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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公子话音才落,四处便有利箭射了过来。
顾晏几下动作轻轻躲闪过去,目光血红。
“这下可没一个时辰那么多时间让你选了,顾四爷,我只数三下。若是数了三下后,你还没有做出选择的话,那么,那两位小美人,可就都得命丧黄泉……嗯?哈哈哈!”
清晖师太就在旁边,闻声说:“阿弥陀佛,施主这又是何必?”
白衣公子看向清晖:“小妹,此事与你无关。你既已出家,就不该再管凡尘中事。”
清晖道:“佛家以慈悲为怀,贫尼劝施主还是早早放下屠刀为好。冤冤相报何时了,施主又何必残害无辜呢?据贫尼所知,其中一位施主肚子里还怀了孩子。”
“不必说了。”白衣公子目光森冷,根本不理会清晖,只看向顾晏道,“我数三声,顾四爷,你自己做出选择。”他表情极为严肃,此刻冷漠得好似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连说话的声音,都毫无热度,“顾四爷,我劝你最好不要抱侥幸心理。如果你不选,你将会失去两个人。”
顾晏瞧得出来,眼前的这个疯子不是说着玩儿的。他中了圈套,陷入他所布下的迷阵中,如今只有短短三个数的时间,他根本就做不出选择来。
“三……”
白衣公子开始数起来,顾晏额迹却冒出冷汗。
“二……”
顾晏想起那张芙蓉般娇艳明丽的脸来,昏暗的灯光下,芙蓉面梨花带雨。顾晏舍不得,他实在舍不得。
“一!”
“放箭……”
“我选!”
顾晏害怕了。
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感受到什么叫做生无可恋……如果她真的死掉的话。
跟一个疯子,是最没有道理可讲的。
他承认,他被抓住了软肋,被人抓得死死的。一个人一旦有了软肋,那么,他便再不是无所不能。有了软肋,就是有了把柄。
“好,顾四爷,选谁?”
顾晏下意识咽了口唾沫,目不转睛盯着白衣公子看,生怕一个不留神,他就会伤害他的挚爱似的。
“你把她们两个都放了,我做人质。”顾晏如是说。
白衣公子却是笑了:“顾四爷当我是傻子吗?你做人质?我要你干什么?”
顾晏紧紧咬着牙:“你想怎么样?你真的忍心伤害这两个弱质女流吗?”
“我也不忍心,我也知道,她们何其无辜啊。不过,我的目的是见不得你们好过。你们两家的儿郎,个个都是金刚不坏之身,吃得了苦头受得了委屈,哪怕在你们身上钉一万根钉子,你们也是不会喊一句痛的。”
“可我就是想你们难过啊,那能怎么办呢?只能从你们女人身上下手了。”
白衣公子似是不耐烦了,打了个哈欠,说:“行了,我看你也做不出选择来。这样吧,我帮你做选择。反正那位柳小姐,不过就是一介商户之女,死了也就死了,不值什么。但是那位世子夫人就不一样了,她出身尊贵,夫家又是那样的显赫。如果她死了,我看顾四爷你怕是不好交代。”
“所以……”白衣一顿,侧头说,“朝左边放箭。”
话音才落,便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顾晏额头青筋暴露,吼道:“住手!”
他整个人狂躁得似是一头震怒的石子,他面容狰狞可怖。万般无奈之下,最终做出了选择来。
“放了她。”
“谁?”
“放了她!!”
“放了谁?”
顾晏几乎是吼了出来:“我让你放了她!放了我的……妻子。”
白衣戏谑一笑,点点头:“柳小姐是吧?行,放了柳小姐。”
不一会儿,柳芙便从屋里跑了出来。顾晏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将人搂入怀中。
“你可还好?有没有伤着你?身上疼不疼?”
