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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先生,您也知道,凉州要乱了…学生的家都要乱了,怎可在此时离开凉州!”
梁鹄眯着眼睛,深深的看了马越一眼,当年六尺多高的记名弟子如今已经孔武有力,长成一条威猛的北地大汉了。同时成长的,不止是这具躯壳……还有野心吗?
叹了口气,梁鹄说道:“大郎与二郎做的那些事情为师了若指掌,但那不适合你,三郎。二郎在陇县立旗招募亡命之徒,为师是知道的。大郎在安略县培植下属,为师也是知道的。但三郎,凉州接下来的风暴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跟我去洛阳吧。”
梁鹄说完这段话,马越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梁鹄说的这些他自己都不知道。大哥在安略县培植下属这个马越是知道的,可二哥在陇县招募亡命之徒这种事情,他根本就不知道,也不了解。
如今从梁鹄的口中说出,让他更加震惊。
刺史梁鹄,在他的印象里是个对于政事一窍不通的文人,每天写书练字忙的不亦乐乎。凉州大小事务的本职工作却都是麾下的几名刺史从事执掌。然而此时,梁鹄居然对自己家中的所作所为比自己还有了解。
马越没有说话,梁鹄接着说道:“三郎,凉州的未来,是武人的天下。你有勇气,好武艺,胆识过人而且还一心向学。不要在凉州耽搁了自己,去洛阳吧,更广阔的天地在等着你,就当去历练一下,加冠之后再回凉州又有何不可呢?”
“为师明白,三郎在凉州闯下了偌大声望,几经生死,各种心酸也只有你自己明白。得到了便很难放下,为师明白。凉州要乱,于三郎而言更是大有用武之地。但即便是凉州乱了,三郎在这里立下不世之功又能如何呢?了不起如段太尉一般,声望过大而被陛下担忧,兵威震世而被他人嫉妒,最后落个不得善终的下场……凉州这个地方不是天下,自光武下诏凉人不得内迁起,我等便成了方外之人,你从小耳濡目染的都是放火杀人草菅人命,像董胖子那般肆意杀人却愣生生地叫他在凉州杀出了偌大威名,可这有什么用?凉人的行事手段只适合凉州这个地方,中原人都当咱们凉州武人做野人呢。”
“去洛阳吧,耐住自己的杀性,你有拔刀的勇气,可呆在凉州只会让你太过依赖钢刀,杀人保命的本事千千万,并非只有拔刀一途,跟为师去洛阳看看,学学。”
马越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不愿前往洛阳,也许如梁鹄所说不愿放下自己几次拼命搏出的些许声望,也许是潜意识里觉得洛阳水太深,也许是因为自卑……前往洛阳便意味着要直面那些在未来大放光彩的英杰,他自己的胆怯。
马越还在做着最后的抗争,左手搓着右手的一根手指,他说道:“可是先生…学生并非六郡良家子,早年曾因斗殴被关押在槐里狱月余……”
梁鹄摆手制止了他接下来说的话,另一只手张开五指压在几案上写着“术业有专攻”的蔡侯纸上,说道:“此事不要再与任何人说起,案底为师已帮你消除,孝廉保举是为师与汉阳长史盖勋,金城从事韩约三人联名,也已经递交陛下,为师还为你保奏了北地灵州县县尉的官职,这一年做好你该做的事情,明年随为师前往洛阳,那里永远都是风口浪尖。”
梁鹄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马越还有什么可说。
“先生大恩,学生永世不忘。”
朝梁鹄深鞠一躬,无论从前他对梁鹄有误解,或是因淇水河畔马场一战生出的间隙,在这一刻统统化解。梁鹄这个封疆大吏有太多的缺点,不通政事,不精军务,以州部将士为私兵,豢养良马讨好权贵,他的书法如量产的货物一般,旬旬差人送往洛阳的达官贵人府上……
但无论如何,他待马越如亲子,单单这一份优点便已足矣马越为其赴汤蹈火。
梁鹄点头,笑道:“三郎去北地做县尉,要打一场仗,为师不通军略,但无论用什么办法,你都要打一场胜仗,打到鲜卑不敢寇边,打到即使你离开凉州,凉州百姓还是忘不掉你的名字!”
