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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回,他们又和在柔远镇的时候一样,三个人与其他数十个西域赶路的商人、马伕、驼奴们,睡在一个燃烧着松油火把的堂屋里。而这一回,秦嫣不再需要偷偷藏着喝面饼汤。大大方方跟郎君一起点了三大碗,和长清哥哥一起,暖暖地喝完。还被翟容取笑,那么粗糙的面饼吃得那么香,以后带她回中原,给她吃精致的小菜,会不会牛嚼牡丹。
秦嫣反驳,她在杏香园的时候,牛嚼牡丹了吗?
翟容点头,他觉得差不多……
秦嫣气得在他怀里一顿狠捶。翟容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转头又看到长清的脸色。连忙将若若的头扳到她自己兄长面前,在长辈面前太毛躁了,会惹来嫌弃的。长清无语地转头看别处。他们小夫妻感情好,他又有什么不满意的?长清双手合十,他想,等到妹妹安定下来,他就择一个寺院出家。为那些间接死于他双手的亡魂诵经。
人生漫漫,青灯古佛间,他有无数遍的经文需要颂祷。
他们三个都化了妆。脸上都染了灰黑色,翟容还贴了胡须。长清面目清秀,就扮成一个未成年的少年人。这一回,秦嫣没有和翟容睡在一起,跟他睡一起两个人就摸来摸去,什么正事都干不成了。
她和长清并排睡一处,翟容睡在另一头。
西域冬季的夜晚是如此漫长,足有七八个时辰天上都是一片乌黑。加之北风大作,小小客栈外风沙乱撞。宁高山镇方圆数十里,飞沙走石西北风狂放。
忽然,那陈旧而厚重的木门被哐啷一声撞开。
大片大片的雪絮,白惨惨随着风一道灌入了暖意十足的客栈堂屋。客栈里顿时一股阴冷之气。
睡在大堂里的几十号人都纷纷惺忪着眼睛抬起头,有旅客不耐烦地恶声恶气吼叫起来:“掌柜,你们店的门是不是要修了?”
“搞死人了简直……”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
住店的客人们正在七嘴八舌抱怨着,忽然只听见一片金铁之声。
浓重的血腥气伴随着屋外猛烈灌进来的冷意冰风,顿时将每个人都弄清醒了。所有人都是在外行脚之人,身上都是和衣而睡,有些更是练家子,顿时意识到了不对劲:“快!点火把,快!在杀人了!”
秦嫣是警觉之人,一旦发现情况不妙,立即弹身而起。
秦嫣抽出翟容事先就给她准备好的刀。她先去拉长清,长清跑不快,个子矮很容易被踩踏受伤。手刚碰到长清的衣襟,翟容的胳膊已经伸在她的前面了。他知道若若最担心自己的哥哥,抢先对长清道:“兄长我来保护。”
翟容只是跟秦嫣比较亲热,其实对于长清还是保持着恭敬的距离。当下,他抄起长清,从旁边脚夫的行囊上抽出一根长绳,将长清迅速捆在自己背后。
其余众人也都起来,抄家伙的抄家伙,点火把的点火把。一片混乱中,好歹有几枝火把点亮了。只见一片刀光霍霍,一群衣衫褴褛如乞丐之人,个个都是矮小的半大小子。他们面无表情,手中挥舞着一把粗重的图桑弯刀,不由分说,不分青红皂白地向着对面的每个人砍去。
火光猎猎中,人们可以看到,这些人的脸上好似被浆糊贴住了一般,整张脸都是僵硬的。他们面目形同僵尸,双手却凶残无比,不断砍杀着面前遇到的任何活物,仿佛地狱里出来的恶鬼。
“救命啊!逃啊!”
秦嫣像是一块铅灌到了肺里,好一会,才带着哭腔叫了起来:“刀奴,是刀奴!”
