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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勃然大怒,杏眼圆睁道:“林副处长,你带的这班手下怎么连基本的刑技知识都不具备?”
林凤冲往身后偷偷瞄了一眼,发现那个质疑的人是分局一位副局长,根本不是他的下属,可他又不能出言辩解,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楚天瑛出面解释道:“汽车的车窗采用的是安全玻璃,安全玻璃基本上都是由两块单独的平板玻璃黏附在一起,中间加上一层透明涂层构成的,一旦被外物撞击,在力的作用下会形成相互独立的放射状和同心圆状裂纹。当多枚子弹穿透安全玻璃,并且弹孔之间的距离非常近,以至于它们彼此独立的放射性破裂纹线相交的话,通过仔细的观察就能确定子弹穿透玻璃的顺序——因为后发射的子弹所形成的放射状纹线,在遇到先发射的子弹所形成的放射状纹线时会终止。”
凝看了楚天瑛一眼,继续说:“当然,也许有人会说,伏击者之所以不打车身,是因为不知她的同伙被押解在哪一辆车里,怕误伤,她是想解救他们并劫走毒品。但是刚才林副队长讲了,伏击者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人,而要在不杀死任何警员的情况下,单纯靠远距离射击,能达到这个目的吗?显然不可能,我认为从战术常识来讲,达到这个目的,至少要三个人:第一个人远距离射击以吸引警方火力,第二个人从侧面迂回袭击警方,第三个人要开着事先准备好的车辆接应被解救的同伙和毒品,否则在国道上袭警,用不了多久,警方的援军就会赶到,那么岂不是要偷鸡不成反蚀米——可是,事实证明:不存在第二和第三个劫匪,更不存在那辆用来接应的汽车,因此,伏击者并不想解救同伙和劫走毒品——”
“那我就奇怪了,伏击者冒着生命危险袭警的目的究竟何在呢?”林凤冲眉头拧成了一个结。
“从那两辆车里面的情况看,我看不出伏击者有什么生命危险,只看到你和你的手下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凝冷笑着讥讽道,“林副处长,您能否坦白地告诉我,假如今天没有楚……楚老师在,最后的结果可能是什么?”
林凤冲脸上发烧,慢慢地说:“等不到支援的同志们来,我们就会提前撒走。”
“撤退时会带走毒贩吗?”
“会的。”
“毒品呢?也一起带走?”
“太多了,带不走,可能会采取紧急销毁的办法来处理。”
所谓紧急销毁办法,就是警方在运输缴获毒品的过程中,采用了特制的运输箱,这种箱子外部设有一个密码机关,打开后就可以启动销毁按钮,从内部流出具有高腐蚀性的化学液体,并释放上百度的高温,将毒品迅速销毁。这个办法是20世纪80年代,美国警方在缉毒工作中,缴获的毒品在运输时经常遭到毒贩打劫,而那时警方的火力还往往不如毒贩,所以为了防止毒品重新落入敌手,就设计了这种运输箱,后来成为各国缉毒警在运输大量毒品时的标配。
“我相信那个伏击者也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所以,她袭击你们的真正目的,和毒品毒贩恐怕毫无关系。”
一直沉默不语的许瑞龙局长突然发话了:“我可真是越来越听不懂了,那么,伏击者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凝的身上。
“许局长,您是不是在考我啊?这么简单的事情,您一定早就看出究竟来了,对不对?”凝轻启樱唇,微微一笑,“那个伏击者的目的,是逼迫车上的所有警察撤退之后,拿走一件他们无论如何也带不走,或者由于没有意识到重要性而肯定会放弃带走的东西。”
缉毒行动组的所有警察都面面相觑,一个个眼珠子“骨碌骨碌”转了很久,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最后,林凤冲硬着头皮说了话:“凝馆主,除了枪支、毒品和那几个毒贩之外,我实在是想不出我们那两辆车上有什么值得大动干戈的东西啊!”
