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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声音,混合着引擎低沉的嗡嗡声,颇有一种异样的美和镇静:
“简而言之,我没有死。”
江瓷的手死死抓住前座后背的海绵垫,极力压抑着心里翻涌着的情绪,嗓音嘶哑地问:
“那死的那个人是……”
安伸手换了一下档,在红灯面前缓缓停了下来。
从她的声音里很难听出什么具体的情绪:
“是郭品骥找来的人。这世界上长得像的人,也有不少。郭品骥拿你们的命威胁我,我不得不做。”
简单的几句话,大家大致明白了安遭遇了什么,也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这时,修曾经向他们讲述过的故事便出现在了他们的脑海之中,那段有关于她的过去,和神学院有关的过去。
她是他们的仇人,却又是他们的朋友,这样复杂的情绪哽住了所有人的咽喉,逼得他们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整个车厢里都静了下来,只有她絮絮的讲话声:
“我这次来,是郭品骥叫我来的,你们不要和我有任何接触,我的身上,带着遥控炸弹和监视器,如果你们和我有任何形式的肢体接触,我们都必死无疑。”
说完这句叫人脊背发凉的话后,安微微叹了一声,说:
“我本来想叫你们不要来,可是,我听郭品骥说,要拿你们的重要的人威胁你们,我就知道,谁都逃不掉了。”
安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淡淡的,可一个没控制住,直接捂着嘴哭了起来,她怕自己的哭声被安听到,就把身子蜷起来,避免发出不合时宜的声音。
然而,安却像是在这寂静的车厢空气中捕捉到了某些细小几近不可闻的声音,柔声道:
“,别哭了,来,我跟你们讲一下规则。这也是郭品骥交给我的任务,挺烦人的,我不想做。但是这些事情关系着你们的人身安全,还是叫你们清楚些比较好。”
说到这儿,安换了一口气,手扶着方向盘,转过了一个弯,说:
“用郭品骥的话来说,这是一个侦探游戏。游戏的预设地点,在一家旅馆里,这家旅馆的老板,在十五年前被人杀死在了一间客房里。当时,在旅馆里的人有七个人,老板娘,老板的女儿,一男一女两个来此地旅行的驴友,以及老板的三个朋友。”
“可惜,这个案子是个悬案,一直没有侦破,据说,是以自杀结案的,具体的情形我也不大清楚,等你们抵达那里的时候,再自行调查吧。”
“我不知道郭品骥是从哪里得知这个消息的,他想了个办法,把那几位可能和案件有关的人,从天南海北再次召回了这个小旅馆。通向那个山里小旅馆的途中,有一道吊桥,在我们过去后,郭品骥会派人毁掉吊桥,那样的话,至少三天之内,这个地方会与世隔绝。你们所要做的,就是从他们之中找到当年杀死老板的人。”
木梨子听安像是说完了的样子,便追问道:
“我们不是要去蓝马山庄吗?”
安否定道:
“不是,是要去一间旅馆,在临市。只是布局与蓝马山庄有些像。应该是没有蓝马山庄那样的密道的。”
木梨子直觉这一切不会有这么简单,安的语气也似乎是有所保留的样子,于是她追问道:
“郭品骥有没有别的什么要求?就这么简单?”
安沉默了好久,直到大家都因为这份沉默而有些心慌意乱的时候,她才开了口:
“当然有别的要求。本次活动一直持续三天,你们一共有六个人,第一天没有破案的话,就会有两个人消失,第二天没有破案的话,就会有另外两个人消失,第三天……就是这样。选择的‘消失’人员是随机的,没有规律。在那间小旅馆里,会有神学院的其他学员入住,盯着你们、包括我的一举一动。”
安的话,叫全车的人都脊背一寒。
所谓的“消失”,当然不会是单纯的“消失”,按照神学院的作风来说,与其说是“消失”,不如说是“抹杀”。
他们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他们踏上了一条充满了危机的道路。
第六节 林家旅馆
他们不仅被要求限期破掉十五年前都没有破掉的案件,而且还得冒着随时有可能“消失”的风险。
在座的人脸色齐刷刷地都变了。
在寂静的氛围中,修却突然开口讲话道:
“老板是怎么死的?”
听得出来,修是想要知道更多有效的信息,然而他之前一直沉默不语,这时候突然开口,不先问安,先问案情,感觉有点儿古怪。
安似乎也因此而感到有些奇怪,于是回答的速度慢了一拍:
“失血过多。”
修点点头,继续发问:
“用的是什么凶器?”
“我不知道。”
“那些人和老板有什么恩怨?”
“我不知道。”
“郭品骥说的‘让我们消失’,指的是会让我们死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让我传递给你们的信息,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会和我们在一起吗?”
“……修……”
“你会和我们在一起吗?”
“不会,郭品骥说了,等回到旅馆,我还是得被关到储物间里去,到那时,我身上的炸弹才可以拆除下来。我是不能和你们一起调查的。不过,你们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去找我。每个人可以去找我三次。这是郭品骥给出来的次数限制。”
“方宁叔会去吗?”
