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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接近正午,家学里学生没有放学,整齐的吟诵声好似海波树浪,层层叠叠的到窗外来。
几枝子凌霄还没到开花时候,叶子在这声浪里簌簌晃动。有一枝轻轻垂下,落到掌珠的发髻上方。
掌珠没有注意到,她和跟来的两个丫头全神贯注的往房里看,学生们坐得笔直的身影里,韩正经左一拧右一扭的很是显眼。
和小六小十同年的韩正经今年也是三周岁,他能坐得住就不错。像小六就不在这里,小六现在的主要责任还是陪伴太后,他在宫里乱跑。韩正经呢,跑来陪伴曾祖母,就在这里乱跑。
学生们不用高桌子,是盘膝面前放着案几。这种案几对执瑜执璞来说不高,但对韩正经就有抬不开手的感觉。
宝珠想到,现在他面前放着的,是单独为他打制的低矮案几,高约半尺出去,不会到一尺,上面摆着一盘子果子,一盘子点心,几块干净的帕子。
韩正经的习惯性读书动作,先抱好果子,然后跟着念几句,咬一口果子,腾出一只手来吃块点心,拿块帕子擦擦嘴。
把掌珠乐得不行,悄声对丫头道:“快看,他还知道用帕子。”但见到擦过,到底小,胡乱一丢,落到执瑜身上。执瑜继续背书,抬手把帕子放回去。
韩正经乐了,他还是个孩子,以为这就可以玩一玩,对执瑜:“嘻嘻。”掌珠哎呀一声:“这不扰到哥哥吗?”她不好进去,在外面干着急。
但见袁执瑜并不生气,大声在韩正经面前念几句,韩正经可是开心,在他眼里这就是玩,跟着表哥念着,很快,又跟上大家的节奏,双手抱起果子,摇头晃脑起来,这就不再打扰身边的人。
殿试过后,柳家的人尽皆回去,这里只有袁家韩家阮家钟家的人,但人数依然可观。放眼望去,韩正经还是这里面最小的,但小身子晃的也极有模样的那一个。
掌珠在外面看着看着就感动上来,退后几步,对丫头似商议又似自语般的抒发:“他父亲让我不要接,但过节怎么能不接?祖母都答应,说过年过节可以回家,但接回去,他还有这样的喜欢吗?”
丫头笑回:“侯爷是说,请夫人看过小爷在这里用饭再提接的话,”掌珠让提醒:“真是的,他一定要让我看这个,难道还有了不得的事情不成?”
自己琢磨着:“横竖学里过节放一天假,留他在这里也没有人同他玩耍不是?”
这样想着,房里先生走出来,后面学生们嚷道:“吃饭去,下午自休,先生说可以早回家。”一拥的出来,往饭厅走去。
执瑜执璞夹在人流里出来,中间留出一块空地,摇摇摆摆地走着韩正经。
别人这就撞不上他不说,韩正经还能一只小手扯一个表哥,走的跟得胜大将军似的。
见到掌珠,韩正经叫一声母亲,执瑜执璞行了礼。掌珠把小胖子们摩挲着,疼爱不尽地道:“多亏你们平时照顾他,教他念书。姨妈没有好的谢你们,再好的东西也没有你们的好,姨妈用心用意做了一个香囊,在你们母亲那里,不要嫌弃不好,将就着带带。”
执瑜执璞听完苦了小脸儿,掌珠气馁:“好吧,姨妈针指当年没下功夫,不如你们母亲的好,你们要是不喜欢用,就丢下来吧。”
韩正经大声道:“不好,不带!”执瑜执璞笑起来,掌珠扁嘴儿,在儿子脑袋上拂一把:“你也知道我做的不好了,真是的,”
执瑜怕掌珠不高兴,同她商议:“姨妈作的要爱惜,我们带在衣裳里面可使得,外面带太后赏出来的。”
