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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姑娘什么时候醒过来的?”梁禛一边“飞奔”,一边扭头问身后的汀烟。
“呃……醒过来有小半个时辰了……”汀烟耷拉着眼皮。
“为何如此晚才来唤我!你个臭小子的皮又紧了?”梁禛竖起了眉毛。
汀烟弓着背,低着头,不说话,猥琐到底。
梁禛也懒得再理他,只奋力挪动那相当不便的右腿,这瘸子的确不好当,跑这么久,才出来这么点距离……梁禛满头大汗,巴不得将右腿留下,由它慢慢挪,自己先带着左腿去往齐韵房间看望。
好容易到了齐振住的小院,眼看胜利就在眼前,梁禛兴奋地“跳”进院子,却瞬间傻眼了。
人,到处都是人!里三层外三层,连窗外假山上都是人!有骆府的下人,也有梁禛自己的兵卒。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都在看什么……
梁禛满腹狐疑地朝上房走去,一边走一边驱赶着朝自己作揖见礼的兵卒与婢仆。
刚推开上房的门,一阵尖利又压抑的哭声自内室传出,梁禛头皮一麻,韵儿在哭——他大步迈进内室,看见的情景惊得他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齐韵披头散发,只着中衣,前襟散开,露出内里藕荷色肚兜的一角。她死死扒着窗棂上的雕花不肯下来,口里哭喊着“你们走开!你们走开!”窗下一边立着满头大汗的齐振,一边立着两名丫鬟,其中一个手里拿着膏药,看来不久前正在搽药。
“妹子……咱先下来,再也不搽药了,咱先把衣裳穿好……”
齐韵口里呜呜哭着,只一个劲儿摇头。
齐振终于不耐烦,伸手一把扯住齐韵的胳膊就生生将她自窗上扯下来。齐韵尖叫起来,指甲划过木窗棂发出咔咔的声音,窗棂上的木刺刺破她水葱般的指尖,胡乱挥舞的玉指擦上齐韵洁白的中衣,留下淡淡的血痕……
梁禛突然回神,几步冲上前将齐韵一把自齐振腋窝下夺了过来,“你忒粗鲁做甚?没见伤到她了麽!”
齐振回头,愕然发现梁禛正怒目圆瞪地望着自己,他哭丧着脸,“左都督,我妹子的脑子被摔坏了……”
……
梁禛心里痛得直想冲回罗喀山寻回朱成翊将他重新碎尸万段!为什么摔傻的不是那个丧门星,那衰人自己寻死,却将韵儿当肉垫垫在底下。最该死的那个毫发无伤,自己的那个聪慧可人的韵儿——却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梁禛坐在床头春凳上,颓然揉了揉自己的面颊,他抬起头,看进齐韵的眼睛,它们还是那么黑,那么美,好似会说话。
“韵儿,还识得我麽?”他放软了声线,弯起自己的眉眼,假装自己正在逗弄三岁稚子。
“不识得!”回答干脆又利落。
“左都督莫怪,我妹子也不识得我。”面前凑来一张齐振的苦瓜脸,许是梁禛的表情过于绝望,齐振便好心的前来安慰。
梁禛扶额,自己这张乌鸦嘴,真是一语成谶啊!之前曾担心与崖壁摩擦那么久会不会磕坏她脑子,现在便有无情的现实对自己的谶语做了狠狠的响应!梁禛懊恼不已,早知如此便只套齐韵一个人,摔死那扫把星,韵儿就安全了。落崖必失忆看来真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韵儿为何爬窗上?”梁禛继续温柔地问话。
“她们弄痛我了!”春榻上的锦被中探出一颗鸡窝般的脑袋,她举起胳臂狠狠指向立在墙根的两名丫鬟,浑然不顾锦被滑落,凌乱的前襟复又露出……
梁禛眼明手快替她截住了下滑的被褥,轻轻将她的胳膊重新放入被中。他转头对上立在墙根尚未回过神来的两名丫鬟,“把膏药给我。”
丫鬟忙不迭地将自己手中的膏药递与梁禛后,又垂手退下。
“你们都退下。”梁禛抬手朝两名丫鬟挥了挥,示意她们离开。
“她们不好,禛替你赶走了她们。韵儿莫怕,待会儿禛来替你上药。”言罢,梁禛转头对上齐振满是问号的脸,“劳烦于飞兄去房门口等我,可好?”
