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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容也发现了那藏在衣衫中的寸许肌肤,看着那抹玉白,他只觉有些口干起来。
恰在此时,秦嫣抬头看他。
翟容心中一虚,故意眯了眯浓黑的眸子,恶狠狠跟她对视着。
被他杀性十足地一瞪,秦嫣又萎了。
她松了推他的手,重新低下头,试图找个空档撞出去。翟容心情已经完全改变了,继续支着两只手臂,又伸一条腿抵在墙壁上,看她跟牢笼里的兔子似的,蒙头胡转。
她的小头,钻在他的胸前,毛绒绒的;她甜甜的呼吸,还会扫在他的胳膊上……每次,她柔软的小身子,撞击在他的身体上,都令他觉出一阵阵说不出的滋味……
他的怒气不知不觉一扫而光,甚至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了弧度:原来,跟女孩子是这么玩的!真可爱!
不远处,云水居的假母张娘子端着肥胖的身子,喘着气终于找到了这两个人。
一看,男孩子仗着自己长得高、手脚长,正一副街头恶霸的样子,在调戏小姑娘。还在同那花蕊娘子道:“你逃不出去的,跟我回家去……听见没有?”连声气都带着花花腔调。
可惜,从小姑娘的角度看不到他带笑的唇形,被他的强势吓得团团乱转,貌似还在抹眼泪……
张娘子翻了翻眼皮:哎呀呀!跟女孩子不是这样玩的!
第34章 假母
张娘子两根胖胳膊,挽起一个结抱在胸前。先鄙视了一把翟家二郎君:如今的年轻人,玩来玩去也就这一套早八百年就烂了大街的东西。看这小郎君一脸心恬意洽,耍弄姑娘耍弄得满脸兴致的模样。张娘子心里一声冷哼:这孩子,知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事情,有多不上台面?
她扬声道:“我说翟郎君,花蕊娘子是你家什么人?你喊她回家回家的?”
翟容正欺负女孩子欺负得顺手,闻言只瞥了张娘子一眼,没搭茬。
秦嫣一听见张娘子的话,则得了救星一般,忙擦了眼泪,伸出脖子道:“我不是他什么人,我们……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张娘子脸上堆起客套的笑脸:“就是啊,小郎君,我们做人要讲道理……”
“谁说一点关系都没有?”翟容听秦嫣推得得干净,一把将她按回去,低头看着她,“我教你轻功算个师傅吧?”
秦嫣再次捂着嘴,仰起头看着他:这,这……也太牵强了吧?
张娘子款步走过来,看到秦嫣在跟翟容犟着,又被压回去。张娘子笑得肥肉乱抖:不管是蔡玉班蔡班头的交情,还是翟羽翟家主的权势,这都是她不想得罪的。于是她用心看着,若两个人真有什么矛盾,她得从旁边好好开解,万万不能让两个孩子玩出个不痛快来。
虽然对翟家二郎君的不懂事,张娘子稍微有些责怪之心,不过走到了近前,她的想法就有所改变了:小郎君这事儿玩得俗套,但是架不住人长得好看。看他按着那姑娘,一个年轻俊美,一个温婉灵气的,少男少女的还挺养眼。
张娘子推了推翟容:“二郎君跟姑娘可以好好说话,这样子不像是说话,倒像是……”
“像什么?”翟容斜觑了她一眼。
张娘子笑容荡漾:“倒像呀,就像小夫妻吵架。闹得娘子我都不好意思拉架了。”
秦嫣听了又是大急:“我跟他没关系的!”
有了外人在,翟容也有点耳根发烧,手臂松开一些。秦嫣一见有了松动,连忙从他胳膊底下钻过去,还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仿佛生怕他又将她按回去似的。
张娘子转过眼睛看秦嫣。她正慌作一团跑到张娘子身边。还跟见了灰狼的兔子一般,缩到张娘子身后,扯着她的绉纱腰带,让她挡着自己。
张娘子的头重新拧过来,又看翟容。小郎君有点尴尬地站着,不过眼睛是看着姑娘在发呆。
“嗯——咳!”张娘子故意咳嗽着,提醒他,大街上来去人众多,地方很金贵,不是让你小郎君看着姑娘发呆的。
她待翟容将目光从秦嫣身上收了过来,行个礼道:“二郎君,如今桐子街外头也宵禁了,你也出不去了,要不要张娘子给你安排地方休息一下?”
