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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夷人扣了许久的门,也无人应答,再往村内继续寻了几家皆如此。莫不是个空村子?怀着满心疑惑,三人继续往村里走,直到村中一方河塘旁,他们看见一位老太婆正在洗衣。
“咩爸(老婆婆)!请问,为何这村中没什么人?”
一番叽里咕噜后,那摆夷向导回到了朱成翊身边,“公子,适才那位老婆婆说了,这村子原本有许多汉人,此处距离老挝国的会青镇很近。故而,不少汉人商贾为与老挝人生意方便,便在此地安个家,以往此处还曾成为过与老挝国商人交易的集镇。然近数月来老挝那边便不再有商贾过来,惟有不少流匪,甚至有着老挝官服的兵丁。他们过来便烧杀抢掠,好好的一个小集镇便这样落败了。现在此村中尚有数家摆夷老居民,祖辈都在此村生活。老挝人抢完了汉人,他们也知摆夷老村民没啥值钱的,便也不再来骚扰他们,于是这几家摆夷人便留了下来……”
“车里司其它与老挝交界处皆如此吗?”朱成翊眉头紧蹙,张口向摆夷向导问道。
“公子,其它地界也都相差不离,边境的汉人的确少了许多。汉人本就是为了贾货才来车里的,如今身家性命都不能保,自然是能跑多快便跑多快了。也就咱摆夷土著,本就是在此安家几辈人了,没其他地儿可跑……”
摆夷向导是个黝黑的小个子青年,许是四处跑的地方多,说起话来便止不住话头,天南海北絮叨个没完,巴不得将自己平生所历统统倒出来。
吴怀起被他念的头疼,正要开口打断,被朱成翊一个眼神止住了。朱成翊听得很认真,不时点点头,或询问两句。如此一行四人再返回客栈时,天色已然全黑了。
朱成翊掏出一个金锞子递给摆夷向导,“劳烦小兄弟明日辰时再来此客栈,小可还有话相询。”
这摆夷小青年眼瞅着金锞子亮闪闪的金光,乐得嘴都合不上了,这可是黄物啊!抵得上一家一月的开销了!眼前这位汉人公子果然是个大手笔的人。
摆夷小青年谄媚地望着朱成翊,急忙忙伸手接过金锞子,仔细放入腰间的衣袋内。又认真地学着汉人模样深深作了一揖,“小人明日定然准时来此客栈相候公子!公子尽管问,小人保准知无不言 言无不尽!”见礼完毕后,怀揣刚得的金锞子喜滋滋的走了。
☆、立足
晚膳后; 齐韵于小院中闲看夕阳,朱成翊走到她身边; 冲她微微一笑,“韵儿姑姑,翊要在濯庄为卿卿建个高台; 方便你每日傍晚登高远眺。”
“濯庄……是翊哥儿正在建的那个庄子麽?”齐韵满脸好奇地看向他。
“正是!”朱成翊满眼含笑,“翊无能,不能给姑姑更好的……”
“翊哥儿莫要如此,如若我真是攀龙附凤之辈; 岂能还会跟你一道来此地?”齐韵眼中嗔怒。
“也是; 是翊辱没了姑姑,姑姑且原谅则个……”朱成翊嘴角微扬; 装腔作势还朝齐韵作了一个揖。
齐韵以袖掩鼻,吃吃笑着,须臾复又开口; “翊哥儿可是觉得车里有不妥?我看你明日还要那说书人来说书。”
“说书?”朱成翊一愣; 瞬间明白过来。
“姑姑说笑; 车里倭泥、貂党诸蛮杂居,古不通中原帝国。大元时期,迫于蒙古人淫威; 车里臣服于中原,可毕竟身在曹营心在汉。直至皇帝爷爷,以浩荡天恩感召四海,车里蛮族头人才主动与我中原结交; 设土司府,建宣慰司。然,其归化时日尚短,且其自古所属南召古国树敌众多,不排除其暂时的归化只是为了麻痹中原,亦麻痹其周边众敌,使其不敢贸然与中原帝国为敌。此念亦是我今日探访勐混村落时,所见异状所引发……”
朱成翊低头沉思片刻,复又开口,“姑姑,如若车里边境逐杀汉人的举动乃车里土司思罕与老挝王的勾结所为,你我又该如何自处?”