掌珠把个双手一拍:“就是这样。”又抿嘴微笑,宝珠的孩子们个个都是聪明的,这是不肯为难他们自己,也不肯让当姨妈的失望。
不由得越看越爱,又想到儿子平时跟着表哥的时候多,还想再说上几句,钟家的孩子探出半个身子叫着:“执瑜执璞正经吃饭了。”
“好!”韩正经当不得这一声,看也不看母亲,迈开小腿直奔过去。掌珠在后面扬声:“哎,你慢些。”儿子不恋她,有些怅然上来。
袁执璞看在眼睛里,执璞也来安慰姨妈:“请姨妈去和母亲用饭,让正经在这里吃完饭,我们送他给您。”
“是啊,正经很爱吃这里的饭菜,每顿都是两大碗。”袁执瑜也这样说,掌珠本来也受韩世拓交待,掌珠说好,目送执瑜执璞进去,对丫头使个眼色,主仆悄悄的到门外看视。
见几个大圆桌子,学生们挤坐在一起。韩正经是椅子上面叠小椅子,坐得高高的,小手刚好能抱住碗,扬着面庞看着大表哥给他分菜。
掌珠着实吓了一跳:“他怎么能吃呢?奶妈去了哪里?”找一找,奶妈和丫头站开数步,微笑并不上前。
掌珠这一急非同小可:“他在吃鱼是吗?这要是卡住他可怎么办?”就要往里面去,丫头们把她拦住。
“夫人您忘记了,先时寿姑娘这般年纪时,她用饭也是自己吃。”
“老太太既然接来,又肯放心交给世子和二公子,必然有她的道理。”
这才把掌珠劝下来,主仆也同时看到胖世子从大块鱼肉里取了刺,对韩正经笑道:“你只吃这种,这是大刺好分离,别的鱼肉你不要吃。”又舀鱼汤给他,帮他把肉汤饭拌好。
“给。”
韩正经迫不及待,好似胃口很好,端过小碗就自己吃,小勺子一上一下的,丝毫不用表哥们再费心。
旁边的人也是大口大口的抢着吃,因为桌上就韩正经一个孩子,不时为他喝彩:“正经真会吃饭,”
韩正经就吃得更来劲儿,没一会儿一碗没了,双手抱住空碗,这一回对着二表哥晃晃:“还要。”
饭桶就在桌上,丫头们不时添上,方便学生们不离桌子就添饭。执璞接过他的碗,给他添上,这一回给他加上肉,为他把肉菜弄碎,放上青菜,然后浇上肉汁,韩正经接过来又是一碗下去,把个空碗对着阮梁明的儿子阮瑛晃一晃:“要汤。”
阮瑛接过来,给他装一碗汤,韩正经很快喝光,在椅子上站起,小肚子腆着宣布:“我头一个吃完!”
学生们一起笑他,掌珠在外面心头发热,有什么拱出来,到嘴边变成一句话:“难怪侯爷不让接,难怪……”
丫头也稀罕:“小爷都会自己吃饭了,难怪奶妈们不侍候他。”
另一个丫头想起来:“城外老太爷的曾孙子,好几个有六岁了,还不会自己吃饭,成天奶妈端着碗在后面跟着。”
丫头们喜滋滋:“我们小爷真聪明啊。”
掌珠没有附合,她轮流看向胖小子们,再看看表亲们,犹豫上来,这还要接吗?他在这里不过一年左右,像是学会很多。
但节还是要过,明天来很多的亲戚,而文章老侯也到家学里来看过孙子,早就宣扬:“我们正经会念书,”亲戚们都等着看他,不接这不可能。
掌珠就在奶妈抱出韩正经,给他换过弄脏的衣裳后,把他好哄着带走。
韩正经还不情愿,在奶妈怀里对母亲嘟囔:“我还没有睡觉呢,我吃过了,我要睡觉,”
来到宝珠房里,嘟囔声变成两个。
玉珠也来接常巧秀,巧秀小姑娘同母亲道:“我是生得好的孩子,为什么要接我?”
玉珠忍俊不禁:“这话挨得上吗?”反问女儿:“你是生得好的孩子,你为什么不回家?”