齐振有点懵,“左都督……她……她……”他想说韵儿是姑娘,伤在背上,怎能让外男上药,可又觉得这句废话完全没必要说,支吾了半天,憋出一句,“她是属下的妹子……”
“我当然知道她是你妹子,你不能看着你妹子上药。”说着,梁禛抬手就把齐振往门外推。
齐振惊愕,“大人!你不能……”
梁禛停下手,沉默半晌,“如若无其它事变,返京后,我便会来齐府提亲。此时我有话要单独与韵儿讲,求于飞兄成全……”
齐振惊得快要站立不稳,被梁禛半拉半抬的放到了门外。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梁禛,可梁禛不似作伪。这是怎么回事?齐振忘记了阻止梁禛的动作,任由房间的木门在自己眼前“嘭”地一声关紧。
梁禛回到齐韵身边,侧身坐在床沿,他探手伸进被褥,轻轻握住齐韵的柔荑,“韵儿,现在没人了,如若你是闹着玩的,便可以结束了。”
眼前的女子瞪着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睛,咬着锦被的边,只顾望着自己吃吃地笑。
“韵儿,我是你夫君,我可以有许多法子替你解决回京后的困局,你完全不用装傻卖痴。你看看你们齐家如今可是安好?这里就有我梁禛的功劳。你的夫君比你想象的有办法得多,韵儿完全不必担心……”
被褥里的女子傻笑依旧,因梁禛为着说话伏低身子凑向齐韵,绯袍上的补子凑近了齐韵的脸。
乌溜溜的眼睛直直盯着补子上的描金狮子,一根白腻的玉指直直指向那只怒吼的雄狮,“汪……汪……汪……”
——连识物都有了障碍,看上去比晴初还不如呢……
梁禛的心再次荡到了谷底,他闭了嘴,只轻轻摩挲着齐韵的头发、脸蛋,他看见齐韵微笑的眼,她似乎挺喜欢。梁禛缓缓将自己温热的大掌移至齐韵后背,迅速点住她的承山穴与昆仑穴,梁禛再次扬起温柔的嘴角,
“韵儿乖,为夫替你上药,保证不疼。”
齐韵衣衫尽褪,露出后背拳头大一个血痂,那是在崖壁上砸的,血痂已经薄了许多,不用多久便能痊愈了。梁禛挑起一块黑乎乎的药膏敷在血痂上,轻轻揉散。
“绿色的药是祛疤的,刺激得伤口最是疼痛。我的韵儿那么美,留疤也丝毫无损你的美丽,咱便不必再抹那绿色的药了。只是这黑色的药是防止皮肉坏死的,咱要坚持用到血痂脱落……”
他张开大掌捂住那硕大的血痂,如同一只热手炉散发出源源不断的温热,刺激药膏深入皮下,渗入骨血。他自后凑近齐韵的耳朵,低低呢喃,
“韵儿早些好过来,回京后,为夫便会向皇上去求你。为夫年纪也不小了,等着你快些替咱梁家开枝散叶呢……”
掌下的香肩轻颤,梁禛心下狐疑,探头看向匍匐着的齐韵的脸。似是为自己的话语感动,齐韵眼中晶亮,睫毛弯弯,盈盈轻颤,可嘴里却兀自嘟囔着念念有词。梁禛仔细听去——
“汪汪……汪……汪……”
☆、戏弄
梁禛率部滞留云南; 因齐韵昏迷,便与齐振一道被热情的骆菀青安排住进了骆府。梁禛本不愿意; 准备就扎营在昆明城郊。但骆菀青热情似火,当着骆璋的面细数了骆府的种种长处,尤其齐韵还病着; 让一位女性病人同兄长一起住在一个婢女都无的军营,还是野外!缺医少药!是怕齐姑娘醒来太早麽?