翟容也立起了眼睛,居然杀人直接杀到了宁高山镇上来,这也太嚣张了。
翟容背着长清滑步而出,手旋如风。一名刀奴正一刀砍向一名胡商,只觉得眼前黑影一晃,手腕一酸,图桑刀就被翟容卸下了。
这批刀奴足有四十之多,不断疯狂地砍斫着,冲入这个狭小难以腾挪的堂屋之中,那些旅人都无处躲避,顿时数十人都被砍得惨叫连连,好几个已经身断首离了。
翟容一边砍杀,一边指挥着身边的商旅尽快后撤。他面目冷峻,在承启阁以往获得的情报之中,这些刀奴都是被星芒教自小豢养在教中,杀人不眨眼。从香积寺血案中也可以看出,真正到扎合谷刀奴是如何没有人性的。
此刻,客栈中有八九十名无辜商旅,随时会丧命在对方的手中。那些刀奴根本不可能被吓退或劝降,翟容打算将这些刀奴全部杀死。
长清虽然常年在扎合谷,见惯了刀奴们互相厮杀的残忍模样,却是第一次看到刀奴们如何在星芒教教义的蛊惑下,将铁刃砍向无辜的民众。
他猛然后悔起来,是他选择了睡在人堆里!如果他们定个房间远离人堆,会不会好一些呢?长清只觉得自己的双手似乎黏糊起来了,沾满了血……他……又在间接杀生了……长清失去了镇定,趴在翟容背上,嘶声大叫:“快阻止他们!快!”
翟容说:“我只能以杀止杀!”
长清满脸泪痕,毫无选择:“以杀止杀……快……”
这些年,他在扎合谷传授教义,让那些混沌的孩子笃信《光明垂地经》,让他们信仰星芒大神。虽然他只是为了活命而不得不曲折求全。他甚至一直要嫣儿发誓,如果不幸让她执行这种刀口指向无辜者的任务,哪怕自尽也不能做。
可是,此刻见到这些恶魔般的杀手在他面前大开血池恶孽,他全身都在发抖。
长清说话的当口,翟容手中战刀飞舞,两蓬血花从他刀口溅起,两名刀奴倒在尸体堆中。那些商旅之中会些武功的人,也手持钢刀前去抵抗,这些刀奴每天要经历八个时辰以上残酷训练的身手,普通人哪里是对手。翟容一个人要防那么多人,杀得再快也有限。
翟容已经劈死了几个扎合谷刀奴,也发现他们跟秦嫣一样,并无什么高明的内力,只是身手协调灵活,但是战斗力彪悍,不惧生死。忽然,只听见一声声惨叫不断响起,却是那些刀奴施展开了半生不熟的“白骨错裂手”,将一个个旅客的喉头、脸面捏碎。
几个尚能一战的商队刀客们,被这种恐怖的杀人手法惊骇住了,刀风一乱,顿时又被戳死了三人。
翟容对秦嫣道:“是不是莫血的人?”
秦嫣说:“是的。”
她跟这些刀奴虽然脸面认识,但是彼此受训时都是生死对手,如她和矮脚一般,只要有机会,都会将对方踩死在血泥之中。
只是人数太多了……秦嫣犹豫着,以他们兄妹惯常的方式,遇到这样的情况,多半应该是躲在人群里,慢慢伺机逃走。这个宁高山镇因昨夜的风雪封路,好几个客栈中都满满住着旅客,加之马车、驼队。如果躲避在人群中,转绕在不同的客栈里,这种方法,似乎更可靠一些……
可是不行!
翟容一定受不了,为了救他们两个,死去那么多人。
秦嫣咬牙道:“郎君,他们应该是冲我们来的!我们往外杀,看能不能将这些刀奴引到外面去。”
翟容看看她,他也知道她习惯的躲避方式。
而此刻,她主动选择冲出去,独自面对这些刀奴……分明是站在他的立场上来面对这个问题。
翟容眼睛一弯,说道:“好,出去!”
秦嫣点头,手中弯刀回转,又勒断一个人的咽喉。
来的正是莫血手下的刀奴,秦嫣本来以为莫血应该只是自己来捉她和长清,却没想到,他们这个草字圈竟然倾巢出动了。
翟容杀开一个血圈,愤然回头,怒喝道:“长清和十二在我这里,你们到底要杀谁?冲我来!”