齐韵大惊,“翊哥儿可是怀疑那车里土司?咱能滞留此处尚需他恩赐,如若此时便疑了他,自然越早离开越好。”
“姑姑,如若我说,翊想守住这千里边境线,待确定那思罕确有逆心,再取而代之。韵儿姑姑可会助我?”
“翊哥儿!”齐韵一把捉住朱成翊的胳膊,情绪激动,以至紧握朱成翊胳膊的手亦微微颤抖。
“你魔障了麽!这是肃王爷的江山,不是你朱成翊的,思罕有无反心,与卿何干!就算那思罕想杀光汉人再投了老挝国去,你亦不可插手!国土分裂,自有肃王爷的万千铁骑踏平那老挝蛮夷。只要肃王爷想,何止区区车里,整个南洋,你那尸山血海里冲杀出来的四叔都能手到擒来!翊哥儿莫要再多想,明日咱就唤回白音,离开车里!”
“姑姑!翊要起事,唯此地乃最佳突破口!翊不想放弃!”
朱成翊脸颊微红,双目凛然,“姑姑,此乃良机,如若垦荒令乃思罕偶然所为,我等正好借此契机得以立足于此蛮荒之地。如若垦荒令乃思罕绞杀我等的陷阱……我亦要将计就计,将他思罕拉下马来!思罕一倒,车里便是我朱成翊的第一块淘金之地。车里进可直取威远州与孟艮府,退可夺取老挝国北部富饶之地。在思罕看来,此地被他与老挝国前后夹击,乃困龙之处。可在翊的眼中,此地却是我飞跃之高地!”
齐韵无言,朱成翊有此占山为王,鸠夺鹊巢的念头大部分原因也是因为思罕的不忠,不然余者宣慰司多达十数处,他不去夺,偏就卯上这车里。
齐韵也赞同朱成翊得有一块自己的地盘,但现在时机不对。他们才刚到云南,人生地不熟的,连必要的休整也无,光靠听人说书般的讲解怎能对抗思罕。
似是看出齐韵的忧虑,朱成翊轻轻握住她的手,“韵儿姑姑,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翊做事自有分寸。眼下咱们立足未稳,我不会贸然行动的。再过月余,咱的濯庄建好,我要亲自去会一会那车里土司。”
……
朱成翊建寨、剿匪、与四下里了解车里情况,多头同时进行,自从朱成翊来此处圈地,匪乱似乎真的收敛了许多。
这期间,勐海县令刀满来雨林中“关怀”过数次朱成翊圈地进展,并说了不少感激和鼓励的话语。朱成翊应对适宜,只在心里琢磨,这思罕与乱匪如此有默契的张网捕鱼,莫不是从一开始等的便是自己?
他暗自冷哼一声,不管你捕的是不是我,目的是什么,我朱成翊都会让你竹篮打水一场空。想困住我,你一蝇营狗苟的不忠不义之人也配有资格?
