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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今日,他们又见面了。
只可惜,这不是拼斗!
“马将军,你只有一个人,何不退去?”夏侯惇朗声笑着从坐骑上翻身而下,将长刀擎在手中缓缓向前,“恐怕你的兵马在大火之后很难集结了吧?”
马宗没有说话,紧了紧手上的布带,迎了上去。
“即已战,唯死战!”
第六卷目送归鸿第一百章猛虎出匣
马宗战死在潼关之内,五万兵马被裴绾带回右扶风只有三万疲敝之师。
马宗的死是个意外,朝廷的将军没人打算杀死这么一位凉王之兄,只是战场上刀剑无眼,马宗的斩刀突发之下将夏侯惇胯下坐骑剁掉整个马头,后面的夏侯渊唯恐兄长有失,这才高声呼喝着射出一箭。
不曾想,马宗居然对飞来的箭矢不闪不避,一剑捅入摔落在地的夏侯惇后心上,尖锐的斩马剑刺破铠甲,当时便结果了夏侯惇的性命。
而夏侯渊的那支羽箭,也正中马宗的胸膛。
那支箭他本是能躲过的,但他没去躲。
再雄壮的北地好汉也无法以血肉之躯抗住箭矢,马宗也不例外,带着胸膛插着的羽箭,马宗击毙夏侯惇之后踏着大步冲向乐进,一拳砸翻了乐进的骏马……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乐进的刀与斩马剑碰撞,上面传来的力气让这个黑汉知道,凉州之虎在中箭之后恐怕没什么力气了,接着便一刀比一刀快地劈了过去。
马宗与夏侯惇,多少还有点儿比试的心思,但乐进可没这种荒唐的想法……他带兵来到这里是来打仗的,他带刀来到这里是来杀人的,这一点,无论挡在面前的是谁都无法改变!
再混乱的凉州人,此时也看出来他们的将军情形危急,各个奋起击退面前冲锋而上的汉军,向着乐进强攻上去。
凉州之虎的名号,是曹操在马越初任州牧时的说法。
那时候还没有凉国,只有凉州。主政凉州的人还是三兄弟中的老大马腾,那时候曹操便说三兄弟中马腾如龙,马宗如虎,马越如狼。
龙并不可怕,这个男人像鹤立鸡群一般驱使着那些各方能力皆不如他的凉州武人,可到头来还是无法扩大马氏在凉州之外的影响力。
虎也不可怕,凉州之虎凶猛暴戾,但极刚则无援手,说到底也无非是个强悍的武夫罢了。
真正可怕的,是那匹西北狼,尽管文武双全但文武皆不可谓称雄天下,但他的身后,是整个凉州武人派系的狼群在支撑着他,这个支撑一日不倒,他的实力便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终于,席卷九州。
马宗踉跄的步子被士卒从乐进手中抢下,但这付出了十余条性命的代价才止住那个卫国凶徒的脚步,在马宗被人抢下之后,乐进深知错失最好杀掉马宗的几乎,一边劈碎前方凉国士卒阻挡的甲胄一面高声喊道:“射死他,不能让他回凉州!”
夏侯渊的心里,有些不忍,因此拉动弓弦的手臂有些缓慢。
看着马宗熟悉又陌生的脸,他想起的是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
“兄长,俺们凉州马多,你便不要再推辞了。只是这马可不要卖了,这里还有些银钱,兄长权且去用!”
那是他一生中最落魄的时刻,领着一伙好手在洛阳近畿劫杀商贾,只求换来养活子女的钱财……如果不是马越,他自己的儿子早就不知所踪,可现在却要亲手杀死他的兄长?