翟容打量着张娘子。她胖若粉团的脸上,五官十分清秀,气度有着岁月沉淀出来的雍容。这是一个在欢场沉浮很多年,而依然立足稳健的女子,是个值得请教的人。
翟容平整了一下心绪,将身上的袍子轻轻一掸,风度得体地给张娘子行礼。仪态之从容,仿佛方才那不良人的街霸勾当,跟他完全无关:“张娘子,是这样,我跟这位小娘子有话要说,你可否安排一个清静些的地方说话?”他大致扫过这个桐子街了,一个安静些能说话的地方都没有,到处都是热闹得心烦之处。他相信,张娘子会给他们合适的地方。
张娘子道:“云水居有,郎君跟我回去。”
“娘子带路吧。”翟容跟在张娘子的身后,看着与张娘子并肩的秦嫣,道:“过来,走在我边上。”
“……”秦嫣拉着张娘子的衣裳,不愿意过去。
翟容便来扯她,她带着哭腔说:“我不过去……”朝张娘子的身前躲去,差点没把张娘子绊了个大跟斗,摔了个底朝天。
“哎唷!”张娘子停下来,用手中的生丝团扇,拂下她细细的手指:“听话,过去吧。阿姆长得太胖,你站我边上就挤到街心了。对面都是马车、驼队的,到时候撞了你,”她的嘴巴朝翟容一努,“有人会心疼。”
“不,我不要。”秦嫣不想落入他的魔爪。
正说着,一匹大马打着喷鼻出现在秦嫣的头顶,大鼻孔忒儿一下,将她唬得倒退一步。她个子太矮,那些驼队的骑手、马车的车夫看不到她,直接赶了大马朝她面前而过。
翟容眼疾手快,将她拎得离那马腿远一些。一串马队踩着马铃铛,一声声响着从他们身边经过。马车夫这时才看到下面站了人,呵斥道:“小姑娘,看着些路!”
秦嫣只好退到张娘子身后,哭兮兮地跟翟容并排。还没走稳,身子又是一斜,是翟容将她扯到了他自己的里侧靠街边处。他冷着脸:“走个路也要人操心!”
“哎哎哎,”张娘子返身,团扇轻轻拍在翟容的胳膊上,“对女孩子要温和一些。太凶了姑娘就不愿意听你的话了。”
“她就不肯听我的话!”翟容说。
张娘子哄孩子似的说:“好好好,等会儿阿姆给你们安排一个舒服的地方。你跟她慢慢说。”
秦嫣一听,是要单独跟翟容相处,连忙道:“我不要跟他在一起。”
“你!”翟容怒。
张娘子只得再次停下脚步,说:“翟家郎君稍安勿躁。花蕊,你好好听话。阿姆答应给你的六个开元钱,一个不会少的。”
秦嫣是要在张娘子手下赚工钱的,被她如此一说,哪里还敢哼出一个不字,只能低头走路。
翟容看到,她一边走一边又在抹眼泪,他不由后悔起来。刚才自己压着她的时候,只图个好玩。如今看到她被张娘子每日那几个小钱,就管得不敢吱声,倒是很不舍得起来。两个人是并肩走在张娘子后面,翟容压低声音:“你放心。”
秦嫣抬头看他一眼,她对他此刻有点厌烦。张娘子要管着她的工钱的,她只能屈服,她心里也憋着一股气,怼他道:“放什么心啊?”
张娘子扭动肥臀走在前面,假装没有听见。翟容看看张娘子没有反应,继续放低声音:“我不会欺负你的。”
他以为自己是在安慰女孩,熟料,秦嫣听到这个话,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今天晚上本来过得好好的:先是被许散由师傅选作那些小乐师的头儿,在云水居弹琴还被张娘子称赞,赏了香荷包。张娘子还答应给她多一个大钱……这么多美好的事情,都被他毁了!