那些刀奴果然转过头来,追着他们疯狂劈砍。
秦嫣跟着翟容,冲出了客栈。
一出客栈,漫天白雪纷扬而下。
雪花卷舞中,翟容带着秦嫣,并刀而行。
风雪渐欲迷人眼……
翟容的纵横捭阖,秦嫣的回风流雪。
狂雪交战中,他们亮刃白雪溅鲜红,双刀匹练共锋芒。
长清看着自己的妹妹。
九年来,他亲眼见她在扎合谷杀过很多人。都是与她一起受训的刀奴。
他见惯了她畏惧、逃避,哪怕在训练中赢得生机,也是一脸没出息的样子。
如今,她磊落飞扬,一往无惧。她终于走过了最阴暗的成长,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道路。
这条道路也许荆棘纵横,可她不怕。
第108章 曲全
宁高山镇的风雪经过一宿的积攒; 已经变得越发厚实起来。
积雪,将一个本来应当五色斑斓的小镇,染成黑白灰色的世界。连刀奴们刚泼出去的鲜血; 刚倒下的尸体; 也被很快盖住。
风雪荒茫中,翟容感到了一股摄人的力量从不远处传过来。
他眉头微沉; 俊秀的黑眸看向不远处。
密密麻麻的雪花中,他看到站着黑压压又是一排人。
秦嫣惊讶地望着:“是莫血。可是为何他手下还有人?”
秦嫣所在的草字圈; 目前大约近百名大小刀奴; 除去那些年龄太幼不堪得用的; 四十多名方才全都冲入了小客栈。被翟容带出来杀尽了。
此刻,莫血一双肿胀的眼睛眼皮依然耷拉着,双手抱着刀; 身后跟着四十多个秦嫣没有见过的刀奴。这些与秦嫣年岁不相上下的少年人,手中弓箭张满。
长清趴在翟容的肩膀上,猝然看了个正着。
“若实是众生,知是众生; 发心欲杀而夺其命。生身业,有作色,是名杀生罪。”长清默默祷颂的是来自遥远天竺的大乘佛法《智度论》。在唐国; 他对佛学略有涉足,进入西域,陆陆续续接触到了更为广阔的梵文经典。这些片语残句,护佑着他度过了扎合谷里暗无日夜的春秋。
而此刻; 却分明刻绘了他的内心。
哪怕是这些小刀奴,他们又何其无辜?嫣儿也曾经是他们的一员。
只是这些孩子,已经被星芒圣教所荼毒。
长清觉得自己四蕴,被噬空成一个黑洞。灵魂飘荡出了雪片崩狂的宁高山镇。他觉得自己已经无力面对这种内心的撕裂感。
与此同时,数十支铁箭,从早已准备好的刀奴手中,激射向翟容一行人。
莫血先以四十刀奴,将他们逼出客栈。如今又开始以箭术对他们进行围剿。刀奴是以暗杀为主要手段的,箭法在他们所有武器中最为注重。秦嫣自己也是如此。
四十名刀奴的连环羽箭,因手指有着恐怖的力量,根根如弩/机一般,又有着弩/机所没有的准头,呼啸着向他们扑来。
翟容横刀在秦嫣前,替她挡去那些弩箭。
箭头撞击在他的刀头,发出猛烈的撞响。闪着寒芒的铁箭,纷纷落下,在他们身边插起密密的黑色篱栏。
莫血看到翟容能以刀格挡住如此沉猛的箭势,也是微微一怔。莫血身为牧刀人,享星芒大神的恩泽,方有如此造诣。中原人居然也有这等高手!
风雪自北向南而来,如同一片白色的纱雾,罩在两队人马中间。莫血的眼皮掀起,精芒如锐刀一般,在雪雾中闪烁。
第二波铁箭,再次穿破那片乳白色的风雪帷幕,向他们袭来。
与此同时,雪光暴涨,莫血从狂风翻卷中,呼啸着穿来。
他的动作是如此迅猛,在他身后,风雪被深深撞出一道空隙,过了一瞬才又白茫茫填满了天地。
翟容抿一下嘴唇,舌尖舔过干涩的上唇。
手中战刀攥紧。
他专注于风声雪片中的变化,并不轻易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