“报仇……”体内仿佛永远用之无绝的力量在飞快地流失,平日里像玩具一般的斩马剑也变得沉重无比,马宗知道,自己可能真的回不去。“让,三郎给哥哥报仇。”
他的声音很小,在凉国士卒的护卫下缓缓后退着,他甚至看不清敌人的脸,眼前到处是刀枪剑戟的碰撞,部属冰冷的甲胄时不时会碰到他胸口羽箭的末端,每一次轻微的碰撞都会使他的心感到一阵绞痛,指头粗的创口随着心跳一股一股地向外流淌着血液,不知不觉已快要浸满胸前。
他回不去了。
即便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冲进潼关,但当箭矢加身,他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么眷恋。
回不去他爱极了的青青草原,看不到那草原上开满彻地黄的小花儿……也见不到那些熟悉的面孔。
突然,马宗伸手抓住护在身旁裴绾的肩膀,这个男人在他看来始终胆小如鼠,武艺稀松,却没想到最后竟是他护着自己。
“让三郎给我报仇!”马宗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在裴绾惊骇莫名的眼神中他看见自己此刻有多么不甘,“把我葬在山上,我要看见这里……我要,我要看见!”
心血从马宗的口中涌出来,他已经很难说全一句话了,那支由夏侯渊射出的羽箭穿透了他的胸膛,撕开了他的心脏,但他不甘心!
“哚!”
裴绾来不及点头,一支羽箭穿过重重防卫,钉在马宗的额头……他们的将军死了。
马宗的躯体在死后并未倒下,而是被军卒夹裹着向后退去,事实上即便没有这些军卒,他也未必会倒下。
夏侯渊缓缓放下强弓,他为自己的兄长报了仇,但他内心感觉不到畅快,所有的仅仅是一种兔死狐悲的哀伤……争霸天下,人人都可以说的出来,但没人知道那些兵荒马乱的岁月会毁掉什么。
凉国的士卒像潮水般从关内撤了出去,速度比他们冲进关内的速度还要快些。
朝廷的将军没人出声阻拦,尽管这个时候追击很有可能会创造出巨大的战果,但他们谁都没有提及这些事情。
夺下一座关卡就够了。
谁都能够想象的到,对于这场短暂的不足一个时辰的战斗,陇都会多么的愤怒。
死一个马宗对凉国的震撼与对天下的影响,怕是三座潼关易手都无法赶上。
说起来凉国与朝廷的作战,从来都是以一种被动的、荒唐的方式在进行着。凉国有无数次能够兵临洛都城下的机会,但凉国没有,因为无论凉国再大,名义上大汉也是他的宗主国。
况且凉国与大汉的上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战争只是政治,私下里他们的交情更深。
曹丞相与凉王在青年是共赴国难的好友知己,凉王曾是先帝时期最得力的干将,也是当朝天子的老师。
但是现在?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大大的问好,这让数万汉朝大军驻马潼关……向三辅进发是最没用的部署,凉国溃军甚至都不需要坚壁清野,眼下正是春种时节,他们即便冲出去又能得到什么?
凉王不会给他们在三辅滞留到秋收的时间,现在出去从地里刨老百姓刚撒下去的种子吃吗?
更何况,三辅他们能占据多久?
一个月?两个月?
到不了夏天,凉王多半就会因震怒而发兵……没有谁天真的以为凉国与汉朝的那最后一块遮羞布能帝敌过丧兄之怒。
俗话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在这个时代,天子发威比起凉王一怒明显中间差了十二个刘玄德的兵力。
夏侯渊只能在心中暗自祈祷,祈祷曹丞相已经做好了与马越决战的准备。
凉国军队依照马宗的遗言,将他埋葬在华山之巅,面朝着潼关的方向。这个葬身于此的凉州好汉没有堕了他们兄弟的威名,也没有堕凉州马氏的威名……对老凉州男儿来说,站至最后一刻,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凉州人生于战火之中,也会死于战火之中。
裴绾知道,下一场战斗必然会在潼关打响……没人能从凉王手里夺走土地,凉王与汉皇,终究是需要分出个胜负的。
裴绾在潼关沿线的各个城池布下三重防线,随后快马加鞭地向着陇都奔去……马宗战死的消息只怕会像火油桶炸开一般,这个消息太过重大,他必须亲自回报凉王宫。
除了他,别人没有这个资格。
回归的路上裴绾突然觉得有些悲哀,不过三年的日子里他已经向陇都跑了三趟了……第一次是兄长裴徽在徐州开启战端,身死徐州敌军之手,他奔马回凉州是为了奔丧;第二次是于三辅收到华雄的紧急求援,人以至,华野阵亡关下,随后华雄役于敌军中军大旗之下。他回凉州是为了传递战报,向陇都的将军们讲述华氏父子生命最后时刻的英勇;
而现在,是他第三次回凉州,凉国宗室马宗战死潼关内。
仿佛每一次,只要他裴绾回陇都,便不会带去一丝一毫的好消息,不是宗室死了就是外将阵亡。
天知道他从华雄手里接过潼关的关防印信时有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带着大胜的战报回一次陇都,加官进爵不说,他也是凉国宗室一员,加官进爵对他的影响不大,只要能把宗族传承下去比什么都强。他在乎的是凉王的脸面,再这样下去,会不会凉王一见他就烦?