时节已至立秋,濯庄的建设也进入了尾声。朱成翊早已不如以往那般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是日,他在濯庄培植花木,一不留神错过了回客栈用晚膳的时间。便留在了濯庄,准备明日早些回去。
天高云淡,月朗风清,就在众人皆沉沉好梦时,濯庄所在的山坳外来了一队不速之客。手挽长刀,大襟短衣,头缠布巾,原是一队摆夷武士。为首一人浓眉深目,口唇肥厚,他向身后部下一个手势,便有数名身形矫健的武士向暗夜中的濯庄奔去。
濯庄外一丝烛火也无,黑潼潼如怪兽耸立眼前。先头探路的几名武士如同被眼前的怪兽拆吃入腹了般,杳无音讯。埋伏在山坳外的摆夷武士大部队有些按耐不住了,这位浓眉深目的领头人踯躅片刻,大手一挥,率领众人直奔黑黝黝的濯庄而去。
濯庄正门外丛生的灌木杂草已被一块块巨石所代替,巨石阵间小道蜿蜒曲折。摆夷武士队伍左冲右突,在巨石林立间走了好一阵,发现暗夜中的濯庄还是如同开始那般距离遥远。
摆夷头领心中疑惑,加快了脚下步伐,只求尽快走出石阵。可天不遂人愿,越着急,一众人越找不到出口。
摆夷头领怒意顿生,难不成今夜居然就如此败在了几块石头脚下!他招来一名手下,示意他爬上巨石四下里瞧瞧路。下属领命,飞身攀上巨石顶,正待要直起身子查看,暗夜中一阵利矢破空声响起。这位摆夷武士来不及哼一声便如麻袋般扑哧一声栽落在地。
摆夷头领大惊,忙示意队伍就地埋伏,避免被箭阵所伤。一众人等伏地良久,适才那一瞬的箭矢纷飞似乎只是大家的错觉,四周依然静如止水。
越是安静,摆夷武士们心中越是惶恐,此种未知的恐惧远胜于可见的威慑。摆夷头领不再犹豫,他利落起身就要带队撤出巨石阵,另寻他路进攻濯庄——
可他很快便发现,他们迷路了,他无法找出来时的路。巨石仿佛无处不在,每一块石头都长得差不多,又不能爬上巨石查看,爬上去便好似会触动机关般,四下里冷箭嗖嗖直射,一众武士被困于巨石阵中,彻底懵圈了。
一整夜,这群运气欠佳的武士便一直在巨石阵中转圈,直到一众人等皆落入了一方由枯枝作掩饰的陷阱时,大家甚至松了一口气,生出终于解脱了的错觉……
伴随窗头叽叽喳喳的鸟鸣,朱成翊悠闲地用着早膳,身旁是一早便寻来的白音。
“这群刺客,共四十有二,属下将他们都关押在了北院的地下室里,吴怀斌带人守在那儿。”
“唔,甚好,何时发现他们的?”朱成翊喝了一口汤。
“昨夜丑时,坳口的姜承阳便发现他们了,只是石阵口的吴怀起等了一夜也没等着人出来。于是寅时过了,吴怀起带人进石阵搜寻时,在西北角的兽坑里发现他们的。”
“有劳白音统领了,咱们这便去审审这帮刺客罢。”朱成翊推开面前的碗盏,直起身,用手边的细棉布擦了擦嘴角,看向白音。
白音一个拱手,随着朱成翊往北院走去。白音安静地跟在朱成翊身后,只拿眼静静地看着身前这位未及加冠的年轻男子。
这是自己的主子,自己的唯一也是最后一位主子,他不是最有实力的人,却是最让自己敬佩的人。他甚至还能记得朱成翊自沙漠深处递给自己带着龙涎香和烈日温度的水壶时,那双沉静又深邃的眼。
朱成翊自小便学会了隐忍,学会了厚积薄发。但上天总是吝于给付出了百千倍于常人的这名少年以对等的回馈,他得到的,总是远远少于他应得的……
尽管如此,他却从未放弃过拼搏,朱成翊是自己见过的最勤奋,最坚韧的年青人。是朱成翊给了自己第二次生命,无论日后朱成翊是要永远呆在这南蛮之地,亦或壮大自己后在这南疆闯出一片天,自己都会全心全力去支持他。
白音这样想着,不知觉间二人已至北院地牢。房间里早立了一位摆夷少年,这是白音制备在濯庄的“翻译”。
朱成翊兀自坐上了屋内唯一的一把椅子,便等着侍卫带刺客过堂,“怀斌且将他们头领带来。”
吴怀斌一个拱手,便带了四名侍卫去了堂后,须臾押上来一名大襟短衣的摆夷武士,浓眉深目,口唇肥厚,正是昨夜勇闯巨石阵的摆夷头目。经过一夜的折腾,他头上的巾帕有些凌乱,脸色苍白,双眼浮肿。
吴怀斌押着这名摆夷头目朝朱成翊跪下,摆夷头目只低着头,老老实实任由吴怀斌摆布。看来今日凌晨被羽林卫军士寻得后,这帮刺客已经被吴怀斌等人提前“调…教”过一番了。
朱成翊抓起桌上的折扇,猛扇了数下,开口道,“汝受何人所指使?欲行刺于我,又是为何?”
摆夷翻译将朱成翊的话翻译成方言讲予这名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