梁禛思虑片刻,发现没有婢女照顾齐韵甚是不妥,尤其现在天气也热了; 齐振只是兄长不是姐妹; 自己又不能亲自照顾她,诸多不便简直一言难尽。
明摆着有热情好客的骆府不住; 自己现去买婢女更是不可能,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梁禛纠结良久终于带着齐振齐韵兄妹住进了骆府。毕竟也没几日好住,骆菀青总不至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齐韵杀死在她自己府里。
住在骆府; 梁禛始终不安心; 整日催三催四; 在自己的右腿“痊愈”的那一日,终于可以开拔了!
这一日便是梁禛押解思罕北上返京的日子,也是骆府举府回京的日子。梁禛早早来到齐振所住的小院来寻齐振说话。
“于飞兄可还住得惯?”
“骆大小姐甚是照顾我兄妹二人。”
“婢子趁手麽?”
“甚好; 芳菱与芳媛皆一等一的好丫鬟。谢左都督关心。”
齐振是个糙汉子,自是比不得细腻的齐韵,可齐韵傻了,只能靠糙汉子做主。听得此言; 梁禛彻底安下心来,他甚至特意吩咐骆府,在回京路上依旧沿用之前照顾过齐韵的丫鬟,勿要换人。
虽然没呆几日,要准备的东西依然不少,齐振忙于安排随队伍回京的事,齐韵照旧呆卧在客房,身旁是两名婢女忙着收拾回京的物事。
“媛儿,你说待咱回京还能再回大小姐房伺候麽?”这名唤做芳菱的婢女一面收拾着齐韵的衣裙一面伸着脑袋询问正在院子内收拾铺晒的被褥的婢女芳媛。
“回不了也没啥,床上那位不是要进宫的麽?皇上可是巴巴地等着她呢,咱也跟着进进宫……”收被子的芳媛似乎万事不愁。
“呸!你是猪脑子麽?咱是骆家的婢子,怎么能随齐家的姑娘进宫?”芳菱狠狠地啐了一口。
“傻丫头,你以为你是骆家的婢子就怎么着了?为啥大家都不愿来干的活便就被大小姐指给咱俩了?咱这是被流放了,被抛弃了。此去京城少说也要半年,咱伺候齐家那位神,伺候个半年,不就囫囵打包送齐家算了呗。”芳媛一面费力拍打着被褥面上的尘螨,一面做芳菱的思想工作。
“可是……可是……大小姐不是让咱俩看着她麽……说明咱们的差使还挺重要的!”芳菱不甘心。
芳媛甩着一块棉帕拍打着自己裙摆上的尘土,披着满身的日光进了屋,“小蹄子说话注意背着人,怎的越来越肆无忌惮了?这人还在你跟前躺着呢!”
“媛儿还怕个傻子?哈哈!”芳菱乐了,“她兄长去了营里,午后才会回。”
“行了行了,她没醒过来时,你大咧咧地说话便罢了,前日她突然醒来,姐姐我的心都快被吓掉了!还好变成了痴呆,不然你就等着再次被送去人市吧!哪一日,床上这位神突然变正常了也不一定,所以菱儿还是注意些的好。”
“好了,好了,知道了!就你聪明……”芳菱嗔笑着打断了芳媛的话,胡乱将手中的衣物用花布打了一个包袱,抬手一扔便丢到了茶桌旁的地上。那里乱七八糟丢了好几个包袱,其中一个包袱露出流光溢彩的锦缎一角——那是齐韵最爱的月华裙。
……
骆府外人声鼎沸,未时是议定的出发时间,仆从、车马皆已准备就绪,擎等着主子们陆续上车了。
梁禛牵着马立在骆府门外不远处,眼睛死死盯着骆府的侧门,齐韵会从侧门出来。在未得到新皇确切意思之前,梁禛不敢当着骆府人的面与齐韵有过多的纠葛,但他管不住自己的眼,手脚不能动,饱饱眼福总是可以的。
不多时,一位身穿湖蓝色绣花软纱裙的女子,在婢女的搀扶下袅袅娜娜自院中缓缓走来。看见远处那隐约的身形,梁禛便是一阵激动,他细细看过去,韵儿带着厚厚的帷帽,看不见脸,但看身形似乎又瘦了些。齐振明明说的是齐韵一顿吃光两大碗的……
梁禛心下狐疑,这齐振整日里马马虎虎的,看样子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