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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上顶着那样的老师!朕哪里还像个皇帝,曹丞相!”刘协突然在得到曹操的肯定之后显得有些歇斯底里,起身指着西边破口大骂道:“他在西边建都!朕不让他出潼关,他从并州入冀州,又由冀州入青州,如今徐州、豫州皆要入凉国之手!私设州牧、置下百官,驱兵北上置将南下……他眼里可曾有朕这个皇帝!”
曹操一直面无表情地看着一身黑红色皇服的刘协咬牙切齿,他一言不发地等着刘协发泄完毕,才静静地点头问道:“陛下,您想要的是什么?”
曹操一下把刘协问住了,事实上刘协从未有时间与经历问过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只知道,他是皇帝!
他的父皇曾将他为继承者来培养,而他从前最尊敬的先生、如今最厌恶的凉王也曾教授他那些帝王心术,就连卢植、皇甫嵩等人也都不无意外……所有人都将他为皇帝来培养,而他也真的就是个皇帝了,可这又什么用?
凉国的兵马把守着各个关口,周围的诸侯他也指挥不动,甚至于刘备、曹操这两个诸侯也都受限于自己的州域仅仅能够在江东反贼孙坚的攻势下守护领土。人才都在丞相的幕府里,整个朝堂那些老臣听自己的命令,却手里没有多少实权。而曹操虽然也听,但自己却无法命令他。
就连守护宫禁的期门校尉都是曹操的长子曹昂……他这个皇帝拿什么来命令曹操?
现在曹操倒来问自己,他想要的是什么?
他当然想要整个天下像自己的祖辈时一样,亲近刘氏,信仰刘氏,海内升平、国泰民安。可这可能吗?
刘协深吸了口气,看了曹操两眼,重新坐回自己的榻上端起酒壶仰头灌了两口,没有说话。
他只是一只被禁锢在金丝玉缕的尊贵牢笼中的鸟罢了。
曹操目光柔和地看着刘协,缓缓说道:“陛下曾有过许多次机会,在凉王心向朝廷的时候,您能够真正地执掌朝政,驱策马君皓为您而战……您不要急着否定,臣不认识如今的凉王,但臣认识马校尉、认识马将军、也认识马州牧,甚至,臣认识被先帝关在黄门寺的马君皓。他经历的许多事情可能陛下您并不知道,但是臣在他十六岁时就认识他了。
臣从不认为他是个好人,一个普通意义上的好人不会在十六岁就被关进槐里狱。
但如果不是他在冀州血战,可能太平道乱匪就已经颠覆了天下。
如果不是他在冒着期门武士的重重阻拦在先帝驾崩时冲入这座大殿,可能您现在未必还在人世。
如果不是他顶着千夫所指的喝骂声暗杀了陛下的舅舅,用雷霆手段扫平洛阳所有不同的声音,如今您坐的皇榻很可能是您的兄长,那位弘农王来坐。
先帝时对他无条件的信任,乃至他从一介微命登了偏将军之位……后来先帝也曾对他有过不公、猜忌,于是将他关入黄门寺,即便在最危难的时刻都不会放他出来,而是他自己走出来的……或许他对皇室的不信任,就是从那时开始,从先帝怀中抱起您的一刻,皇室便已经失去了他的信任。
臣认识的那个马将军,在那个时代是天下最璀璨的将星,掩盖了所有人的光芒,似乎只要他想做什么事情,全天下都会跑来帮他。皇帝信任他、宦官帮助他,甚至用鼻子看三公的武宦官蹇硕都会亲自为他表功。这样一个人却没有一点家财,靠着远在凉州行商的兄长救济才能保证府邸的生活。
那个时候,他是臣在世间少有的知己。”
曹操静静说着,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字字句句敲击在刘协的心底。
让他想到父皇驾崩的那个夜里,满身是血的马越踢开了殿门,把自己抱在怀里一字一顿地问,杀何进,太子继位,太后监国,可否?
