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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越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缓缓地收了回去,面色有些发烫,崔烈话里有话……意在指责他于宫内阴杀何进,尽管崔烈不领情,他还是恭敬地说道:“无论如何,崔公的正直都令人钦佩。”
崔烈看都没看他,一挥袖袍便回头说道:“若贼人强攻,只怕崔府也难以抵挡片刻。比起说些好听话,眼下还是祈祷宫内无生变故,你的长水军能不能来救你吧。”
“嘭!”
门栅刚搭在门上,朱门便遭到了不小的撞击,崔均登上墙后的木架对墙外高声喝道:“车骑将军,您的胆子未免太大了,连我家府邸也要强攻吗?”
马越与崔府家兵站在一起,死死地顶住崔府大门。只听到外面传来何苗歇斯底里的吼声:“崔元平速速将门打开交出马越,今天不是我死就他亡!来人,给我烧!”
一支火把越过府门飞入墙中,砸在地上溅起一地火花。
“给我烧了崔府!”
何苗,已经疯了。崔均仰头望着数十把燃着的火把飞舞而来,呆住了……
第四卷血染宫城第三十九章千钧一发
“家主,外面贼人太多,大门顶不住了!”
“公子,侧墙烧起来了!”
“救火啊救火啊!”
冲天的火光在洛阳崔府燃起,家丁端着后院深井中打上的水桶泼向燃烧的外墙,地窖里预防炎热酷暑的深冰也被取了出来,覆盖在即将烧着的地方。
年过六旬的崔烈手撑杖披袍立在庭院中央,火光映红了老迈的脸颊,老人家的面容瘦削,咬紧着牙关手臂有着颤抖,带着厚重眼袋的老眼却狠厉地望着门外,他说“光禄勋且去后院休息,但凡老夫一息尚存便不会令奸臣贼子得逞!”
马越没有躲入后院,他与杨丰握着兵器立在门口,随时准备着迎接大门轰然倒地的那一刻。
他只是于心有愧。
在洛阳第一次入狱便是因为他耍了这个冀州老名士,后来的朝议上又有太多次地直言顶撞……他看惯了崔烈气急败坏地模样,却不习惯这样。
墙上有持弓的家兵中箭而倒,箭矢入雨一般地射在墙上,内里的火也烧得更旺,家丁忙着救火,院墙被府外的射手压制,府门的撞击更加猛烈,崔府……摇摇欲坠。
崔均在府内急的团团转,不停念叨:“京畿府卫在哪,怎么还不到,怎么还不到?”
“别在前院兜转,带光禄勋去后院!”崔烈斜眼瞪了马越一眼,对崔均喝了一声,随后对马越说道:“马越!让犬子带你逃吧,越墙而走,现在入宫内的路肯定都堵死了,朝宫内走吧……崔府,留不了。”
马越的脸在烧,京畿府卫在青琐门之变承担了袁术先锋军的位置,都尉纪灵当日生死不知,京畿府卫死伤大半,眼下只怕根本无法组织有效力量平定洛阳的混乱。崔烈的那个眼神,是怪他的。
崔均闻言惊诧地说道:“阿爷,我不能走,我走了您怎么办?那何苗已经疯了!”
“无论如何,府里都要有人,只能老夫留下来。何苗就是疯了还能真敢拿老夫如何?”崔烈梗着脖子,尽管身躯单薄气概上却不让半分,“先护着马越走吧,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他不能死。”
马越低头,又抬头望着崔均,看着崔烈,不知他还能说些什么。
“还愣住做什么,走啊!”崔烈见马越还在厅中立着,向他厉声喝道:“这是你犹豫的时候吗?”
