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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喝之间,先前冲锋的庞淯一曲在友军的保护下从容后撤,之后便掉头朝着叛军迎头逼近。
庞淯没有办法,尽管他在军中有些威信,但也只能在战场上影响几个关系较近的曲长,满打满算不过两三千人的兵力,这在双方投入兵员将近七万的战场上能够做出什么事情?他们又不是凉国最精锐的覆甲军,仅仅是普通军士罢了,能保住性命已属不易,其他的一切都是奢求。
在战场上,万人敌毕竟天下都没有几个,大多军士穷其一生功勋卓著者不过十几个首级,一场声势浩大的战争中能放翻三五敌军已是丰功伟绩……在这种大环境背景下,庞淯要穿过敌军的重重保护,直狙叛军正中间的成宜?
这在任何人心里都像个笑话,但是现在,没人会笑话庞淯。
因为谁都清楚,这是个不可能成功的事情,尽管庞淯喊的英勇,想要斩下成宜的首级,但实际上这只是他要带着一曲兵马前去送死罢了……为友军争取一点时间。
为马超争取一点时间。
冲锋在前,不与成宜同流合污的都是大凉最忠诚的军士,他们相信少将军一定会回来,不会抛弃他们。
六百人能对成宜上万兵马造成怎样的混乱呢?庞淯不知道,但他看见敌人的额头都系了衣巾,为了标识敌我……因此他也毫不犹豫地让身后追随他的五百死士扯下衣巾,在混乱的战场上分散而行,目的只有一个。
混入中军,杀死成宜!
整个战场被阵营分为三个部分,汉中军,凉国军,凉国叛军。
前面的战场泾渭分明,打得也最为惨烈。后面的战场敌我难分,打得便极为混乱。
杀红了眼谁还能看得清额头的红布,只要看见了人扬刀便砍就是了……可以说,庞淯就是一路杀过来的,有凉国军士见到他们头上的衣巾冲杀而来的,也有发了疯劈砍他们的凉国叛军。
五百余人散开了,能走到后方战场的也不过才堪堪二百之众,六成袍泽都倒在路上了。
庞淯的眼中只有一个人,周围军士被他视若无物,当他一路走到成宜的前军时,却被大队人马夹裹着先前推进……他根本无法接近成宜!
兵马轰踏之间,山谷口突然间斜刺刺地杀出一票凉国精锐,飞扬的大纛,明亮的甲胄,雄健的骏马,这一切都说明他们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军队。
凉王覆甲军!
马超的右腿缠绕着布匹,手攥长矛冲锋在前,十余顶盔掼甲的凉王骑护卫左右,唯恐马超有失。而在马超身旁,与其并马冲锋的是凉国的大将庞德。
除了凉王覆甲军,在其身后直指汉中军天师台的是一支人数在五千左右的步卒,这些来自凉州的步卒背负大弩强弓,手持环刀圆盾,踏着坚定的步子向着天师台逼近。
所有人都觉得,天师危矣!
呼哨声中,马超挺矛大喝,两千多凉王骑却向着空旷的平原上打了个转,将矛头顿马停驻,不知在等待何样的命令。
另一头,马超庞德等十余骑押着五千步卒摆好阵势,自后方以强弩劲弓向着汉中军的中军方向开始远射。
“上箭……放!”
凉国步卒挺着沉重的大盾蹲在地上,形成一面长达数百步的盾墙,身后的强弩兵分为八列,纷纷弯腰上箭,两列两列地将箭矢朝着马超的预设方向射了出去……他们不在乎精准,甚至不需要去看敌人的方位在哪里,只需要听从将军的号令,朝着演练过成千上百次的方向射击就可以了。
这种事情,他们非常在行。
第一梯队的弩矢齐发,多半的弩矢落在敌军阵线之外,这一次齐射的角度有些高了。
马超压低一点自己的铁矛,高声喝道:“第二队……放!”
顷刻间,上千张强弩齐发,夹裹着尖啸之音正落在敌人的后军,那支刚转过头来的鬼卒阵列当中。
尚未行进,便已蒙受巨大重创!
