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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宋程,是宋侍郎是袁训那一批入军中的前太子党,在军中也有战功,回京后才能官到兵部里。
宋程笑得冷淡:“他们素来如此,咱们的书上不是也写过。”
“也是,我看过这样的书。”那官员回上一句,往前一步的身子退回原班,就打算不说时,宋程回过头,眸光对上附近几个都在支耳朵听话的官员道:“这是没有把他们打服气,如果一胜再胜,胜的心服口服,不得不说这些人中也有汉子!”
“汉子?”习惯于在京里咬文嚼字的文官寻思这话是褒还是贬低?汉字里的汉子,就是兀那大汉,一个男人罢了。
宋程一笑,这才注意到站自己旁边的全是京中文官,忙解释道:“就是英雄的意思。”
“哦……”文官们拖长嗓音应着,看得出来他们没打算认这些敢进京在金殿上胡扯的人是英雄。宋侍郎则前后左右看着,这班列不对啊,自己怎么站到这里来了?
往对面一看,宋侍郎差点儿没笑出来。
他的眼睛里是张大学士,也班列不对。簇拥他站的尽是张家的子弟和张家的门生。
宋程一下子想了起来,小袁跟张大学士吵的时候,他是那出去劝架的人,虽然劝的偏。
分开以后,他们匆忙站回,袁训这停了官职的尚书也威风依就,本来是站在侍郎的上首,但现在那位置站的是二位萧驸马,也把自家舅父簇拥起来。
张袁两家都是个随时再吵,家里人随时跟上的好站位,宋侍郎没有地方去,就哪里有空儿到了哪里,也才方便几位京官们问上一回汉子原来是英雄。
京官们收起杂心思,宋侍郎收回对班列的窃笑时,大家继续关注舌头不让人的阮正使和使臣们辩论,宋侍郎寻思的不怀好意,要是小二跟使臣们打起来,这架应该怎么拉?
他怕自己上前一拉,拳头就挥了过去。
看一眼使臣,在小二的利齿之下,脖子上青筋和额头上青筋,还有手上的青筋一起迸出,真像有大打出手的可能。
但小二轻描淡写的瞄了瞄,继续气死人不赔命:“在我们国家里,打仗有打仗的地方,说话是说话的地方。我们不在说话的地方打仗,也就不会和前来送珠宝的使臣们开战。如果要打你们,难道京城里的人,不足够一百个打你们一个的吗?这也就是皇上肯对你们说道理,你们恭敬听着最好不过。如果皇上也命我们带着刀迎接你们,不肯好好接待你们,难道不行吗?如果皇上说你们不拜就不许赎回,你们还会有多少勇敢去战场上再打一回,夺回你们想要的东西?宽容这事情,不是不许你们得寸进尺,而是你们得了寸进了尺,还能带着你们想要的东西退回去。而我们先贤古人教导我们,也不会不允许携带珠宝礼敬先人的好汉好好离开。所以拿开你按在刀上的手,不要惹起不相干的怒气。不然你们不能回去,造成你们的国君不能安葬,是我的错,还是你们使臣傲慢无礼的错?”