马越小心地缩了一下身子,他有些害怕这个曾经进言先帝放弃凉州的糊涂老头儿,可此时脸上的表情有些悲哀。
崔均握剑在侧,呼吸粗重脚步却一步未动,自年少起他便以忠直闻名洛阳,历任多级官位,在西园军成立之前他甚至坐上了虎贲中郎将的官位。朝堂的变化毁掉了他的政治生涯,虎贲中郎将掌管宫内宿卫的将领在权力之争中尤为重要,这样的贵职在大将军的肯下赐给了袁绍与袁术。
如果没有意外,崔均会外放地方做一任太守,可惜……何进死了。死在自己面前这个年轻人手里,用一种近乎卑劣的手段。
“君皓,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看着马越的表情,崔均闭目片刻,“算了,父亲,那我……”
外面的人在疯狂地擂门,朱漆大门无法再让这些人心怀一丝敬畏之心,刀剑刺破了朱门,木片断裂的声音在耳边不停响起。
崔烈抬起手,老者甚至没有回再看一眼,只是双目紧盯着摇摇欲坠的大门。
“走吧,走吧。”
这是祸患吗?千百次想方设法不让自家卷入这场夺谪风波,最后却以这种方式,避无可避地将整个崔府为宫廷政变陪葬。
“走!”
崔均抓着马越的胳膊,半推半就地跑到后院,还未上墙,便听到“轰”地一声,几人相互对视,他们都明白生了什么。
崔府的朱门被撞破了!
“一个不留,给我杀!”
这是何苗透着疯狂地号施令,接着传入众人耳中的便是短暂地呼喝与碰撞,火光映照在墙壁上,被一句老迈的暴喝制止。
“放肆!这是老夫的府邸,尔等这般贼子作乱,崔府家兵,为国除贼!”
兵戈声里,马越与崔均对视一眼,硬下心肠翻过院墙,接应受伤的长水军士,众人趁着夜色奔跑在洛阳的阴暗小巷之间。
崔府的喊杀声,渐行渐远……
承阳门,长水二百骑列阵在后,阎行挺着铁矛对着把守宫门的卫士破口大骂。
“老子是长水校尉,你们这几个小卒给老子把宫门打开!”扬着铁矛,阎行怒不可遏地撒开缰绳指着紧闭的宫门下挺着长戈的期门郎说道:“开宫门,现在!”
“下官认得您,长水校尉。但是深夜出宫,不行。陛下手谕、太后旨意、太皇太后懿旨……”把守宫门的期门郎不慌不忙地拱手,面容上十分恭敬,却柴米不进地说道:“光禄勋或上军校尉印信,您有其中之一,下官当立刻为您开门……下官斗胆问您一句,您身后的长水骑、甲士巡,就这样深夜闯出皇宫是要造反吗?”
随着年轻的期门屯长这么一句,把守宫门的十余名郎官统统横起长戈,丝毫不惧与久负盛名的北军长水营对峙。
阎行急的火烧眉毛,一路奔行至此已经横闯了数道宫门,却不想最后在承阳门一个小小屯长面前驻兵,阎行在马上扭了扭脖子,扬着铁矛问道:“你的上官是谁?是那个头插鸡毛的巴郡**吗?”
整个天下除了关羽程立之外,阎行信不过任何一个中原人,做过**领的甘宁更让他尤为不屑。
“下官为虎贲军朱军侯属下,至于您说的**,恕下官无知。”期门屯长面目含笑,随后紧绷,很明显他听懂了阎行这句意指甘宁的奚落,拱手道:“下官名为易同,还请长水校尉取得印信,下官职责在此,还望恕罪。”
这个小屯长正是马越在复道杀何进之后一同前往青琐门的那个一脸书生气的小屯长,马越若是看见这一幕定要击节而赞,皇城里敢直面阎行的人不多,敢于直面阎行的屯长更是恐怕就这一位了。
“我真想宰了你!”阎行在马上狠狠地出了两口气,挥手将铁矛猛地一掼插在地上,从马背上跃下一把抓住小屯长的长戈狠狠一拽,揪着他的皮甲拉到一旁小声说道:“非常之时,你必须为我开宫门,光禄勋在宫外恐怕遇刺了,来不及找什么皇帝或是太后了,你明白吗?”
“这……您能确定?”易同听到猛然一愣,甚至被阎行无礼的举止皱起的眉头也放了下去,瞪大了眼睛问道:“光禄勋夜里方才出宫,没多少人知道消息,这……”
就在这时,宫墙上一名期门军卒正张弓搭箭地瞄准长水军,转头望见城西燃起的火焰急忙对下面喊道:“屯长,城西燃起大火!”