张永如今手中可用的部下已经不多了,先前庞淯的率众猛冲使他将六成兵马全数压上,后来为了防止溃败又再度派遣八千鬼卒上阵,后来更是派出亲兵督战队在后面斩下了十几颗逃卒的头颅……如今,他手里只剩下近万步卒可以使用了,更加糟糕的是他们所携带的箭矢也快要用尽了。
如今他面对马超的攻势,是进也不是,退也不能……凉王骑的虎视眈眈让他不敢贸然进攻,但他又不能舍弃了前面作战的三万大军,领着这一万人仓皇逃窜。
正待犹豫之时,马超麾下第三梯队的弩矢已经兜头罩下,尽管汉中鬼卒已经有所防备附上盾牌,但架不住他们人数众多,在强弩的射程中会有不少中箭的倒霉蛋……不过好在,双方距离不近,只要不是刚好贯穿没有铠甲的肌肤,多半只是受些伤害,不会轻易致死。
接连不断的箭矢好似狂风暴雨,在汉中军的头顶上落下,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强弩造成的伤害也越来越重,终于在强弩之下出现了死亡!
马超眯起双眼,对庞德打了一个眼神,招呼骑兵迂回前进……当强弩手将高台之下的敌军射杀散开不成阵型之时,就是凉国铁骑拆掉天师高台之日!
第六卷目送归鸿第九十三章异姓兄弟
“开什么玩笑,趁着把我派出来打仗的机会……老头子把香儿姐许给了大哥做妻子?”马擎苦恼的捶着额头,像得了魔怔一般在大营里踱着圈子,“我的天,我的天,以后我岂不是要叫香儿姐大嫂?”
营地间的军士都在休息,十几个围着篝火,有人谈天说地,有人默不作声地磨砺刀剑等待下一次战斗,在与臧霸的作战中有些人永远留在徐州,有些人上天还暂时没有决定他们去处,依旧效力于马氏大旗之下。
董钝脱了铁鞋,晾着一双被脚蹬搁得发酸的大脚板,两名亲随正在一旁的溪水边为他擦拭铠甲上的血迹,见到马擎的模样连忙摆手,“兄长,你能不能坐下,转得我脑袋蒙,他妈的前些天被臧霸用刀柄敲了一下,这几天总是头昏脑胀,你再这么一转,还让不让人活了?”
说着,董钝便作势揉着额头,他额头上确实起了个大包,也确实是在争斗中被臧霸用刀柄磕的,但没有他说的那么严重,毕竟董少将军也是带着兜鍪的,额头只是被头盔卡了一下罢了。
“去你的,你知不知道我是在为人生大事考虑,这关系到你大哥后半生的幸福,哪轮得到你指手画脚!”
马擎的心里乱极了,但这并不是因为爱情,确切地说,自幼与杨香生活在一起,亲眼目睹她从一个生了病的小病秧儿变成亭亭玉立八块腹肌的美少女,他心里对杨香是亲爱的,却很难升起一丝欲望……甚至,马世子至今都未曾遇见能让他怦然心动的姑娘。
他的心乱,源于他无厘头的恐惧。
正常人都想不到他这种感受,所以董钝也想不到。
“不是,我说兄长啊,你可是我大凉国的世子,将来要继承凉王大位的,有点儿出息好不好?”董钝皱着眉头满脸讥讽地说道:“这一块,你真要学学咱俩家的老爷子。”
“学他俩什么?”
“学你爹的心胸,我家老爷子都率军封锁陇都了,后来你爹轻飘飘一句过去了,免了我爹的官职过两年又复起,殿下这是念情分啊,可不是老凉人没可用之将了。你这事儿也一样,别记恨着你大哥,这事孟起兄长说了又不算,那是你哥啊,一个女人,让了就让了吧,自家兄弟,多少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就是我哥才不行啊!”马擎记得眼睛都红了,来回踱步,这下子真是让董钝感到头晕目眩,连忙说道:“再一个你就得学学我家老子,戎马倥偬三十几年,打胜的仗没多少,愣是更我找回来十几个小姨娘,那最小的岁数跟我都差不多,这说明了啥?这说明他妈总有好的在后头啊!”