方才外面说的这些话,柳芙都听到了。她的确吓坏了,不过,此时此刻,心里倒是极为温暖。
“我还好,我并没有伤着。”
“那刚刚……”
顾晏恍然明白,愕然望向白衣公子。
刹那间,另外一间屋子整个着起火来,火光四射,似是炸了一般。
从屋里传来一个女子的叫喊声:“救命!救命……救我出去,我不想死。”
只是这样的求救声没一会儿功夫,便被湮灭在了火海里。
眼睁睁望着面前的屋子坍塌崩坏,顾晏却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那个火海里挣扎着想要逃出来的人影,那般痛苦挣扎着……顾晏想,他这辈子都忘不了这样的画面。
他抛弃了她。
“世子妃!”柳芙喊了一声,紧接着便吓得晕了过去。
顾晏哑着嗓子唤了贴身侍卫来,让他们先将人带回去。
白衣公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消失不见了,等顾晏领着人灭了大火,看到的,就只是一具烧焦掉的尸体。
顾晏有些怕,不敢置信的朝着那具焦黑的尸体走去。走到跟前,微蹲下身子来。
人已经焦成了碳灰,只右手手腕套着的一只金镯子还十分耀眼。顾晏取下那只镯子来,忽然想起来,这好似是某一年她生辰的时候,他送给她的生辰礼物。
顾晏只觉得喉头哽咽,半日说不出一句话来。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清晖师太口里念了一句,默默闭上双眼,没敢再看。
尸体带了回去后,顾晏还存着最后一丝侥幸,他不肯相信那就是央央。
可是仵作来验了尸体,尸体虽然被烧焦,可的确验出其腹中怀了身子。这一下,本来还抱着希望的顾晏,一下子崩溃了。
自此,本就关系艰难的荣国公府与嬴王府,更是水火不容。
等嬴鸿打了胜仗退了敌军大胜归朝后,已经是第三个年头的秋天。这两年来,嬴王府怕嬴鸿打仗分心,央央出事的事情,一直没有告诉嬴鸿。
甚至,为了安抚儿子,嬴王妃找了央央曾经的字帖来临摹央央的字,每隔两个月就给儿子以央央口吻书一封家信过去。
还告诉他,央央给他生了个闺女,又白又胖。
正是有这份信念在,嬴鸿才能够得胜归来。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等他满怀希望跑回家、满心满眼里都装着妻子女儿的时候,结果所有人给他的答案却是……却是妻子早就死了,而女儿……女儿根本就是一个谎言。
嬴鸿觉得这简直是荒唐。
嬴鸿不信,他觉得所有人都在骗他。妻子没死,女儿也没死,一定是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所有所有人都在欺骗他。
只是他找了很久,久到连他自己再想自欺欺人都欺骗不了了。他再不是往日的那个冷俊严肃的首领,也早没了昔日的抖擞精神,他成了贵京城街头的一个酒鬼。
他明明活着,却如同死了一般。
这几年来,顾嬴两家水火不容,朝堂上的斗争,根本从来都没有停止过。嬴鸿却懒得再管这些,他离开了京城,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徐侯府里,尹氏起初得知女儿死掉的时候,曾经一度伤心到恨不得跟着一起去死。不过,好在念着还有丈夫跟儿子在,没有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时间久了,心中的哀痛渐渐就少了,再加上儿媳妇怀了身子给她添了大胖孙子,她情感上有了别的寄托,一日日便好了起来。女儿死了的这个事实,她也渐渐能够接受。
只是每回只要想着女儿是被大火烧死的,她总还是会做噩梦。
也是她天生命好,三十多的年纪,也能再度怀孕,又生了个小女儿。或许是对长女的全部情感都寄托在这个女儿身上,尹氏对这个女儿宠溺得不得了,比当年宠长女还要更甚。
尹氏给小女儿取了个小名,叫阿娇。
自从央央死后,徐家与嬴王府走动得也少了。当然,与顾家那边,也不如从前亲密。
虽说自己女儿的死不怪顾澄之,但是女儿死的时候他人就在,却没能救得回来,徐家心里总归是在意的。徐家父子不参与党争,只一心效忠陛下,倒是免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等嬴鸿游历到扬州城的时候,已经是几年后了。
近来扬州城出了采花大盗,采花贼不采黄花大闺女,却专门盯着那些年轻貌美的少妇。
城南的一家成衣铺子里,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手挎着竹篮从铺子里走出来。铺子老板跟着她走了几步,叮嘱说:“这几日城里不安生,晚上休息,你记得把门关严实了。”
妙龄女子点头:“我知道的,花娘。”
说罢,妙龄女子便挎着竹篮往自己家去。
她就住在离铺子不远的地方,隔着两条街,一个巴掌大的四方小院儿里。
一回到家,妙龄女子便笑着冲院子里正在玩耍的女儿说:“蜻蜓,快来看,娘给你买了什么好吃的。”
叫蜻蜓的小女孩儿才五岁大,梳着花苞头,小脸粉嘟嘟的。闻声,立即跑了来,扒着自己娘亲的腿,仰头说:“娘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老远都闻着香味了。”
“瞧,你最爱吃的蟹酥饼。”
隔壁屋住着一位年迈的老奶奶,妙龄女子给了女儿一块后,便朝老奶奶屋里走去。
老人家虽然已是花甲之年,但身子却十分硬朗,老人家正在做晚饭。
看到了人,老人家说:“阿央你回来得正好,洗洗手就吃饭了。”
“婆婆,我来吧。”阿央挽起袖子。
这屋子是这位阿婆的,阿央母子是去年逃难到这里的。老人家见她们母女俩无依无靠的很可怜,便收留了她们。
阿央有门手艺,针线活做得好,便在扬州城里找了一份活。
平时阿央出门去干活赚钱,阿婆则在家里照看蜻蜓,日子倒也过得和美。
吃完晚饭,阿央烧了热水,先给女儿洗了澡,之后自己也洗了澡。洗完澡后,坐在院子里,趁着点阳光晒太阳晾头发。
天黑了后,阿央便带着女儿回自己屋睡觉。
阿央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也不晓得自己从哪儿来。只是醒过来的时候,她身上的一方丝帕上绣着一个“央”字,她便给自己取名叫阿央。
“蜻蜓今天在家有听话吗?”阿央一边替女儿梳头,一边问。
蜻蜓说:“有。娘,我会被你昨天教我的诗了。”
阿央不记得自己是谁,可却识字。不但识字,书院里那些学生们念的书,她也大多都懂。
阿央活计好,知府夫人挺喜欢她的。所以,便赠了她几本书。阿央每日回来,都会教女儿识字念书。
“那你背来娘听听。”
蜻蜓便一本正经背诵起来。
阿央听后笑了,手指戳她脑门:“可真是娘的乖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