那时候多好啊,马越是皇室最锋利也钢刀,也是他最坚固的甲胄,只要能看到马越就能让年幼登基的他感到安心。
就仿佛整个帝国安然无恙。
可仿佛所有人都不喜欢他,皇祖母不喜欢、皇舅不喜欢、老臣不喜欢、小宦官也不喜欢……仿佛全天下都抛弃他了。
“后来他做了凉州牧,肃清韩遂宋建之乱,有了地盘和兵马。”曹操耸肩笑笑,仿佛想起记忆里头角峥嵘的马越,“他与臣定下兄弟之盟,要从东到西扫清寰宇,要击败所有的叛贼还汉室清平。臣相信他是真的,因为他如果有过反心,您登基是正是他如日中天之时,朝廷里有兵马的开府大将军全被他杀了个干净,皇帝尚幼监国已老,那是最好的机会,但他什么都没有做,直到袁本初将他逼出洛阳……甚至在那是他手里还有董卓与马玩的西凉援军,若他想反攻洛阳,一样的易如反掌。
他什么都没做,领了凉州牧像丧家之犬一般背东而走。后来……他带着万马千军回到洛阳,杀了本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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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脸上难得有了一丝悲伤,却也转瞬即逝,“他那次入洛阳,应当是想掌握朝政的,因为他已经有了凉州,为朝廷谋了一个兵马的来源,他觉得可以与各地作乱的诸侯一战了,所以他回到这里……但您把他放逐了。他在那些时候都没有反,所以臣相信即便到了现在他仍旧不是反心,因为他大可直接纵兵冲入朝廷把您从皇位上拉下来,他只是不愿那样做罢了。”
“但是您真真正正失去了马君皓,失去了凉州、失去了并州、失去了冀州、失去了益州、失去了青州,甚至,您还将失去豫州与徐州。但是谁都已经回不了头了,哪怕他只是在向天下证明他是对的,那些土地也无法再回到您的治下,除非……与凉国开战。”
“所以,朝廷要革除无用的官员,削减不必要的开支,招兵买马!”曹操没有再看向刘协,眼神中带着一丝隐藏在眼底的不屑说道:“您不要再饮酒了,一个醉汉是无法击败马越的,如果您希望这天下平定之日能够亲口为他立谥为凉武王的话……就不能再饮酒了。”
只有死人才需要谥号。
刘协用震惊的目光看着曹操,尽管他深恨凉国夺走了属于他的土地,但他从未想过要杀马越啊……看着面色如常的曹操,他有些结巴地问道:“他,他不是丞相的,知己吗?”
“正因知己,才唯独不能放心。”曹操有些艰难地对刘协笑了一下,旋即语重心长地道:“陛下,成长为男人吧,虽然还不是现在……但那一日,不会太久。”
第六卷目送归鸿第五十九章马某何辜
曹操布一盘大棋。
大汉不亡,谁能执掌天下?
唯有朝廷!
单单为今之计朝廷也不过是在两个庞然大物之间的夹缝中求生存罢了,朝廷比上其他诸侯,实际上也不算太弱。一座河南尹,曹操的兖州与刘备的荆州加在一起,也是联结三州的庞然大物。
北面与凉国的关系长达二十年的暧昧,使朝廷一直没有向北平叛的打算,而南面的孙坚对诸州皆有野心,上下尽是虎狼之辈,朝廷内部又多有分歧……曹操的日子不算好过。
不过在如今,形势在不经意间发生了很多变化。
因为朝廷多年不发力,已经成为别人眼中的傀儡而已,也换来了三州安宁。至少现在,无论马越还算孙坚,都没打算直接与朝廷为敌……他们要跳过朝廷,直接开战。
马越欲在徐州拉孙坚下水,而孙坚则打算趁这个机会冲破凉国在益州与徐州对他的封锁。
这将会是一场南北大战,曹操打算趁火打劫。
打到孙坚的脑袋送到洛阳,打到马越加封凉武王的谥号!
到时候……这天下曹孟德说了算,海内清平,岂不快哉?