马越点头,没有说话。今天梁鹄对他说的很多事情信息量过大,他一时理解不来,需要时间消化。
从前没有半点声望时,他曾于马玩在狱中谈起未来,那时马玩说两年后想前往洛阳,在去荆州看一看。那时他也说到时候与马玩一同览江山如画。
然而,最终他们都没有做到自己当时想做的事情,几年来忙东忙西始终没有做到自己曾经想做的事情,甚至抛之脑后慢慢就忘得一干二净。
今日梁鹄提起洛阳,他才猛然想起他与马玩曾约定一道前往洛阳,这是个好机会,直面自己内心深处的自卑与恐惧的机会。
曹操、袁绍、刘备、董卓、吕布、丁原…这一个个名字每个夜晚都如同巨石压在头顶不能呼吸,至今他都还记得四年前在狱中他曾于曹操的一面之缘,当时因为害怕曹操带走关羽他内心的巨大恐惧让他吃饭都不敢咽下。却不知四年后曹家哥哥是如何模样。
不过当下,最重要的是回家,弄清楚二哥为何大张旗鼓地招募亡命之徒。
第一卷凉州大马第七十七章你的时代
离开家月余,没想到发生了如此多的变化,凉州的战神死了,死在洛阳阴冷潮湿的狱中,自杀。
段颍是什么人,活着的时候咳嗽一声整个凉州都能震三震的人物,如今死的不明不白。人们说他是畏罪自杀,因为早年段颖为了攀附宦官逮捕并执行杀害了许多太学生。
也就是党人。
段颖的死不仅仅只是党人的报复,还有宦官的利用。
家里搬了,马越回到彰山村扑了个空,在陇县城里随便找了个眼熟的兄弟才知道家已经迁居到城内,马宗的眼光不错,是个独门独院的大宅子,坐落于陇县城南。
马越与关羽马玩杨丰牵马至门口,便见到两名曾经在卫和手下纵横南北的好汉站在门口,一见是马越那两名汉子三步并作两步到马越面前接过缰绳,笑道:“三爷回来了,今日公务可忙?”
马越拍拍汉子的肩膀,笑道:“不忙,不忙,二兄在家里吧?”
另一汉子搓搓手,将马鞍摘下说道:“二爷在院里与张掌柜谈事情,三爷可自去寻他。”
张掌柜?什么人?
马越笑着应和了两句便登门而入,一进为外院,豢养着两条大狗,一见马越便呲牙咧嘴地叫,让马越恍然觉得自己是个客人一般。过厅门为中庭,四周以厢房做墙,庭院中有一水池,种满荷花生的正好,娇艳欲滴。池边相距不远载着一棵桂树,绿树成荫。
树荫下马宗光着膀子露出一身雄健肌肉,此时正与两个陌生男人谈着什么。候选在树下抱臂而立,不知在想着什么。
马宗抬头见是马越,起身将马越拉到树下,对马越介绍到:“三郎来得正好,这是苏双,此为张世平,二人皆是中山马商,前些日子入我马家门下,过些日子咱们马家便有自己的商队北上贩马,只需几年我马家便可再继祖上的辉煌。”
“三爷。”“三爷好。”
马越点头算是见礼,他一手环胸一手搓着下颚刚长出没多长的绒毛,皱着眉说道:“贩马?北上?二兄,北边过些日子恐怕就要打仗了,到时候还怎么贩马?”
如今的马越已经不是当年十三四岁的小毛孩子,他今年已经十八快要十九岁,快要加冠的男人了,随着他在凉州闯出自己的名号,在家中他所持有的话语权也越来越大。
何况,梁鹄今天刚跟他说了朝廷对于凉州未来的推测,凉州就要乱套了。这个时候搞出一个商队除了赔钱还有什么实际意义?
