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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入画卷-第1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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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娶十三娘,是因为她长了与慧娘一样的脸……慧娘比他大七岁,嫁人时,他还是个小小少年,什么也不能做。
  后来卢氏将他送入秦家学艺。他看到小十三娘长得如此像自己母亲,哪怕性情不似,他看着也觉得欢喜。
  只是,这张脸依然不会属于自己了。
  卢五郎调转目光,让他们两人从自己面前走过去了。
  秦嫣可没有发现男人们之间那么多心事,她很高兴自己可以与郎君睡一起。本来以为进了军营,一切要听从秦都督的安排,说不定就只能跟郎君在白日人多的时候见面了。
  没想到依然有耳鬓厮磨的夜晚可以在一起!
  秦都督分配给他们的军帐,也是一个狭窄逼仄的行军帐。这支九原开拔过来的军队,是一路打仗追叛军追过来的,一切从轻就简,不可能有什么舒适宽敞的军帐。
  不过,秦都督为了姑娘舒服一些,也是花费了不少心思。
  里面铺着厚实的短绒毛羊皮铺垫。四壁也都以羊毛毡毯围护住,里面有一个小小的行军炉子,烧着一点银屑碳,将个屋子弄得暖融融的。甚至还有铜盆供两人简单洗漱了一番。
  翟容一走入其中,便已不能抬头,只得盘腿坐在羊皮铺盖上:“秦将军还真是将你当姑娘待了。”他熟悉军营之事,知道行军打仗讲究简便,这个帐篷虽然小,里面的东西都不是平时行军所用,应当是秦将军特地去牧民处花重金采办过来的。
  秦嫣洗干净自己,躺在羊绒铺盖之中。看到翟容将面巾扯下,道:“郎君也睡觉吧?”
  “太热,睡不下来。”翟容直接睡在铺盖之外,将刀便放在身边。这些日子他能够感觉到,星芒教的人开始逐渐盯上他们了。他如今体内有几位前辈的功力,耳目视听的能力不是秦嫣能够比的,多次隐隐约约感觉到了尾随者。
  秦嫣看着他平躺在自己身边:“郎君,今日的事情不要生气了。”
  “已经不生气了。”翟容也就是当时有些不愉快,很快就消散了。
  秦嫣伸出手指,攀住他的一支手臂。
  翟容眼皮动了动,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没有动,任她抱着自己的手臂。秦嫣将脸贴在他的肩膀上。
  帐篷外能够听到篝火燃烧的呼呼声,士兵们走动的战靴声,兵刃杵地的重击声……军营里的一切,让秦嫣紧张了多日的心情慢慢平静了下来。
  这一路上,他们辗转风雪之中,行走在天山东麓起伏苍莽的大山之中。
  秦嫣很小的时候,为了完成星芒教的任务,都要一个人如此长途步行。那时候她总是一个人在雪水泥浆中跋涉,一个人躲在避风雪的寒冷石壁下休息,一个人趟过冰河避让冰窟窿……而来秦都督军队的这一路上,风雪大了,郎君会挡在身前,拉着她走;石壁下过夜,他会抱着她;走冰河他也会走在前面,防着她一步踩错,落入冰洞之中。
  即使她很适应在天山的涉行,但也是很喜欢这种被照顾的感觉。
  翟容感觉着她对自己的全心贴合,在酒宴上的醋劲也就慢慢消退下来。
  她跟卢五郎之间那什么“有证据的一见钟情”,问若若肯定是问不出来的。她已经在他面前回忆过无数次自己小时候的情景了,每一个能说出来的细节都跟他和盘托出了,并没有什么卢五郎的身影。