凝大概是没有想到自己这一锤定音的推理,居然遭到了质疑,有点生气地说:“什么没有?!只是你们没好好想,再仔细想想!”
楚天瑛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出此次行动组带了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或动摇国本的证物,见林凤冲一脑门子汗,便对凝说:“我也同样想不出你说的那个十分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啊!你看车上所有的人都在这里了,他们也都想不出来啊——”
“所有的人都在这里了?”凝冷笑一声,锐利的目光戳得楚天瑛一痛,“跟你们同车回来的,应该还有一位记者吧,他在哪里?”
林凤冲和楚天瑛惊得目瞪口呆。
“怎么回事?”许瑞龙问。
林凤冲赶紧把马海伟配合警方侦破了此次贩毒大案,并同车返京的事情简要向他汇报了一遍,然后禁不住问凝道:“你……你怎么知道车上还有一位记者的?”
凝对此根本不屑一顾,好像福尔摩斯第一次见华生就推理出他“从阿富汗来”那么简单和容易地说:“你先回答我,那个记者哪儿去了?他随身有没有携带什么非常古怪的东西?”
蓝色的粗布包裹。
包裹下面那片不知黑色还是暗红色的污渍,此时此刻,骤然在林凤冲的脑海中,溢血一般浮现出来。
还有,当他试图要触摸蓝布包裹的刹那,马海伟铁钳般攥住他腕子的手,一双浑浊的眼珠子中异常凶恶的光芒,以及身上散发出的令人骨寒的阴森煞气……
老马,你那蓝布包裹里,到底装了什么?
然而,现在不是深思这件事的时候,满院子的警察,众目睽睽之下,林凤冲轻轻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咬咬牙说:“他……他在半路提前下车了。”
“去了哪里?”凝问。
“不知道……”林凤冲摇了摇头,“下车的时候,他手里拎着一个蓝色的粗布包裹——里面装的,大概就是你说的那个十分重要的东西。”
第五章臼齿
马海伟走下出租车,感觉自己像是一脚踏进了河里。
脚下软绵绵的,他往前每一步都感到了阻力,四周晃动着起伏不定的铅灰色,仿佛冷冰冰的波浪,他不禁伸出双臂划了两划,却险些没有跌倒。
抬起头,恰恰看到一个浮肿般的天空。
也许是昨夜那场寒可沁骨的雨,也许是迷乱中那个阴森可怖的梦,也许是回京途中被突如其来的弹雨纷飞所惊吓,总之他有点发烧的症状,摸摸自己的额头,说不清是冰凉还是发烫。
就是这里吗?
没错,就是这里,米色小楼的楼门口挂着牌子呢——
蕾蓉法医研究中心。
全国顶级的法医机构,也是国内唯一一所以个人名字命名的法医鉴定和研究中心。所长蕾蓉今年才刚刚28岁,却已经是中国法医界最杰出的人物。无论是临床鉴定经验,还是学术研究成果,这个女孩已经一次次地创造了令同龄人望尘莫及的辉煌。
也许只有她,才能破开这个异常恐怖的迷局。
他走上楼门口的台阶,伸出手,推开嵌着玻璃的米黄色楼门,一眼便看到门厅正中央树立着一座半身铜像,是个看上去很骨鲠的老头儿,走近了才看见铜像下面镌刻着一行名字——“南宋法医宋慈”。宋慈,不就是话剧演员何冰在电视剧《大宋提刑官》里扮演的角色吗?没想到“本人”长得这么瘦削。
他刚刚伸出手去要摸一摸那铜像,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喊:“你找谁?”
回头一瞅,也是一个老头儿,粗胖粗胖的,一看就是那种爱管闲事并一管到底的北京大爷,他赶紧说:“蕾主任在吗?”