马宗笑道:“打仗?打仗不正好,每年战后都有无数良马作为战利品被贱卖,这不正是我们的好机会么?”
马越摆手说道:“二哥,还没跟我说,家里怎么这就搬到城里了,也没人跟我说一声,我今天到彰山村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马宗揉揉脑袋,笑道:“这不是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嘛,前些日子搬了家我就让候选在刺史府门口等你来着,等了几天你也没回来,就打算过几天再去等你。迁居是大哥的意思,他觉得凉州今后不乏战乱,在城外住着不安全,便做主教我在城中寻个宅子,怎么样,这个宅子不错吧。”
笑话,这宅子那里是不错,简直就是意外之喜,对于如今的马家这栋宅院有些过了,太过富丽堂皇。
马越说道:“二兄,这宅子恐怕盘下来不下二十金,家里哪里有那么多钱。”
马宗一听就咧嘴笑了,说道:“嘿,三郎你是不知道,这宅子本来是个西域商人的,他买下来也一直没住。前些日子那商人打算前往洛阳,你二哥我刚好帮过他几次,有些交情,大兄一说要迁入城里,我最先想到的就是他,你猜这宅子咱家花了多少金,十五金都没有。十金!”
马越一听就乐了,这可是好事,若是平价买下来自家虽然薄有资财但二十金也足够伤筋动骨的,不过若是十金倒是做了一笔好生意。
马宗拉着马越在院子里转了一大圈,挨个给他介绍,宅院门朝东,外院南边二十余间厢房住的是地震那年招揽的流民,北边厢房则是彭脱带着过来的那伙老商队护卫,如今全是庄客,五十余户都能出一两个雄赳赳气昂昂的汉子,如今庄上家兵近七十人。
内院里则是三个独门独院的大正房,分别是马家三兄弟的自己的居室。在他们三个院子中有分为三户。马腾的院子里住着两位嫂子,另外两院空着,是留给杨秋和以后的亲信的。
马宗的院子则住着他与候选。
马越的院子是他和关羽还给马玩留了一间。
不得不说,马宗选的这户院子当真是都考虑到了,即便这些人不常住在这里,在家里给他们留个院子,也能留下一丝家的羁绊。
“二哥,今天刺史跟我谈了许多,不出意外的话月余我便要前往北地任县尉,明年要前往洛阳。到时候家里就靠你和大哥了。”
马宗揉了一下马越的脑袋,笑道:“小豆子也长大了,居然能说出这种顾家的话了。放心吧,家里有我,外面有大哥,就算凉州再乱也乱不到咱们家里来。”
马越一笑,这就是家的感觉,马腾与马宗带给他的始终都是家的温暖与依靠,不过他猛然反应过来,惊诧道:“二哥,你也知道凉州要乱?刺史大人今日跟我说过凉州会乱,但我不清楚要乱到什么程度,你跟我说说。”
马宗点头,正色道:“大哥前日回家跟我带来一个消息,段太尉死在洛阳了,那时候我就知道凉州要乱,多半会有将军起兵造反。”
“如今凉州手握军权的大人们,哪个不是当年随段太尉平羌乱的校官,他们受了段太尉太多恩惠,何况他们看到段太尉,就能看到他们的未来……为国征战一生,最后了不起死在狱中,因为一个不咸不淡的罪名。”
“你说,谁愿意这样?”
马越一愣,马宗这么一说,让他想到了曾经了解的历史,在东汉生活了近二十年,他明白太多事实都泯灭在历史的烟尘中,历史不可轻信。可如今凉州的这般光景,让他对未来有了明悟。
为何北宫伯玉起兵后凉州羌胡云从,甚至还有大汉官军倒戈,所到之处尽是披靡,曾经能平羌乱的汉军居然轻易地让乱军攻至三辅。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想抵抗,他们就是要起兵造反,只是湟中义从胡担下了这个名声!
马越抱起朝他直奔而来的大侄子马超,让他坐在自己的胳膊上,伸手刮刮他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