这话真真提气,马浦满面生辉,翻译的语声都多出额外的力气来。皇帝忍俊不禁,百官们也纷纷点头。
对有礼的人行礼貌,对捣乱蛮横的人一巴掌打回,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自己应该得到的尊严,也是修仙修道的人所谓的,砍柴的时候砍柴,喝水的时候喝水,是什么地步说什么样的话,做什么样的事情。
皇帝眯了眯眼,忽然想到他接见过的几位高僧名道说的这两句话,天道,不过就是如此罢了。
有傲气涌出来,让皇帝对使臣的眼光充满悲悯。战胜的时候傲慢本是应当,但战败后的无礼难免东施效颦。文化的差异初看时相差无几,日月长远的时候,区别就不是一般的大。
皇帝轻声吩咐小二近前,低低的说了两句话。小二不敢置信,他的询问在又一次得到皇帝的首肯时,小二灿烂的笑了,像朵春风中舒展的鲜花。
转过身子回到原班列上,小二自豪的宣布:“诸位使臣们,我尊贵的皇上念你们性本山野,体谅你们一言不合就动刀兵。邀请你们观看我们勇士们的技艺,而且你们中的人可以任意向他们发出挑战,打到你们满意为止。”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来时的强横,对羸弱小白脸儿的瞧不起,在和阮正使唇枪舌剑几来几往中消磨许多。
使臣们终于明了他们能安生走到这内陆中的尊贵地方,而且允许他们说话,并不是主人太软弱,也不是他们很勇敢时,对皇帝的这个新的在行程表上没有的提议犹豫片刻。
小二的话在他们心里占据上风,你们来的目的是保证你们国君的安葬,而不是表现暂时性的没有礼节。
这让使臣们为难,他们依然认为有胆量去任何地方,但阮正使说的:“敢进一寸进一尺并不算英雄,英雄的是能全身而退。”
这个可恨的阮正使,句句话都不是好反驳的,却句句切中要害。
几位正使向对方看去,耳边中原官员的嗡嗡声骤然起来,好似随夜风起伏的大草原,细细的听,那青草呼吸的动静。
听不见的人只觉得寂静,听得见的人却可享受到似山涛的潮声。
他们在反对。窝儿贴迅速的想着,对懂汉话的属下看过去。属下低声道翻译:“汉朝的皇帝要请我们跟他们一起吃酒菜,一起欣赏他们勇士的技艺。”
一起?主使们全亮了眼睛。
抿抿唇,又习惯性的摸摸刀,齐声对小二道:“行啊。”
小二也亮了眼睛,他不用太监,自己去回皇帝的话。回过使臣们同意以后,小二再陪笑请求:“皇上,臣也想和他们比试一回,臣也会耍刀。”
皇帝眼睛一亮,看看我们可以用的人有多多少。但皇帝莞尔:“打仗的人打仗,谈话的人谈话。你是朕心爱的臣子,你只说话吧。”
小二嘟囔:“臣这是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听到他的话,皇帝不由得放声大笑。让人看一看时辰,上朝是天不亮,经过回过正事,和袁训的一通吵,阮英明的一通智辩,虽还不是午膳正餐的钟点儿,却也不远。
“摆宴御花园。”皇帝说着,精神头儿的愉悦,让他发现自己肚子饿了,胃口好的可以吃下一头牛。
……
鼓乐声重新响起,金甲士把武器举起。鼓乐之悠扬,和雪亮的戟尖上面的佩戴的宝石珠玉,似一把尖刀,剥开春秋风中国与国的仇恨,也雪亮的似人眼睛,那黑色瞳仁旁尖锐的一点,紧紧盯住皇帝离去的身影。
卑躬屈膝的一堆人,是中原的阉人,他们围了上去。一丛美貌鲜嫩赛似最可口小肥羊的宫女们,她们跟随上去。皇帝就这样走了,在使臣团的眼里走得遥不可及。
三百使臣们瞠目结舌,按在刀上的手攥了再攥,但皇帝与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
勇敢这事情,与寻死无关。使臣们就憋着气,总觉得这一起前往用酒菜的事情,像是又让中原这皇帝给涮上一道。