“看见马背上那个王八蛋没有,太医令张奉,宦官张让的养子,恐怕不是虚言。快给我开门,光禄勋遇刺你我都担当不起!”
易同抿了抿嘴,下定决心回头喝道:“开宫门!”
阎行闻言这才一把撒开易同,翻身上马不等宫门大开便率先一马奔了出去,在他身后长水骑轰然而出。
崔府的大火烧地通天,马越一行人在小巷中东西乱拐,跑出很远才靠着一户旧宅檐下休息,崔均站在街道上望着远处火光默然不语。马越看到他眼睛有些晶莹。
“元平,待我回到皇宫,定会为崔府报仇,让何苗得到应有的惩罚。”
熊熊燃烧的,是他的府邸,跑出时听到的惨叫,是他的家奴。
正是自己将这场无妄之灾引向崔府,他还能说什么呢?
“让何苗得到惩罚?”崔均回过头看着马越,脸上带着压抑的愤懑,“错的只是何苗吗?是你啊,是你们,你们都错了啊!你们争权夺利,我崔府上下二百口何辜?我家大人何辜啊!”
马越开口却无话可说,仰头看了崔均片刻,环顾左右卫士说道:“回宫!”
话一说罢,马越便抓着崔均的胳膊向着承阳门的方向走,崔均挣扎着要甩开说道:“马光禄已经安全,请恕元平回府!”
“崔府上下都是我马越的救命恩人,眼下你回去就是赴死,跟我回皇宫提兵!”
崔均拗不过马越,只能跟一众护卫绕过何苗的封锁圈顺着御道两旁府邸屋檐小心地向宫内走去。
方才觉得安全,猛然间便听到大部马蹄在长街尽头炸响,惊得马越等人急忙缩到墙根,待到骑兵近了马越才一下子站起来高声呼道:“彦明,彦明,我在这!马越在这!”
当他再看到长水骑兵引长戈奔腾过巷时,简直无法言语心头的激动,差一点就是生离死别。
差一点。
“主公?”阎行骏马奔至近前翻身下马半跪说道:“阎行来迟,请主公恕罪!”
“你怎么知道我出事了?
这时,在阎行身后的张奉才露出身影拱手说道:“光禄勋,您没事下官就放心了。”
看到张奉出来,马越眯起眼睛点了点头,回头看了崔均一眼,马越骑上阎行牵来的马匹,扬刀吼道:“前往崔府,跟我去杀了何苗这个王八蛋!”
第四卷血染宫城第四十章鸦雀无声
清晨,崔府旧地上冒着徐徐青烟,一场大火将大半个崔府烧成灰烬,马越走在随处横尸的院内默然不语。
耳边哭号震天,崔府二百与口人包括崔烈在内五一存活,统统做了马越的替死鬼。
那个口口声声不愿跟自己这样的人扯上一点关系的老三公为救自己死在自己的府邸。
崔均的悲痛无以言表,马越不忍在这个时候打搅他。
昨晚一夜宫廷的变故太多太大了,遍身染血的裴若站在马越身侧,四更天里他带来了蹇硕遇刺的消息,这一切对马越来说都糟透了。
抛开私人感情不谈,昨晚他失去了皇宫内最大的援手。
何苗被捆绑在后院,长水军围攻崔府两个时辰,在日出时分推倒院墙,内里的何苗随从被屠戮一空,只留下了这么一个恶首,马越已经决定在今日午时再城南执行车裂。
这将是大汉四百年唯一一个除以车裂的外戚。
马越半披着麻袍,下面穿着那套残破的两裆铠,上半身的甲扣开着,煮过的白布缠在肩头,那一刀深可见骨,手腕的伤口还未好全,肩头又加一道重伤,张奉再三叮嘱,直到十月落雪他都不可再有任何大动作,否则整条右臂很可能会废掉。
马越立在崔府门口,立朝会开始还有半个时辰,他在等,等阎行的回报。
张奉站在他身后,数次想要张口却又低下头,他不知马越会如何想自己,也不知道他父子二人面临的将会是什么。
“这么说,你背叛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