  翟容抬抬眉毛,赶了十几天路才追上秦都督的军队。十天前,完全脱离了承启阁的保护,更是每晚担惊受怕。今晚,至少可以将安全的事宜,交给这支军队暂为承担了。
  他合目休息着:证据……到底是什么证据……翟容带着好奇,慢慢入睡了。


第112章 证据
  沙洲城; 暗青色的房屋如层层重墨,隐横在深色的浓夜之中。屋顶上覆盖着洁白积雪,给城池增添了一分轻盈和洁净。
  在那座神秘的承启阁府邸之中; 大多数官员都歇息下了; 只有几间屋子零星亮着灯。
  东首第三进屋子里,一座七枚扶桑鸟树形烛台上; 七支高低不同的浅黄色油蜡烛,滴落着肥厚的蜡珠; 火苗拉得有五六寸长。
  烛台前的红油髹金箔案桌前; 端坐着一高一矮两个男子。
  黑衣高挑的是翟家主; 灰色僧衣的是长清。
  长清已经请了河西的大僧,为自己完成了剃度,如今头上的短发尽数被剃去了; 越发显得法相端庄。
  两人面前是一盘棋局。
  纵横分布,黑白沉浮,一切金戈铁马、杀伐践踏,都在无声中结束了战场硝烟。
  翟家主掷下自己执的黑子; 长长吁出一口气。
  他身为河西密谍总头目,在等待情报、思考布局时,下棋手谈是他时常用来打发时间之事。可是; 他今日从早上一直输到如今的深夜。
  “先生棋艺之高,深不可测。”翟羽将桌面的棋子一枚枚捡起来放在玉钵内。
  长清道:“翟家主公务繁忙,没有投入棋道而已。”长清很多个日夜,都是自己画了棋局在沙土上; 自对自弈,将自己十五岁前在中原背过的棋谱一局局推敲琢磨,棋力自然十分过人。
  两人见夜色已深,便命仆人过来上水。
  翟羽有收子复盘的习惯,一枚枚棋子捡着,有些没想透的地方还重新放一放,看一看。
  长清端着热气腾腾的瓷杯,说道:“翟家主,恕我直言,你心里应当是非常反对你家二郎娶我妹子的。”
  “先生如何看得出?”
  “将心比心,”长清道,“天山之行,是死士之行。我若是翟家主,我也舍不得自己兄弟跟我家嫣儿有什么瓜葛。”
  “可是先生说过,不求你家妹子回,但求星芒教亡。先生能够说出如此慷慨豪迈之语,翟某又有什么不舍得的?”
  “嫣儿不同,嫣儿已经是摩尼奴了,她没有选择。”长清道,“而翟家二郎,他身居辅史之位,你们高手如云。我猜测,他应当不是这次前往天山的惟一人选。”
  翟羽手中棋子轻脆地敲击了数下,道:“如先生所言,他非但不是第一人选,当初,还是第一个被剔除的人选。”
  长清问道:“你们怎么会同意让二郎君去?”
  “他确实比旁人强。”翟羽道,“这两年他花在西域的功夫,没人能及他。”他说,“而且,我相信他一定做了一个自己不会后悔的选择。”
  长清注视着他。
  翟羽道:“这些年,我看着我的友人、同袍,甚至是妻子,一个个从我面前消失,深入天山之境。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跟他们任何一个人一起去。或许从大局考虑上,这是不应当的。但是我在其中受到的折磨,这些年都无法消减。”
  他说话之时有着淡淡的哀痛,他也四十尚未到,却已经鬓发前出现了缕缕银丝。翟羽道:“如果能够重新选择,我希望能够与他们在一起。”
  长清沉默了。
  当这个世间,自己在乎之人,一个个离开,而自己却因为某种原因守在原地。这种生,是何等寂寞的生。
  半晌,长清才道:“你何必顾左右而言它呢?这些都不是主要的原因。二郎君说服你们,应该靠的不是这些事情。”
  翟羽眼角起了一道笑纹:“先生敏锐。如今他们也走远了,我不妨直说。为了避免摩尼奴落到巨尊尼手中,增强对方的功力。这一次天山行一旦到了无法继续之时,我们决定,不能让星芒教徒得到摩尼奴。”
  长清双手合十,微闭双眸:“一旦情势危急,命护送她的人,打算亲手杀了她?”