马擎闻言手扶额头,简直要提董伯父痛惜家门不幸……哪有这么编排自己老子的。
“根本不是你想的那回事,你听我跟你分析啊!”马擎说着就一把揽过董钝的肩头,俩少年的脑袋凑到一起娓娓道来:“你知道吧,我祖父去的早,留下我爹和俩伯父过日子,那会家贫无以为继,两位伯父只能去彰山……啊,就是现在的忠魂山英烈祠,去那砍树来补贴家用。”
“两个大伯经常应征去北疆杀敌作战,一走就是几个月,所以基本上可以说,我爹少年时期就是家里嫂嫂养大的。”马擎说着突然有些神经兮兮地皱眉对董钝说道:“我现在还未能加冠,至少还有三两年,凉国如今又内忧外患,我爹万一有个好歹……那我不也得被大嫂带大了?天啊,天啊,香儿姐怎么能成我的大嫂呢,我听说她前些日子一个人就放翻了一头猛虎啊!”
“哥,你就为这事儿担心?”董钝看向马擎的眼神有些诡异,探手摸了摸马擎的额头,一双眼睛瞪得浑圆,“你不是……也让臧霸把脑袋打坏了吧!妈的,你要是傻了我可眨眼就投降朝廷了,以后总不能跟个傻凉王混日子啊!”
“去你大爷,说什么呢!你以为我的武艺像你一样?臧霸连我额头上的寒毛都没碰到!”
“是,没碰到额头,也就是肩膀被劈了一刀,后背被踢了一脚,还让坐骑替你挡了一马蹄……”董钝正数落着马擎,突然就发现自己的脖颈子被一双铁钳般的手臂揪住,转过头就是马擎恼羞成怒的那张脸,当下大叫着甩开勾魂手飞快地跑了出去。
徐晃斜斜地依靠着营帐,看着两个孩子在营地间追赶大闹,一旁的士卒纷纷躲开鸡飞狗跳般的情景,治军严谨的他出乎意料地没有出言阻止,反倒是被脸上的笑意驱走了心头的阴霾。
这些日子由各地传来的战报着实令人心头感到不安,人的心思也就不由自主地活泛起来。
谁都要为后面的事情做考虑不是吗?
凉国现在掌握在他们的手里,但是终有一日,会落在这几个像马擎一样大的孩子们手上,他们这些做叔父的,也只能在他们尽快成长起来之前做保护他们不受风吹雨打的参天大树。
徐晃这几天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凉王死了他该怎么办?作为凉王旧部,他应当兴兵回陇复仇,还是带着世子另立王庭?
这里是徐州战场,四周围都是天下间最可怕的敌人,如果在这个时候陇都大变,凉国的实力立刻就会降低到二十年前甚至都不如的境地,到时候他们这些凉王老臣旧部的选择也就变得极为重要。
现在徐晃的内心里,这场战争的胜败已经不是那么的重要,甚至先前的战略部署能否成功也不是那么重要,最关键的是如何让凉国平稳地渡过此次内乱危机。
如果不能平稳渡过……他们要保证如何保护好凉国未来的种子,这头正茁壮成长的猛兽应当如何保护好自己幼小的爪牙!
徐州是个四战之地,但对徐晃而言,这对他也是最好的地方。
一旦大乱将起,徐晃便无法先行撤退,必须西联马岱,一同还兵青州,以二十万青凉武卒为后备,联冀州关云长,以二州之势与陇都方向遥遥呼应,但如果陇都已不存在,或者说陇都已不是凉国的陇都……事情就大条了。
追跑着累了,马擎与董钝双双躺在营地中的草地上仰头看着天空,半晌,董钝突然喃喃道:“兄长,你有没有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关于什么?陇都吗?”马擎闻言翻身坐起,问道:“你也这么觉得?我问你,你这些日子收到多少来自陇都的信件?”
“阿母两封,小姨娘七封,还有你阿母的信,甚至你爹都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