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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土匪,嗨袍哥,劫富济贫,虽然这样能暂时有个吃穿,却常常被地方联合军队剿灭,在老百姓看来,这也是只有半条命的人。或者说就是有一技傍身,打石头,当木匠,或是懂手工活之类的,而赵老师的爷爷当初就是一个地主家的长工,到了十几岁的时候从地主家跑了出来就再没回去,起初是参加了一个戏班子,后来又被引荐给一个老师,学习最正宗的铜梁舞龙。
赵老师说,当时四川还算比较太平,除了军阀和土匪们常常打来打去,偶尔会来村子里抓壮丁充军,但大多数情况下战场都在郊外,一般不会伤害到老百姓。而当时的铜梁县城只有几条纵横交错的老街,却住了不少人,有外地来的商贾,也有本地人在这里做些小生意,但凡哪家开张大吉或是娶亲嫁女儿,都会请舞龙班子来舞龙舞狮朝贺热闹一番,每年过年的时候,县太爷也会拿钱请他们来庆祝一下,所以那时候,舞龙队是一个肥差,谁都想进去混口饭吃。
而赵老师的爷爷算是天赋异禀的一位,年纪轻轻就学会了师傅的所有手艺,而且有时候舞龙舞得比师傅还好看,这让他师傅很是欣慰,于是长久以来一直把他当作接班人,后来师傅去世,赵老师的爷爷就顺理成章的从他手上接管了舞龙队伍。赵老师说,他的父亲生于1940年,出生的时候爷爷还在舞龙,并且因为多年的积攒回到老家自己盖了一个大院子,爷爷生性豪爽,喜欢结交江湖上的朋友,原本早年没有选择上山当袍哥,此刻却因为和道上的朋友交往很深,成了一个非常有名的资助人,算是一个清水袍哥。
这个我是知道的。袍哥分为清水和浑水两种,前者一般是出钱不出力,或者有计谋,可以提供保护的人,后者则是提着大刀长枪冲锋的人。赵老师指着门外对我们说,以前在那边有个大院子,那就是我们家的祖屋。当时赵老师的爷爷比当时自己帮工的地主还有钱,于是就买下了几乎整个村子和山头的土地,请了乡亲们来帮忙种地,自己成了当地的大地主。随着岁数渐渐大了,舞龙就很吃力了,而且自己也组建了好几个班子,完全不用自己出马。所以更多的时间就是在家里教赵老师的父亲舞龙技艺。
说到这里的时候,赵老师突然叹气说道,可是好景不长,解放后不久,铜梁也跟着全国的风潮开展了土改,家族的土地一夜之间被还给了村民们,为此爷爷怄气怄了很长时间,后来实在想不通,就开始抽鸦片。那个时候四川还存在着不少烟馆,就因为鸦片的关系,一下子把家给败了。赵老师苦笑着摊手说,你看吧,现在我们家就只剩下这点东西,都还是爷爷留下的钱买的。
赵老师接着说,他父亲也是舞龙舞了几十年,但是随着政策的变化,生意却一年不如一年,因为大家已经渐渐不感兴趣了。自己十几岁的时候也跟着父亲的班子在重庆四川很多地方表演过,但是收入却非常微薄。到了再后来,国家禁止烟花爆竹,这就让本来就开始让人觉得乏味的舞龙显得更没有意义,于是现在基本上就很难见到了,除非是哪个大款想要附庸风雅,才请班子来舞,但现在班子都散了,能请到的都是些半桶水的,真正的舞龙,恐怕是见不到了。
胡宗仁问赵老师,那你离开班子之后,你又干什么去了?赵老师笑着说,还能做什么,又没文化,本来以为舞龙能混口饭吃但是现在也混不到了,于是就只能四处打工,县城里用工的地方倒是不少,我去给人当装修工,削木头锯板子这些简单活儿,我还是会做的。老婆就在家里种地,喂鸡鸭,孩子上学学费也高,起初听说义务教育是免学费的,谁知道那些杂七杂八的费用加到一起,还不如让我们交学费呢。赵老师说,即便是这样,他也一定要让孩子念书,传承没了,念书仿佛成了唯一的选择。
