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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看出来,虽然她记忆力惊人,描述都很详尽,对他也有一定的帮助。但她毕竟只是一个执行任务的小刀奴,很多事情都是被动的,所知也仅仅只是表象。如果他自己在西域呆得更长久一些,迟早也会知道的。因此就让她停下来了。
他雇的屋子很小,黄泥夯墙,白色的桦木为窗。家具陈旧而蹙小,除了做事用的案桌,只有一张根根木条都快散架的矮床。秦嫣歪在案桌边,撑着下巴看翟容收拾着。
翟容将案桌上都整理完毕,看着矮床上空着,问秦嫣睡不睡?
秦嫣说:“这床一看就不靠谱,软软的快塌了吧?”秦嫣觉得案桌还挺宽大,又被他收拾干净了,自己将鞋子脱去,在案桌上躺下:“我觉得此处更舒服。”
翟容道:“我来试试看。”便跨上了那张床榻。
他人高身重,可怜那家具一阵吱吱呀呀呻叫,秦嫣紧张观望着,提醒道:“床要塌了!”兴许是将对方当作自己男人了,她一点也不希望他受到任何伤害,哪怕是一张破床。
翟容侧耳听了听:“不会,挺牢固的。”
“若若,你困不困?”翟容道,“床挺好,你要不要上来?”
秦嫣害羞地看了一下那张床……又来了……又要那个了?
翟容道:“我让给你睡,要吗?”他支起身子。
秦嫣发现他没有“那个”意思,连忙和衣躺在案桌上:“案桌上就很好。”
“那我就不客气了。”翟容躺下,轻轻闭上眼睛。他那两条腿因为太长,在床上搁不住,左探探,右探探。一脚蹬在了窗台上,显得尤其线条修美。阳光斜洒在他脸上,秀气的鼻翼下,双唇柔和。
秦嫣在案桌上睁开眼睛,看着他睡觉。
方才他拿来烧毁竹简的铜炉里依然有余温,就置放在案桌一侧,秦嫣被熏得热烘烘的。她的眼皮也越来越重了,这几天她忙着给翟容做事情,没有练习老巫的心法,如今有些精神不济了。她朦朦胧胧地阖上眼皮,渐渐入睡了。
梦里,有翻云覆雨……
翟容先醒了过来,看了她一眼,她蜷在案桌上,裙裾垂在虎爪桌脚下,已经睡得面目红喷了。他从床上下来,蹲到她的身边,侧过头看了看她睡颜。若忽略去她粗糙发黑的肤质,她生得十分柔美精致,仔细看来很是动人。
翟容的目光转到她交叠在面颊旁的那双手,细指柔软,白玉般细腻。他记得她的脚也是白生生,如两朵莲花一般。他想,若若只不过是做刀奴,受了风霜太多了,才将面上毁成如此。将她带回师门,要让师兄弟们好好照顾她,一定要将她这张脸蛋,养得跟她的双手、双足一般白嫩。
他记得她先前一双手也粗糙如爪,为何忽然手变得如此玉色晶莹?他伸手摸了一下,有些不解。
兴许是被他干扰到了,秦嫣动了动,樱桃般的小嘴里吐出的气息,有少女的香甜。
翟容连忙将手退回来。
他微笑一下,不再思考她双手的问题,将她鬓旁的几缕乌发拂至耳后。反正她多奇怪,对他而言都是他的小媳妇,他不在乎。
秦嫣陡然睁开眼睛,惊骇不已地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翟容。
方才迷糊中进了一个羞人的梦境,为何此时人就在面前?她连忙拿袖子盖住脸,不敢看他。
翟容以为她贪睡,拉她道:“快些起来,已经午后了。”
“不……我,不起来。”秦嫣心中很是慌乱,不知自己入睡后可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行为。
“懒猫,不起来我罚你了。”翟容将她硬拉起来,把她的双手从脸上扯开,看了看她的脸,“你热成这样是怎么了?”伸手在她额头上摸着。
秦嫣躲闪了几下,被他索性握着脖子和后脑,搞得动弹不得。
翟容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事啊。”寻了一圈,看见她身后的铜炉,无奈地低头看着她道:“真是不知冷热,那铜炉也不知道挪开一些。”
秦嫣竭力躲闪着,待他放手,诺诺地从案桌上爬下来。
“你辫子散了,收拾一下。”翟容将东西收拾起来,“我带你去三危山。”
“三危山?”秦嫣道,“去那边作甚?”说好带她去北海门的啊。
翟容将他的东西都绑在马匹上:“三危山那边的莫高窟上,有我阿父阿姆主持开凿的一个佛窟,我带你去看看。他们的供养人像,也都在那里。我娶了媳妇,总要先跟父母说一下。”
小屋里他昨日已开始陆续收拾了,今日也没多少东西,放在马背上并不占多少地方。
两人共一骑,来到敦煌城下。
看着那青黑色的城墙,翟容想起她曾经很害怕这座城池。说道:“如今还怕不怕这段城墙?”