巧秀振振有词:“咦,这里不是家,为什么母亲你还要来?”玉珠失笑,话回的太慢,常巧秀又开始她的魔音贯耳:“我是生的好的孩子,表哥是生的不好的孩子,我为什么要回家?”
韩正经绷紧小脸儿不理这生得好的孩子。
半晌,卫氏来见宝珠:“姑奶奶们接小爷小姑娘回去了?”宝珠嫣然:“过节呢,接回去团圆团圆。”卫氏也是嘀咕:“接什么接?明儿后儿不还是得来,再说自从老太太接来,一天一个模样的长进,”
宝珠骇然地笑:“奶妈您这话不对,仔细姑奶奶们听到不喜欢。”卫氏不情愿上来,一扭身子到外面去说,她在廊下的时候,宝珠还能听到:“老太太英明,接了来,不然,由着她们自己教,可就跟寿姐儿禄姐儿福姐儿差得太远……”
宝珠无奈,只能对自己道:“奶妈上了年纪,偏要这样说话,真拿她没有办法。”
……
夜晚到来,宫闱中鼓打三更,欧阳容还没有睡着。按说皇帝昨天还在她这里歇息,今天虽然去往叶嫔那里,但她也算恩宠颇有,她还烦什么呢?
她一想到明天过节要去拜皇后娘娘,欧阳容有天大的睡意也让吓光光。
是,她的睡意是让吓跑的。
这种“怕”的根源要从过年开始说。
去年加寿姑娘再一次使劲儿,皇后娘娘恢复仪仗,八月中秋得以和皇帝一起出席宫宴,无端的当众动容,泪下地让太子和加寿姑娘一心一意。
以欧阳容来看,娘娘是指桑骂槐,指着太子殿下和寿姑娘说她失宠的事情。但自认为受辱最深的,就是欧阳容。
她和皇后是解不开的死对头,她又是嫔妃,在外面宅门里论是姬妾,皇后这一出子别人也就罢了,独欧阳容是气得最难过的,是差点儿要去看太医的那个。
又有父亲和哥哥在外面和那梅家吕家不和,还要寻柳家的不是,宫里皇后又一次起来不说,而且是这样扎人心的发难之举,欧阳容去年加意奉承皇帝,不知道是不是她的作用,皇帝只有三十那一晚是加寿和太子强行送去皇后宫里,别的时候再也没有去过。
这只能算三十的晚上,有好儿子好儿媳皇后是得意的,随后欧阳容没有想到大年初一的上午,皇后自己当家作主,她在欧阳容面前又得意一回。
初一的一早,嫔妃们都收到皇帝在撮合下在皇后宫里过夜的消息,来朝贺她的时候都各自心思。欧阳容犹其心怀鬼胎,做好皇后炫耀帝后和好她打压的准备,却没有想到皇后说出来另一番话。
话是德妃先问:“听说昨晚三十,太子和寿姑娘陪娘娘守岁?”德妃是陈留郡王的亲家,是太后说话的应声虫,她当众显摆加寿能干,听的人都不奇怪。
皇后满面笑容接上话:“正是他们陪着我,皇上也在这里,不过皇上睡得早,”
欧阳容听到这里放心,猜测帝后同宫并不同室,但皇后接下来道:“太子和加寿真真的是好,猜谜儿都能猜中同一个,太子爱吃的,加寿一定给他。加寿爱吃的,太子一定记得。我对他们说,你们两个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青梅竹马更难得,你们两个可不许变心,要一生一世这样的好下去,太子说好呢,说正妻没有不敬重的道理……”
长篇大论全是这样的话,准备好打嘴仗的欧阳容只恨自己还坐着,为什么不行过礼就辞去,一定要在皇后面前摆宠妃的谱儿,让大家看看自己不怕皇后,只要皇帝宠爱自己,皇后面前自己就有长谈的座儿,她中宫是不得不接纳自己。
这一顿羞辱让欧阳容直记到今天,她更用心打探皇后宫中的事情,有叶嫔盯紧了她,她也仅限于打探。
这半年里,皇帝依然没有去皇后宫中,今天晚上皇帝去往另一个死对头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