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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
呼呼!
呼呼呼!
无声的,瞪眼珠子的动静接二连三的出来。粗气也喘的跟忽然出来几个风箱似的,官员们的震惊,乍一看比皇帝还要强烈。
韩世拓震惊而且竭力忍住笑,原来董家不见自己,他们早有安排。原来刚才殿外候见,仲现表兄那如沐春风的笑不是没心没肺。原来……
韩世拓真想大笑特笑。
这堆倒霉蛋儿还能成什么事!第二天上殿,头天晚上狎妓斗殴?你们怎么不直接拿脑袋撞墙去呢,今儿一早请病假还好听一些。一群傻子!
哈哈,今天少了一堆唇舌。
斜一斜眼角,主事的人去了大半,现在只有翰林院里张大学士的门生是块硬骨头。
对应上他的想法,一个中年人稳稳的走出来:“回皇上,臣费大通有事回奏。”
听过董大人的话,刚对吏部尚书阮梁明说过怎么处置违纪官员的皇帝,应该心情有所影响,语气淡淡:“准。”
目光的聚集点,落在费大通身上。韩世拓也不例外。
……
费大通,绰号费不通。阮英明曾对张大学士说起这名字,惹得张大学士要发脾气。此人如他的名字,诗词歌赋无一不通。因为太通了,有时候不容别人,出于眼红嫉妒和不痛快,当时的人给他起了这名字,叫“不通。”其实是个讽刺。
早二十年,在他年青的时候,是阮英明一流的人物。文也压人,字也压人,诗也压人,说话也压人。
件件都有“压人”,外官就一直放不出去,现管们有了“压人”的机会,也还给他。一气不放外官,翰林院里呆到如今,也已经不再压人。但对于后浪拍在前浪眼睛前面,阮家二小在京里大放异彩,他憋足一肚子无名气。苦于没机会,又过了生事情的年纪,一直不搭讪。
阮英明冒出个国子监全国出巡,翰林院里也全是文人,无形中让踩断门槛似的炸了。又有张大学士出京以前,因为太子而跟袁家的不和,阮英明是加寿姑娘的师傅等等,机会来了,费不通不出来才是怪事。
“回皇上,日前国子监祭酒阮英明之奏章,翰林院臣等细细议过,此乃阮英明胆大妄为,嚣张揽权,扰乱朝纲之举。”
韩世拓有了董大人拿人的“惊喜”,听到这里,恰好董仲现站班在他对面,不由自主的一瞥。
董仲现没注意,但微勾嘴角轻松自如的神色让韩世拓收在眼中。韩世拓尽力的放松自己,哪怕国子监出去几个,正和费不通当众舌战的不分胜负。
国子监:“阮英明大人一心向学,只想天下举子都有进益。”
费大通:“一派胡言!自前朝以来,各省州县到镇,学里自有当地接管。阮英明大发狂思,把省里州里县里以至镇上置于何地!莫不是吃酒跟外省举子对诗输了三三两两,寻机报复他倒脑筋灵光!”
国子监的人卷袖子:“你血口喷人!”
翰林院的人手指乱点乱晃:“你等居心不良!”
陆中修呼一口气,老夫说对了吧,虽然抓走十三个,翰林院一根独木也足够瞧的。
皇帝阴沉着脸,他没有阻止,而双方虽在摩拳擦掌中,但还在各自的地盘,有司也没有呵斥。
那双方手指越来越近,脚步也越走越快……有司官员和太监们皱眉,责备的话已到嘴边,见另一个人大步走出,在金阶前拜倒。
“臣回奏。”
一触即发中,估计飞个蚊子嗡嗡嗡,也能成为新的焦点。国子监也好,翰林院也好,从难分难解中分一分心神看过去。这一看,头一个表情,都大吃一惊。
然后,国子监的人懊恼万分,韩大人,不是让你不要出来,你怎么出来了?
翰林院的人有了笑容,费大人掀动嘴皮子,以最快的语速把同僚们交待一个遍:“他敢出来?就拿他当幌子。”
大家的眼神里心照不宣的闪过几个字:福王,心有灵犀的相对嘿嘿。
身后这些人可能会想什么,已不是韩世拓再重视的。他告诉自己,把自己想说的说完整,就是这样。
淡淡语声一如刚才:“准。”
“臣,”头一个字,韩世拓有了哭腔,接下来如泣泪交织在一起,致使他的话变得憨齉齉。
“臣是前福王一族,”
第二句,满殿皆惊。国子监的人恨不能跳上去抽他几个大耳光,痛骂他是不是疯了,这应该避讳,怎么你倒说出来!