“会。他昨天就已经到了。还有……”
安的声音到这里突然卡了壳,等了一会儿,她才把那个名字吐了出来:
“还有卓格格。她昨天和方宁叔一起去的。”
车厢更静了,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了在第二排的夏绵,而在黑暗中,大家也看不清楚夏绵的表情。
修也只是停顿了停顿,继续问:
“你还好吗?”
安的心思怕是还停留在案子上,修这么一问,她一时间没能转过弯来,“啊”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修追问:
“你还好吗?”
安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回答道:
“我……还好。你呢?”
修语气平静地答道:
“还好。”
安把车子开上了高速公路的收费站,领了一张卡后,把车窗摇上,才嗓音平静地问:
“你上次吐血的时候,回去有没有喝药?”
现在,两个人的重点转移到了相互问候上。双方的口吻都无比平静,就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互相寒暄一般,感觉没有什么特别的。
听到安的问题后,修好像是被自家的亲人训斥了一样,低下了头,说:
“没。”
安用一副“我就知道的”无奈口吻说:
“你不心疼自己的身体,谁还心疼你?”
要是放在平时。大家肯定纷纷吐槽“他还不是为了你,还以为你挂了”,但是现在实在不是个合适的好时候,而且贸然地插入,是对他们两个人极大的不尊重。
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特殊感情,是在座的任何人都无法想象的。
大家默默地听着他们一来一回地对话:
“嗯。我知道了。”
“我得跟你,还有你们道歉。我没有别的办法可想,非死不可。我不想看着你们出事,你们对我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人。”
“没事。我习惯了。”
修这句“我习惯了”一出口,把安噎住了,半晌后,她才开口,原本平静的声音中多添了几分沙哑和心酸:
“修,你别这样。”
修坐在最后一排,整个人就是一个隐在黑暗中的漆黑剪影,大家回头看他时。也只能勉强看到一个幽暗的影子,这个影子扭头看向黑漆漆的窗外,淡淡地答道:
“我没事。我很高兴,你还活着。你没死就好。”
修的声调中。听不出有任何的“高兴”成分在,更多的是平静。
这些年来,他压抑了太多自己的情绪,以至于在这种本来可以尽情宣泄自己情绪的时候,他压根不知道该怎么正常地表现出自己的激动,他甚至都不知道该做出些什么样的动作和表情。
他的确是高兴的啊。
安没再说话,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模糊的淡淡的笑声,便不再开口。
修的问题还没完:
“郭品骥有虐待你吗?”
“没有,除了把我的手吊起来之外。”
“那你怎么瘦了?”
“我没胃口。”
“你本来就瘦。”
“还好吧。”
“所以以后多吃一些。”
“好。”
“如果我们赢了的话,你会跟我们走吗?”
“……我不知道。”
两个人的一问一答到这里便戛然而止,车子在高速公路上疾驰着,时不时有开夜车的车从大巴车的侧面掠过,车内的气压再度低了下来。
看车内的气氛如此冷清,安像以前任何一次遭遇冷场的时候,开口调动起情绪来:
“怎么?都不说话了?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正好节省几次去见我的机会。问吧。”
无人开口。
“问啊,问和你们的过去有关的事情,我觉得你们应该很关心这方面的事情吧?”
木梨子的嘴唇嗫嚅了两下,终于开了口:
“你……失忆了,对吗?”
安答道:
“我什么都记不得了,不过这不代表着什么,不代表我过去做过的事情就不算数了。你们如果不嫌浪费的话,可以在某次去找我的时候狠狠揍我一顿,或者杀了我。我这样的人,活着是没有价值的。反正我不能选择自杀,这么活着也只是痛苦罢了。”
安谈论起自己生死的样子无比冷静。就像是在和大家讨论早饭去哪里吃一样。
偏偏地,安越是这样,大家越能想起来安的好。
她凭借着自己的头脑救过江瓷和,可以算得上是她们两个人的救命恩人。
她是龙炽最崇拜的对象,会做饭,会推理,会开车,性格又温柔。在龙炽单纯的内心里,她应该就是所谓完美的化身。
她是木梨子唯一称得上是能够交心的朋友,她清楚木梨子所有的黑暗面,知道她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可她能够容忍木梨子的多疑和猜忌,就这一点来说,就连木梨子的青梅竹马林汝尧都做不到。
她和夏绵刚刚认识的时候。两个人就一起经历了一场炸弹的危机,从某个层面上来说,两个人是一起过过命的,那种感情又是完全不同。
对于修来说就更不用提了,她是修最爱的人,任何人出事,她都不能出事。
所以。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去杀安的,可过去那段黑暗记忆也蜂拥着冲入他们的脑海,两方矛盾的思想在他们的脑中不断交战,搅得他们的思绪一片混乱,哪里还能想得起要问安什么问题。
就这样一路沉默着,夜车在高速公路上行驶了大约四个钟头,才拐了个弯,从高速上下去,进到了一座山里。
因为车玻璃被高密度的黑色防护膜全部笼罩了起来,外面的景物的分辨率极低。大家索性也不去看外面,在车内萦绕的压抑氛围中,驶过那座安口中提过的吊桥,来到了一家旅馆外。
车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