我正想要告诉赵老师其实我和胡宗仁也都没怎么念书的时候,胡宗仁突然说,你家老祖宗晚年不幸,这可能是他留下的一个原因,既然如此,现在后人也还健在,而且是嫡子嫡孙,那我就以你们兄弟俩加你们俩的孩子的名义,再到坟前做一场法事,希望让老祖宗瞑目,该留下的留下,该消散的消散吧。
赵老师有点尴尬的问,你们俩真能办到吗?胡宗仁点点头笑着说,我们和你们村里的神婆不一样,我们不玩虚的。
第十五章。【案三】坟头舞龙
胡宗仁站起身来对我说,那就这样吧,赵老师麻烦你找一个瓦罐子给我,就是那种小的就行。农村别的没有,这类瓦罐是非常容易找到的。过了一小会赵老师就从厨房里拿出一个小罐子,然后用碗把里边腌好的蒜头腾出来装好,接着蹲在门舀水把罐子从里到外洗了个干干净净然后用布擦干水渍后递给了胡宗仁。胡宗仁接过罐子后对我说,咱们刚才循着蜗牛轨迹走回来的那条路,你还记得怎么走吧?我说记得啊我人称记忆美少年。他说那好,咱们这就原路返回祖坟那儿,路上看见还在朝着屋子爬的蜗牛,能捡多少就捡多少吧。
说完他就站起身来,踩在板凳上,伸手到挂着的龙头上把上边的蜗牛和正在努力爬上墙的蜗牛一个个抓了起来,丢到瓦罐子里。
我明白胡宗仁的用意,由于赵老师家的祖坟是没有墓碑的,或者说是以前有但是现在找不着了。于是我们很难根据现下掌握的资料来推算老祖宗的生辰和死忌,而目前我们找到的最直接能和坟墓里的死人有联系的东西,就只剩下这到处都是的蜗牛了,还不包括早前在路上不小心踩死的那些,总不能让我们挖开祖坟把骨头给找出来吧。所以这些蜗牛成了我们当下唯一能够和老祖宗建立一种联系的途径,所以胡宗仁让我尽量多的收集蜗牛,肯定是因为这个。
沿着起初的路往回走,路上我数不清到底捡了多少个蜗牛,总之当我们走到坟前的时候,那个只有胡宗仁脑袋一半大小的瓦罐里,已经密密麻麻的装了小半罐子了。
胡宗仁先把罐子盖好,那是为了防止那些躁动的蜗牛们再爬出来。然后把瓦罐子摆在坟头正对着大约三尺开外的地方。接着他扯了一把玉米桩子,当成扫把一般,把坟前的杂草清理干净,也顺便把那些正在往外爬的蜗牛扫回到坟头的位置。接着胡宗仁对我说,又要借你的红绳用一下了。我问他怎么用啊,他说你就弄一截长点的绳子,然后围着这坟墓走一圈,把坟墓给围起来就行。我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蜗牛心里发慌,我可不想待会做法事的时候一边做还得一边把蜗牛抓回原位去,你要是不愿意的话,那待会你帮我抓蜗牛吧。
我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蜗牛,虽然我并不是一个密集恐惧症的患者,但是这么多蜗牛蠕动起来看上去还是挺壮观的。于是我拿出红绳把坟墓围绕了一圈,由于在户外,为防止被风刮走,我还特意在相隔几尺的地方用小石块把红绳给压住。我把坟墓、蜗牛、瓦罐子都围在了圈内,就在我打好绳结的时候,一些蜗牛就再次爬到了绳子边,但是它一碰到绳子就好像受到什么刺激似的,迅速的缩回了壳里,我就知道,这老祖宗操控下的这群蜗牛,根本爬不出去。
胡宗仁深呼吸一口,整理了一下衣服,就站到了圈内,站在瓦罐子的跟前,在瓦罐子和坟墓之间摆好纸钱插好香烛,接着他拿起一叠纸钱,就好像书本那样拿在手里,用右手伸出食指和中指,其余的指头卷曲捏住大拇指,以手指代笔,在纸钱上弯弯拐拐的画着。瑶山道法的组成当中很重要的一项就是写阴契,相当于我们佛家常常说的伏包,是活人写给死人的一种类似书信的东西,意思大概是这些东西是寄给谁的,别人都不要收,小鬼也不要来哄抢,否则必遭雷劈之类的。胡宗仁画了一阵后,就在蜡烛上引燃了手上的纸钱,在烧到一半的时候,他一扬手,把燃烧的纸钱平平地丢在了坟头。那样子很像赌神电影里,高手用扑克牌杀人的姿势。