自从进入敦煌城,她看着那巍峨高大的城墙,知道凭自己那点微薄的道行,哪怕刺杀了石/国使者,也是不能安然脱困的。如果不去完成任务,“牧刀人”莫血一旦发觉,她也会性命难保。所以只想在人生最后一个月的时间里,好生赚点小钱,吃点好东西,好好玩玩……
自从遇到这位翟家郎君,一路全是倒霉事!
先是丝蕊坠下舞台,她当然可以选择不救她,如此可以不暴露自己的身手,也就没有后面的事情了。
可是当时她不知道在场有高手,翟家郎君在大泽边,从头到尾就没有出过手。他净忙着生火、烤肉了,她还以为他是一个担任指挥的文职。哪里知道,他的武功远在杨召那些白鹘卫之上,可以从那么远的地方跳过来?
而且,她知道丝蕊是个在舞技上十分有追求,心气很高的姑娘。她怎能眼睁睁看着另一个有大好前途的性命,在自己面前折陨?哪怕再做一次选择,她也会趴到那座仙云佛国台下,去给丝蕊垫背。
此后,翟家郎君对她起了疑心,暴风骤雨般的敲打、盘问、吓唬……她都认了,也努力跟他交锋了。
她也知道,他不是坏人,从某些角度说起来,还对她挺好。她有时候也挺喜欢他。可是今天整个这么莫名其妙的事情,她真的很生气啊!
说实话,她对他家那个杏香园真是半点兴趣也没有。那里的姑娘们虽然锦衣玉食,可是等级森严,不能随意出府。蔡玉班相形之下,自由多了。她今日赚了工钱,明日练完琴,午后就跟几个乐班的姑娘约好去逛街!
敦煌多好玩啊。
她要去南市买酸枣、买烤雀子……有一家店,用天竺的婆罗门糖裹了胡麻,油里炸成糖果。听说,是从高昌国一个老字号糖铺特地运来的材料,又香又脆,好吃得不得了。
——她的人生她自己会安排,凭什么被人指手画脚?!
她垂着头跟在张娘子后面,越想越不开心,哭得一塌糊涂。感觉手臂上一热,是翟容扶住她:“我背你吧,你鞋子都没穿。”
秦嫣这才发现自己果然没有穿鞋子。以她的脚劲,穿不穿鞋子当然没什么要紧,她走路也没有一瘸一拐。可是她没有穿鞋子,这不就是他造成的吗?秦嫣爆发了:“谁要你背!你不来云水居,我今晚明明可以过得很好的!我讨厌你!你讨厌死了!”
张娘子脸都绿了,这孩子……这是要干什么?连忙转过身想劝劝架,可别真的闹起来。这可是关系到翟家的事情,敦煌翟羽谁敢惹啊。
可是,接下来的一幕就有点吓人了……
张娘子看到翟家二郎君伸出手,把花蕊小娘子扶住,口中在说:“好了,不哭了,都是我不好。你打我好不好?”花蕊娘子吼了两嗓子,又压抑了那么久,大概也身心俱疲了。她撑不住,顺势靠在他怀里抽抽搭搭了几下,捶了他几下,就乖乖让他背起来了。
“咦?”张娘子拿着扇子使劲扇:这是什么变故?
翟容一边背她,一边还在问她:“脚痛不痛?是我大意了。”花蕊娘子抱着他的脖子,肩膀一耸一耸的犹自在哭泣。看两个人的动作,男孩子不是第一次被她捶;女孩子也不是第一次被他背。双方的动作都还挺熟练,隐约透出默契……
张娘子忽然心酸起来。
虽然她方才拿“小夫妻”打趣了他们,不过想着就是个花街柳巷的关系。她当个笑话看。此时见到女孩子能在大街上那么吼小郎君,小郎君还吃进去了。张娘子对男女关系的不同性质,是何等敏锐?她立即察觉到,这事儿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