“不怕,”秦嫣在他身后,方才春梦所带来的窘迫感已经消散了,“这里以后是我的家了。”她已经好久没有家了,扎合谷当然不可能成为她的家,那里是她的噩梦。即使有长清哥哥在,那也是个噩梦之所。
他提醒她道:“若若,你是不是可以贴身藏匿?”
“是啊。”秦嫣觉着他有事,腰身一拧,滑到马腹之下。手指一扣,隔着马背鞍靬垂下的毡布、流苏,就看不见她这个人了。
“若若,”翟容笑着,“这也太早了,过城门还要候队。”
秦嫣说:“没事的。”
他们的坐骑来到了城门口,翟容没有使用自己的鱼符,跟着一队马队等着验过所。到了城门口,他脸上戴上一块防风沙的麻料软巾。
秦嫣窝在马身下,听着他与那些马队人说说笑笑的,仿佛很熟悉似的,很快融入一片。她偷瞄看到,他掏出一张过所,混在马队里,一起交给了守城门卒。秦嫣知道,他是来去有鱼符,甚至露脸就能出城门的,眼前这一套,是乔装出城吗?他们私奔,需要避过翟家耳目?
不知不觉,他们就一起跟着马队验了过所,出了城门。轻马过短草,蹄声催劲风,向着三危山而去。
过了三危山,恰逢此处安业寺的黄墙内正敲响午后的钟声。鸣沙山的风沙中,钟响洪亮,一时梵音四卷,佛心清净。翟容停下坐骑,和秦嫣一起合十面对安业寺的晚钟。
钟声停下,两人沿着三危山下而走。
安业寺坐落在一片杏林之中。这些杏树年岁悠长,树姿舒展,万朵千朵的杏花正开到如火如荼之时。
“若若,看见那些杏林没有?”翟容显得神态悠闲。
“嗯,看到了。”
“这里的杏子很好吃,等过几个月我带你来摘,里面有一部分是翟家的产业。”
“早就听说敦煌的杏子好吃。”因马走得颠簸,秦嫣重新翻身上马,搂着他,“比高昌的葡萄还甜。”
“是啊,以后你喜欢的话,每年我都带你回来吃杏子。”
秦嫣没有立时回答,她沉默了一会儿,她方才跟他出城门时候,感觉到了他似乎是乔装出的城门。这让她有点忐忑。
她道:“郎君,其实我回星芒教,对你帮助更大,对不对?我也很担心长清哥哥,会不会因为我私自逃走,给他带来什么麻烦?而且,星芒教之事,长清哥哥应该比我知道得更多一些,如果我能问出来,对你们是不是也会很有帮助?”
杏花从他们身边飘落,翟容说:“你说得没错,不过太危险了,你还是不要回去了。”他拍了拍秦嫣的手,轻轻揉了揉。补充道,“你的哥哥你也不要太担忧了,他既然有意将你放出来,一定会有自己的打算。特别是,此次你入唐国,因那城墙的阻隔,你几乎是无法回去的。我猜,他是在逼迫你尽快逃走。你莫要辜负他的心意。”
秦嫣将脸贴在他的后背,双手环住他的身子,想到只能任长清哥哥生死不明,心中满是沮丧:“知道了,还是我武功太低微,让你们都没法放心。”她说,“终有一日,我要变成盖世英雄,可以脚踏祥云来保护你们……”
翟容反手给她腿上拍了一下:“什么脑子?是不是午膳吃得太简薄了,人变蠢了?”