“她忙着呢,你有什么事?”看样子老头儿是管传达室的,并很以自己的差事为荣,说话牛烘烘的口吻。
“嗯……”马海伟眨巴了两下眼睛,“我找她的事儿,跟你说了也没用,我还是直接找她说吧。”
老头儿听他一口河南坠子腔,又二二乎乎的模样,搞不清他到底要干什么,加倍了小心道:“别价,主任不是谁想见就见的,先得过我这一关,把话说清楚你到底有什么事儿?”
“你看看你看看,说的叫个啥话,还得过你这一关,你当你是个谁!奈何桥收费员啊?”马海伟一着急,话就横着出来了。
老头儿一把年纪,最怕别人说跟入土相关的话,今天却被马海伟直接打发到“那边儿”去了,不禁大怒,上去一把薅住他的脖领子道:“小子,你怎么说话呢?”
本来安静之极的研究所,被这俩人的吵闹声震醒了一般骚动起来,许多房间的门都打开了,工作人员都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两个保安过来推搡了马海伟两下。马海伟的大噪门叫嚷得更厉害了,乱了三四分钟,有人喊了一句“主任来了”,这锅沸水像被盖上盖子一样,瞬时又寂静下来。
马海伟抬起头向二楼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孩正款款地走下台阶,每一步都十分沉稳,她的容貌并不十分美丽,圆圆的脸蛋、齐耳的短发显得很干练,这样的女子本来应该十分强势,但她的目光却那样温柔和安详,令所有的人都为自己的嘈杂而害臊起来。
“怎么了?”她问。
马海伟深深为她的气质所慑服,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传达室老头儿抢着辩白道:“主任你看,他来找你,我问他什么事,他张口就骂人。”声音可是低了很多。
“你找我?”蕾蓉望着马海伟说,“有什么事?”
“是,蕾主任,确实是找你,想请你帮我鉴定个东西。”马海伟把手里那个蓝色的粗布包裹往上拎了拎。
这一下,所有围观的人——连同那个传达室老头儿在内,脸色都变得异常难看。要知道这里是法医鉴定中心,请这里做鉴定的,一般来说只有三种情况:活人的伤口,死人的尸体,或者是死人尸体的一部分……看马海伟手里那个包裹的形状,就是个笨蛋也怀疑到里面裹着一颗人头了。
蕾蓉倒是很平静,指着包裹问道:“鉴定什么东西啊?”
马海伟说:“能找个单独的办公室给您详细说吗?”
蕾蓉点了点头道:“你跟我来吧!”说完向二楼走去。
在二楼的会客间,两个人坐定。马海伟首先简要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身份,然后好像欠了很久的账必须要还似的,呵呵笑了两声道:“蕾主任,刚才我在楼下……不好意思啊!”
“我们这里要求严,规矩多,你初来乍到,不知者不罪嘛。”蕾蓉淡淡一笑,指着包裹说,“打开看看吧。”
马海伟小心翼翼地把包裹放到桌子上,解开上面的扣儿,不知道是不是系得太紧了,解了半天都没有解开,蕾蓉却只是静静地坐着,并不施以援手。马海伟定了一会儿神,擦干净额头上的汗水,慢慢地解,总算解开了,包裹皮像裹着粽子的芦苇叶一般翻卷开来,露出了里面的器物——
那是一个灰黑色的瓦盆。
瓦盆再普通不过,种花种草皆可,盆口很大,盆底较小,盆身坑洼不平,而且布满了裂纹,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瓦盆还算干净,无论表面还是里面,都既没有积土也没有树枝,从来不曾使用过似的。
“这个,你给鉴定一下吧!”马海伟指着瓦盆说。
蕾蓉一时有点发蒙,瞪着圆圆的眼睛,好像突然被绑架到了鉴宝节目的现场,为了配合节目播出,她甚至还掀开盆底看了看,上面并没有诸如“大清雍正年制”的款识,这个向来以理性著称的女孩沉思了片刻,谨慎地问马海伟:“你确认你是要找我吗?”
“没错啊!”马海伟说,“我就是要找你,让你给我鉴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