国与国之间的接触,使臣们也并不是懵懂如初生婴儿。以为中原没有几个人,皇帝是很好接近。
但他们真的是低估了皇宫的远大,又高抬了自己数代数十代的不驯。
皇帝就在他们目瞪口呆中,沿着雕龙的金柱曳曳的留下一堆太监宫女的背影,说是赐宴,却不知他先去了哪里。
“请吧。”韩世拓打断他们绵绵如蝶恋花,其实都看得出来是暗含杀机的注视,不介意的把好笑浮在面上:“请跟我来。”
三百的使臣都带刀,皇帝又要表示朕可以接纳你们,包括你们的刀,侍候的人只能付出十倍或百倍的防御。
比如宫中的侍卫们没有一个休假的,比如甲士的人数多出来一倍不止。比如阮英明的下属超过六百人,做到两个人“陪伴”一个外来使臣。
号称百官的京里,调出六百官员这事情不无夸张。就把镇南王的军官们发了文官袍子借来一用。韩世拓会说异邦话,又有功夫在身,又是小二的亲戚,不管是哪一条,韩大人当仁不让出现使臣旁边。
往战场上去过的韩世拓不卑又不亢,在和使臣们接触以后,头两天陪的是普通的使臣,小二看出他颇有驾驭以后,指一个功夫高强的军官给他,让他们两个陪伴高南国的正使窝儿贴。
窝儿贴是粗黑的一块糙铁似的家伙,没事儿就野茫乱蛮一起上来,胆小的人不是陪不了他,是压制不了他。
韩世拓走上来,在窝儿贴总近不到皇帝身的呼呼喘粗气中,依然笑意轻松。前风流浪荡子曾在潇洒夺人眼珠上下过功夫,轻施一个礼儿,说不出的俊俏好看,拿出他在青楼上调笑时的三分不正经,恰似能冲淡对方的粗横戾。
窝儿贴的气与其说发不出来,不如说发出去以后不能全身而退,闷闷怏怏的跟着韩世拓,往什么御花园里过去。
皇帝在这个时候,到了后殿中。
他得换衣裳,把这元旦正岁的正装换成轻便些的袍子,他也就能畅快不少。
过年的衣裳穿上身要好些太监侍候,花一定的功夫,这脱下来也费了一番的力气。
一封加急的奏章,见缝插针的到来。
鲜红的火漆印,让这封奏章添上机密的字样,也让皇帝笑了一声出来:“梁山王的,难道又打了仗,又赢了?”
半年前奏章一到京里,皇帝就要摇头,只怕又是将帅不和的梁山王,如今是皇帝眼中打赢的代名词。
皇帝坐下来,让两个太监为他换上云龙锦绣履,手中迫不及待的拆开奏章。
“……臣得皇上准许,于腊八、祭灶、三十的晚上大练兵。风云起兮,是将士之御射;杀声扬兮,是皇恩之仁隆。非强盛不可以制暴虐,非倾覆不可以保安宁。此三军之威,源源于圣君千里运筹帷幄之中。此礼义之誉,治人治法治乱民……”
梁山王拍起马屁,跟他的长相大不相同,精细的像书办代笔。但见惯他密折的皇帝知道就是萧观亲笔,皇帝开怀大笑,见鞋子换完,走到书案前,提起笔来批上一个好字。
他目光闪动,心中暗想,朕也要大练兵,治人治法治乱民。
……
无数的花香,顿时就跌到花丛里出不来那滋味儿。使臣们吸动鼻子,细细的分辨着,有山丹丹花,有雪莲花,有……他们四处的观望,山丹丹花和雪莲花是没有见到一朵,只见到无数美貌的美人儿,在闪耀珠光彩羽的仪仗陪同下,笑语晏晏行进过来。
皇后心潮起伏,带着命妇们行着礼:“皇上万岁,万万岁。”皇帝噙住笑:“平身,赐坐。咱们等下有热闹看,想来皇后也没有见过,夫人们也开开眼吧。”
“多谢皇上。”皇后的嗓音有几分颤抖。
她收到皇帝让传的旨意,还以为是在梦中雾里。这些年的元旦正岁,她极少和皇帝在一起赐宴。本来今天,皇后也不想留在宫中。
新年初一的这一天,皇后难道又要跟皇帝闹不完的别扭?就在昨天晚上,皇帝可是再次让太子和加寿送到她的宫里,这个年夜她依然算有光彩。
太上皇说皇上早歇息一个年夜吧,太子和加寿却不让皇帝独自歇着,两个人准备到半夜的好玩节目,可不愿白白的浪费。
教坊司的歌舞,四个人一起欣赏。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