可接下来的战争,他非但不打算插手其中,更要终日祈求凉王前往不要将自己派往前线。
从前凉国与大汉的战斗与摩擦,说到底胜了无非是个面子,败了也没什么关系。
但这次不一样了,马宗一生待凉王都尽到了兄长的责任,恐怕凉国与大汉真的要撕破脸了。
将来的战斗将会无比地凶险。
凉州人常说,凉王是一头猛虎,先帝有眼无珠,驱使猛虎拉车。
现在的陛下更是残忍,在凉州画了个牢笼,便想将猛虎困入笼中……但是人人都知道,在笼中的猛虎如果有一天没了束缚,对人的伤害,远远比下山之虎大得多!
第六卷目送归鸿第一百零一章谁敢阻我
人的生命都有尽头,或死于病患,或死于兵患。
马越不等了,尽管他十年如一日,寄望于自己真正地像个王者,以万物为棋,布一场改朝换代之局。
衡量各方,始终让凉国立于不败之上风,伺机而动。
但他还是无法克制自己的血性。
原本在他的想法中,朝廷要放在最后一步再收拾,对江东的合围已经形成,只需等到夏季,整个江东之地便会被凉国的三路大军镇压,到时候只需要将兵力都投入进徐州战场,便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掉孙氏的势力。
朝廷可以放在后面,朝廷可以放在后面……凉王大人总是这样想着。实际上是因为局势还是自己内心深处对曹操与刘协的一点心软,他不知道。
马宗的尸首没有回来,裴绾只带回了他的那柄斩马大剑,那柄熟悉的斩马大剑。
这柄剑锻于熹平三年。
马越握着这柄剑,就仿佛感受到兄长曾经的力量。
它伴着马宗曾为他共赴羌王大营,也曾在陵水河畔染过鲜卑血,但是今天这柄汉剑孤零零地躺在凉王宫的青石地板上。
像一匹没了主人的战马。
群臣鸦雀无声面面相觑,这个时候轮不到他们说话,谁都清楚凉国宗室的死亡意味着什么。
“传檄,传檄天下……”马越有些无力地抬起手来,对老丈人裴茂与身边姜维、崔均那几个在国相府任事的小辈人说着。马腾在收到马宗战死的消息当场吐血,在病榻上望着天花用颤音的嗓子吼出:“报仇……报仇!”
“殿下,檄文……怎么写?”
马越慢慢闭上眼睛,记忆深处那被王国烧毁的小山村,那座小别院浮现在眼前。
那时他总是像个孩子一样坐在大槐树下等待着每一天的日落,太阳落山时,两个兄长就会腰胯柴刀推着排车回来,带着一路的欢声笑语,还会给他带一点陇县带回的凉地小吃。
其实他不贪嘴,只是喜欢受到两位兄长的照顾,家和家人的感觉。
闭上眼睛,往昔历历在目。
他记得马宗憨笑着把洛阳梁府的地契从怀里掏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他的手里。
横行乡里的混世魔头在皇都洛阳还是露出怯相,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