  翟羽道:“宜郎说了,秦娘子是个非常多疑的姑娘,她与他相处四十二日,骗他骗到三十九日。若是换了旁人,稍微被她看出一点端倪,她做事就不会十分配合了。没有摩尼奴的诚心配合,我们在天山的计划会步履维艰。”他有一步棋没想通,将两枚棋子从玉钵中重新取出,注视着那玉润滢辉的光泽,“既要摩尼奴配合我们,围剿天山深处的星芒教;又要将其在落到星芒教徒之手前,剪除掉。除了我家兄弟,没人能够让秦娘子如此信任。”
  屋外的积雪,不知压塌了哪片竹枝,扑簌簌传来轻轻的声音。
  翟羽道:“翟某与先生一样,但求星芒教亡,不求我那兄弟活。也跟先生一样,话虽如此说,心中是不舍得。”
  长清抬手,将翟羽复盘有错的这步棋挪正,道:“翟家二郎君打算……”
  “宜郎说,大唐,不会再有机会,找到第二个摩尼奴。不信仰星芒大神,却愿意为唐国出生入死。至于他们自己,既为夫妻,生同衾死同穴,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
  ……
  伊吾的干索山坡上,风声如同一把粗糙的刀子磨着山石。
  军帐里,秦嫣头靠在翟容的肩膀上,醒了过来。
  她感到翟容醒着,抬头一看,果然翟容睁着眼:“郎君睡醒了?”
  “嗯。”如今他身上真气充沛,运功便能足够休息了。因她喜欢挨着他入睡,所以他虽然醒了,也没有挪动身体。
  秦嫣躺在羊绒被褥中,觉得暖洋洋十分舒服,便回忆起与秦都督见面的种种细节。忽然,她皱起眉毛:“郎君,你是故意的吧?”
  “什么故意的?”
  “你故意先与我成婚才来见秦都督,对不对?”秦嫣道,“你早就知道,秦十三娘是有婚约的,对方还是五姓之子。”
  “……”翟容无奈,被看穿了……
  他调查秦都督的时候,当然也调查到了卢直卢五郎之事。此人原先的确跟那秦家小娘子定有婚约。翟容想着,对方属于七宗五姓的千年门阀,若秦嫣当真被认回秦家,他这个河西翟氏的逐户之子,还未必能入长辈们的眼。到时候只怕不知惹出多少纠缠。
  “哼!”秦嫣欲翻身不理他。
  “怎么?看到卢郎君,想跟我悔婚不成?”翟容拦住她意图背对着自己的身子,“家规第一条,你又忘记了?”
  “谁跟你悔婚!就是觉得你又小气又计较!”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不是在陌桑湖边很信这一套?不得不防着。”
  秦嫣拧他:“小气鬼!这么远的事情也记得!”他说的是他们第一回在陌桑湖边的事情。
  翟容大笑着翻身抱住她,拍着她的后背,闭上眼睛将脸颊贴在秦嫣的发顶:“我家娘子的事情,我桩桩件件都记着。下辈子也记着。”
  “讨厌!”
  “亲一下。”
  “不许用亲嘴来解决问题!”
  翟容问:“我们之间除了亲一下,还能有什么要解决的吗?”
  “郎君你太讨厌了!”
  小军帐里,两个人滚得床褥都乱了……
  军帐外传来轻轻的声音:“辅史大人,可在?”翟容不仅面容遮盖,连姓名也是不公开的。除了秦都督,其他将领,都直接称呼他官职。
  翟容松开与秦嫣笑闹的手,秦嫣听出是卢五郎的声音。
  翟容坐起来问道:“请问外面可是卢郎君?”
  卢五郎道:“正是在下,有事想与大人说,大人可否借一步出来?”
  秦嫣也连忙从羊绒褥被中钻出来,翟容将兵器带上,衣物整肃,打开军帐门走到外面:“卢将军,这么晚,有什么事情?”
  “这军帐太狭小了,”卢五郎道,“我们去那边说话。”
  翟容道:“卢将军稍待,等我家娘子收拾一下。”他自己是和衣而睡,不需太整理,反手将军帐门带上。
  卢五郎微笑:“翟郎君真是伉俪情深,一时也分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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