接着他伸手到自己包里,取出一张符纸,抓起地上的一把泥土放在手心,然后吐口水到自己的手心中,把那些泥土化开了一些,然后拿笔好像蘸墨一般,用坟土混合了道家人口水做墨,在符纸上画了一道符,这道符他自己称之为请令,是以一种由上至下命令的口气告诉刚才收到阴契的亡魂,我现在要让你怎么怎么做的意思,道家人的符咒相当大一部分都含有“敕令”二字,其实就是这个含义,什么叫令,就是你不得不从的意思。画好符以后,胡宗仁用食指和中指平平的夹着这张符,指着坟头的方向顺时针逆时针的连续画了好几个圈,接着引火烧起来,等火苗烧旺,就打开了瓦罐子的盖子,把燃烧着的符咒丢了进去。
我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小时候也玩过火烤蜗牛的游戏,蜗牛的壳里好像有一个类似气囊的东西,当遇到高温,就会好像气球一样炸开,我想那声音就是这么来的。胡宗仁双手合拢,依旧伸出食指和中指,食指还弯曲卡在中指上,所以这个姿势看上去很像是在骂人,他闭着眼睛,嘴巴里叽里咕噜的念着,声音很小我几乎听不见。而就在这时,瓦罐子突然砰的一声裂开了,碎在地上,罐子里的蜗牛也开始四散逃开,除了那些已经烫死的。
胡宗仁皱着眉头,看着地下破碎的瓦罐。赵老师就比较笨了,他战战兢兢的问,是不是刚才烧火把罐子给烧炸了呀。胡宗仁没理他,从他的表情里看得出,这一幕是他未曾预料到的。而就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坟墓里突然发出一些细微但清脆的声音,就好像很多贝壳不断轻微碰撞一般,我觉得有点不对劲了,于是对胡宗仁说,你先退出来。可我话还没说完,一股子粉末状的东西突然从坟墓的缝隙里喷了出来,直接喷到了胡宗仁的脸上。
胡宗仁赶紧后退,直接跳出了圈子,我也马上去看他,因为这种粉末我是领教过的,很像是飞蛾翅膀上的粉末,我曾以为这玩意生鬼病长达一个月之久。胡宗仁对我说他没事,刚才闭气了,没吸进去,只是在揉眼睛。我看着坟墓的方向,刚才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竟然是一大堆蜗牛继续从缝隙里爬了出来,彼此的壳互相碰撞,发出的声音。
赵老师看到这一幕,吓得朝后退了几步。我一直接等那些蜗牛爬到了红绳的位置,发现它们依旧出不来,我才放下心。胡宗仁说没事,然后继续站回了圈内,这次他没烧符了,蜡烛即将烧完,他就直接念咒问话了,大致的意思是都已经在送你了,你为什么不走还反抗。如果你再不走的话我们就只好强行送你离开了的意思。而就在这个时候,地上的蜗牛竟然开始改变了方向,聚集在了香烛和坟头之间的位置,然后渐渐的,前后连成了一条波浪线。
虽然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但我觉得这肯定是老祖宗做出了反应。我仔细观察那条线,面对坟头我的左手侧的线头聚集的蜗牛比较多,而其他部分就比较少,蜗牛组成这个波浪线之后,就缩回去不动了,就跟起初在龙头上看到的一样。于是那条线在我看来,很像是一条尾巴特别长的蝌蚪的模样,胡宗仁傻乎乎的看着我,然后问我,这他妈是什么意思啊?
“龙。”赵老师在我身后说了一句。
于是我才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