秦嫣不甘心地摇着他道:“真的,我很有练武天赋的!只是不会内力而已!”
“你已经错过修炼内力的年龄了,还有你那个软绵绵的性子,就老老实实给我做媳妇吧。”
做媳妇?她想着,如今姐姐们教了她那么多,她肯定比翟容老道多了:“郎君你知道吗?我现在很有经验了,我今晚就做你的媳妇吧?”红着脸她再度求欢,“说不定我还能教教你。”
他笑了:“有经验?你懂不懂什么叫有经验?”要不是蔡玉班上上下下都奉承着他,替他看着若若,他知道她还是清白之身。她这种话出口,男人真是忍不住会揍她!
他深呼吸一下:“那跟我去一个地方。”
这两日,为了学着如何待媳妇,翟容已经问张娘子要了不少《房谐秘术》之类的文书习阅。他是习武之人,循动作而意会,已经颇有眉目了。
若若身子瘦小,不过,也是有方法改善的。
第81章 莲台
山脚畔; 除了安业寺的黄墙古浮屠,还井然有序地错落着不少乌顶白墙的民居。
此处是唐国各个世家开凿洞窟时,修建的别府。作为笃信佛教的河西世家; 翟容父母生前; 还有他的兄长,每年佛诞日; 阖家都会来此处小住几日,跟随安业寺的大德僧人做法事; 念渡往经。翟容尚在襁褓之时; 就来这里小住过。
翟家别府里是有家奴看守的; 看到自己主人突然来到,一时有些慌乱。翟容指点着那四五个奴子,收拾出了两间干净屋子; 同时,将自己采办好的一些两人的衣物、饮食等物交给他们打理。
然后,带着秦嫣去他家别府中的暖泉汤池去看了看。
翟家在三危山下的这座暖泉汤池,是在河西颇有一些名望的。这里距离火山并不近; 暖汤池很少。翟家在隋朝时,人丁兴盛,财大势盛; 在河西诸多世家中名声显赫。安业寺是数十年前翟家捐资所建,至今杏云林还留有他们的产权。他们得以在这里占了最好的一眼热泉水。
翟府盖了一间火屋让泛着淡淡硫磺味道的水,从热气蒸腾的屋子里流出来。旁边一间屋子,以汉白石砌成一个洁如象牙的池子用以蓄水。因这里是活水; 平日里哪怕没有主人居住,奴子们都要负责将这池子打理干净的。
秦嫣好奇地在那暖汤池的两个屋子里走来走去,一会儿蹲下去试试水的热度,一会儿闻闻硫磺味道,拨弄拨弄池边的鎏金错银铜兽头上的铁环。
“若若,屋子已经准备好了。你自己过去取衣裳过来沐浴。”
“要在这里沐浴吗?”
“去佛洞之前,要行沐洗之礼。”翟容让开一条道,让她退出沐室,自己带着两个奴子,将那汤池周围又清洗了一遍,把熏香、食具、浴具摆放开来。秦嫣回头看一眼:“洗个澡要那么多东西?”
“快去取衣服。”翟容将她推出去。方才他带着奴子们收拾休息的屋子,铺盖褥垫、锦褥的时候,她一直混在这两间热乎乎的屋子里。已经被蒸得满脸绯红,杏仁眼眸如白水银里闪着两颗黑宝石,明光耀烁。那湿漉漉的睫毛,被蒸汽蒸得温热带湿的小身子……真是恨不能立时一口吻上去。
秦嫣随着一名带路的奴子,来到翟容刚刚收拾好的卧室中。看到一个大卧榻上,如蔡玉班时候一般,整齐摆好两个银珠线的提花如意枕。
卧榻外侧并排放着两身便袍。青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