只是以小博大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曹操要想依靠朝廷的些许兵势达成自己的愿望……可能性很小,但曹操却非常清楚,他会成功。
马越以为朝廷是他手掌上的玩物,不必理会;孙坚以为朝廷积贫积弱,覆手即灭。
但曹操认为,即便他只有一万兵马,只要朝廷的大义还在,最终的和平就会达到!
从皇宫出来,曹操便径自走向丞相幕府,召集自己的亲信商讨未来会在徐州或是益州爆发的战争。
朝廷必须要出手了,从前宽待凉国是因江东势大,马越总比孙坚对朝廷要来得尊敬;但如今江东已经被凉国全面压制,论地盘、人马、财富江东皆要比凉国差上一线……也就是说,天下平定不再是一个笑话或梦想,而是真变得切实可行了。
如果朝廷再不出手,让马越从赤手空拳打下整个天下,百姓对朝廷哪里还会有一点认同感?到时候天下不就真姓马了!
……
曹操朝廷的打算暂且不提,豫州的局势出现了新的变化。
领五千凉国骑兵驻扎在豫州的一直是马越的侄子马岱,年少时历尽磨难的马岱比起成长在早期要超过历史上马氏最出名的马超,甚至在现在也可以说是马氏小辈第一人,功绩稳压一心为凉王保驾护航的马超一头。
马岱对自己的定位,便是要像叔父年轻时那样,独领一州。
豫州是个特别的地方,事实上即便皇都在司州,豫州也一直占据着天下最富庶的地域,在天下诸州中始终享有无与伦比的尊贵地位。
这里有沛国,有颍川,曾经是天下的文化、政治中心,拱卫着汉帝国的发展,源源不断向洛阳输送着人才。
马氏想要在豫州传播自己的影响,无疑是十分困难的,因为豫州人的骄傲甚至更胜司州一筹。
马岱在这里的生活可想而知,是艰难而不易。
刺杀、下毒,甚至造反……从来都没有听过。
马岱在领凉国豫州牧之后头一次感受到那些忠义之士竟是如此的可恶而又可恨,他不止一次地希望当初领豫州牧的是他的兄长,马超马孟起。
因为作为一名年少时在洛阳长大的马家人,他见识过洛阳当年的繁华与文化,习得也是礼仪之道,性格中更有西凉人的豪杰气概,这种性格铸就了他在某些事情的处理方法上有些偏执……近乎于傻。
对敢于为了袁氏刺杀他的人,但凡被活捉的……他竟然一个都没有处死,甚至专门在汝南郡沈亭建起一座牢狱,专门关押他们。
马岱对这些人心里其实升不起仇恨,更多的是一种……敬佩。
在袁氏覆灭的十余个年头后,这些几近苍老的男人们仍旧仇视着马氏子弟,甚至前赴后继,兄终弟及,父死子继……这难道不值得敬佩?
可在身边追随的这些老凉人中,他无法找到关于忠义的答案。
老凉州人对忠义的理解大多构建在生活的变化,而并非礼义的坚持……如果马氏在今日覆灭,所有的凉州人大概都会在天下掀起一场疯狂的复仇热潮,但这绝不会因为是马氏在统治他们,而是因为凉王马越为他们带来了美好的生活。如果马氏不在了,这种生活便会消失不见,乃至令他们重新回到缺兵短甲的贫困中去。
所以他们会复仇。
像中原的仁义之士所奉行的忠,是那种‘你是我主家,所以你死了,我会为你复仇,如果我没有成功我的儿子会继续拿起我遗落的刀剑,直至复仇成功。’这是一种近乎于单纯的忠义。
凉州人则更实际一点儿,或许这种复仇的效果是一样的,但作为一名凉州人,马岱很清楚这中间不同的是什么。
因为他没有体会过,中原人的那种忠义。
就像在他还年少的那个时代,他的大伯镇守凉州为护羌校尉,韩遂的叛军如火如荼数次兵临榆谷,那时候马腾就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