翰林院的人也纳闷,自己人私语:“听他要说什么?没有自寻死路的。”
就是皇帝也微俯身子,由对观战的鄙夷变成认真。
……
“臣是前福王一族,敢说比别位大人记得仔细。臣记得,福王在外不仅收买市井中人,他父子二人,一个在京外,一个在京里,与各省学子也有往来。个中内幕,臣不敢多加打听。福王造反以前,臣家已和他走动不多,也无从打听。有司应该有相关卷宗。”
皇帝冷冷:“哦。”
韩世拓泪如泉涌:“士农工商士为首,古今朝廷官员尽是士人。古人伊尹出身于师仆,但后世评价勤奋上学,非农耕一生而能治国者。”
皇帝点一点头。
“臣想到自己,出身远非伊尹可比,学里也曾夸耀名次。却又学浪荡,辜负太上皇对臣家的恩典,也辜负学里先生对臣的期望。回想当年,几位先生对臣夸奖有加,是臣……”一声呜咽挡住话,生生咽下去以后再接着说。
“阮英明大人的提议,对学子们多加监管。臣想到自己,回想当年如有一回再回三回再回的监查,臣也许就不会有浪荡十数年的名声,臣如今蒙圣恩,也不会时常的含愧抱惭。如果当年对学里一查再查三查四查,就会早早发现福王的阴险端倪,就会早早的发现去年报上来的福建数位官员贪污一案,学里早有议论。就会发现今年提到京里的赈灾不及时一案,学里早有议论。因为是士人,眼光远非农工商所比。上达天听,也远非农工商所比……”
费大通等人的面色渐渐难看,万万没有想到,一直瞧不起,认为是阮英明鼻子上头一道灰的文章侯会有这一篇话出来。
他不但剖析自身,就是举的案例也听得出来事先查的明白。事实上有两个案子,还就是秀才们从学里闹出来才说破。如这一直瞧不起的文章侯所说,农人只关心风调雨顺,工匠只关心手艺顺当,商人只关心利息银子。学子们的重要性,远非等他们中举做官以后表现出来。
费大通等人互相使个眼色,这都是饱读诗书的,因为“一直瞧不起”,让韩世拓惊吓。但很快,他们在肚子里想着对策。
这个时候,外面来了人。
太监进来回话:“老臣钟居忠殿外求见。”
韩世拓哭的晕头转向他没有听清名字,从保持中立的陆中修,再到翰林院所有的人,都有了惊骇。
费大通头一个心思,南安老侯来了?这袁家的人开始上了。难怪董大学士不出来,原来这一位到了。
情不自禁的看向刚才还撸袖子就差动手的两位同僚,这两位的脸已经是土颜色。
他们虽在翰林院,科考决定他们是张大学士的门生,但当年穷秀才,资助他们上京的人,正是当年的山西布政使南安老侯。他们是老侯巡查学里发现的穷学生。
费大通狠狠白他们一眼,拿他们瑟缩没有办法。当下只能微微叹气,兵来将挡,等听过钟老侯说什么再反驳吧。
殿内,因为南安老侯的到来,不管怎么猜,也恰是文章侯的助手。对于相与阮英明和反对阮英明的人来说,事情又出来一回转机,有了风卷过的滞静。现任南安侯钟恒沛有了沮丧。
论起官威官声,或是圣眷也好,他和祖父差得太远太远。如果自己中流砥柱,年迈的祖父何用出马?
每天看着两个白胡子老头,另一位是董大学士,不是见面,就是隐语书信传得欢,钟恒沛常常有这样的自责。
他看着祖父让已赋闲在家的大伯扶进来,看着祖父三拜九叩,瘦干的身子骨愈发像一把枯柴,但这把枯柴能让百官们刮目相看,钟恒沛微微颤抖,做官要做祖父这样才对得起家门!
他乱想着走了神,在南安老侯的回话声里,才把心思拉回来。
“老臣有谏,”南安老侯苍凉的嗓音还算稳定,就是慢了些:“那一年,臣往外官任上去,太上皇召见老臣,说外官任是一方之主,他信老臣,要老臣不要怕得罪地方势力,放开手的治理。如今臣听到闲言,最近京里官员们,不是把心放在为民上面,而是放在哪个衙门有了势力,哪个官署权力增加!”
费大通等人眼角一起抽了抽。
“老臣虽老,但也一定要来面见皇上!人心之事,不可以小觑。皇上放一方权力给官员们,给的是信任,图的是百姓安乐。如今当官就比较势力去了,就想法子削弱势力去了,表面上看性格不一,其实是书没念正!科举时写的吏治文章,统统违心!”
陆中修也跟着面皮抽搐,幸好自己没答应这些人。两年前让黄跃害的还不够苦吗?前车之鉴,敷衍了这一帮人。不然这“心口不一”的大帽子要扣上一顶。
“老臣虽是阮英明的亲戚,也当来进谏。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这是但凡读书的人都知道的话。老臣以为学里多加监管,是国子监份内之事。老臣斗胆前来,请皇上明查秋毫,万勿听信以私利为公惠之言!”
费大通黑了脸,这老家伙,这老东西,这……你骂的实在痛快吧!
皇帝轻轻咳上一声,要说话还没有说话,是百官支起耳朵的时候,殿外匆匆又来一个太监,双手送上一道奏章。
加急?所有人心里闪过这句话。加急的,才会不管不顾往金殿上送。
皇帝打开看了看,他还能面不改色,交给身边太监:“念,正好,把这件事也议了。”
……
“……外国商人如一盘散沙,其图中华之厚利,却非中华之法度。奸细滋生,钱财滋生,轻慢亦滋生。儿臣令各起一商社以为挟制,不料诱人眼红,当晚凶杀致死一人,意欲商社改换为首之人。为正视听,明各国,奏请父皇下旨驱逐不轨中华法度之人。一人不服,驱一人。十人不服,驱十人。全族不服,驱全族。非吾族类,实难迁就,扬我国威,事小而巨……”
……
对于齐王的这道奏章,不是没有人反对。而是让拘在南安老侯回的话里,他说太上皇亲口说过,外官任上,朕信任你。
这老头子还没有走呢,还在这里呆着。老臣,有个老字,也可以称为老糊涂。
谁这当口儿说齐王殿下在外面莽撞,不正撞到他说的“天子信任”这话上面。说的稍过了头,像是挑拨皇上对齐王殿下的信任。这老头子要是再跳起来,谁跟个行将就木的人对嘴去?
对这道奏章的谈论,就相对正规。有几大繁华通商城市,来的外国人多,生的事情不是小数目。最后当殿达成一致,同意齐王殿下的主张。
这里面也有那墟里拐弯族太小了的缘故。太小了,不放老实,还闹什么。
谈论由此,把阮英明的奏章也转为正规。费大通等人无可奈何,干咽着唾沫还硬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