用什么字眼来描绘?
在等方明珠进来的时候,房里人都知道是方明珠要来,大家都和老太太一般,有好奇心又暗暗猜测着。
和女眷们相比,三个男人没有猜测。南安侯只静坐饮茶,袁训在同宝珠私语,宝珠含羞带怯,让人看他们一眼,心也跟着要飘起来。
韩世拓则说笑话给掌珠听,邵氏就得意上来,看我这女婿丝毫不比那太子府上出来的差。
方明珠进来时,把房中的人先看了一遍。
老太太先就笑了,这没规矩还是没改,进来你不先拜长辈,你乱看什么?就笑容更加的多,在方明珠看来,祖母还是慈祥的。
她上前拜了几拜,有意地晃了下脑袋,那脑袋上几枚黄澄澄的首饰就叮当起来,让人想不看都难。
老太太微笑:“明珠,你来给我拜年的?”方明珠快快乐乐,她穿一身布衣,反而是快快乐乐的,老太太更是微笑。
这种快乐从内心里出来,和以前方明珠的快乐大为不同。老太太暗暗琢磨,那卖水的大汉是什么样的人?
是会钻营,还是市井习气重,会说些明珠没听过的俏皮话?
方明珠的快乐,逐渐让房中别人也看出来。见目光渐集到自己身上,方明珠更加的快乐,更把脑袋摇晃着,叮当响着,回答道:“是啊,祖母,我送东西给您。收了东西要来感谢。”
普普通通的一句话,
简简单单的一个道理,
三岁孩子也许都会说的话,
让邵氏张氏惊奇不止。
邵氏是亲姨母,平时也不是尖刺的人,不忍心说外甥女儿。张氏却乐得不行:“哎哟,我说明珠啊,这话不是你想出来的吧?”说完了总觉得少了一句,又道:“也不是你母亲想出来的。”
你那个长辈,是没这个本事会感激人。
方明珠睁圆了眼,转过去看张氏,是一样的吃惊:“三婶儿,你怎么知道的?”当一个人真正澄净下来时,她的面容是沉静且能安抚别人的,她的眸子也如汪深潭,让人不忍再狎玩。张氏就想到大过年的,不讽刺姨太太也罢。就还是笑:“我怎么不知道,我认得她啊。”
“那三婶儿,你一定不认识我丈夫。”方明珠认认真真的语气。
张氏有些火,什么意思?外面的男人作什么我要认识!她想用好心思好面孔对方氏母女,永远都是给自己上个当,就沉下脸:“我怎会认识!”
“所以呀,你就不知道这话是我丈夫让我说的,这东西也是让我丈夫让曹……”咽下口水,方明珠及时收回“曹大姐”三个字,把包袱殷勤地送到老太太脚下,再对张氏偏过面庞:“这是我丈夫让我做好送来的。”
张氏稍静一静,然后顾不得南安侯在座,“哈哈哈”,大笑起来。
她边笑边在喘气的空当里问:“你丈夫让你说的,你丈夫不让你说,你就不说了是不是?”真真的好笑。
老太太宝珠是给你添箱,简称冲着你才帮的忙。你说的又是什么,你丈夫让你来的,哈哈哈……。
张氏笑还没有停,掌珠跟上:“人家还会做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