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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尚回礼道:“老臣领命。”
袁否又喝道:“张牛犊何在?”
张牛犊出列回应道:“末将在。”
袁否道:“率精骑五十,于路护送元休公前往舒县,记住,不惜一切代价也定要护卫元休公周全,元休公若是有个好歹,某定拿你是问。”
“诺!”张牛犊轰然回应道,“末将定不辱命。”
目送金尚、张牛犊的身影远去,袁否又对众人说:“诸公可各自回去准备,最后在龙亢休整一晚,明日一早即启程南下。”
一众文官武将便纷纷告辞而去。
阎象走在最后一个,转身之前看了袁否一眼,欲言又止。
袁否见状心下一动,招手喊道:“阎公慢走,某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
阎象便转身向着袁否长长一揖,恭声道:“却不知公子想问在下什么?”
袁否走到大堂门口,看到走在最后的长史杨弘都已经转过照壁,便回头笑吟吟的看着阎象,说道:“适才阎公一言不发,临走之前却欲言又止,莫非阎公并不认同元休公所说?并不赞成去庐江投奔刘勋?”
“在下的确不认同元休公所说,更不认为去庐江投奔刘勋是个好主意。”阎象抬头看着袁否,诚恳的道,“公子,众人皆可去庐江,便是在下,也一样可去庐江,在下去了庐江仍可以谋一份差使,而唯独公子断断去不得庐江。”
袁否肃然道:“阎公此话何意?为何某就去不得庐江?”
阎象冷笑道:“莫非公子真以为刘勋会听元休公所劝,奉公子为主?”
停顿了一下,阎象又道:“先主公犹在时,刘勋就敢阳奉阴违,而今先主公见背,刘勋难道就会顾念先主公提携旧情,对公子效犬马之劳?请恕在下直言,公子若去了庐江,早晚必被刘勋所害。”
袁否叹道:“阎公这番话,刚才为何不说?”
阎象反问:“刚才若是在下说了,公子难道就会采纳?”
袁否哑然,好半晌后才讷讷的道:“怕是不会,众意难违耳。”
“这便是了。”阎象自嘲的道,“既便刚才在下说了,公子也是不会采纳,那么,在下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袁否又说道:“诚如阎公所言,某去庐江只能是死路一条,却不知阎公有何对策可以救某一命?”
阎象哂然道:“公子腹中早有应对之策,又何需在下多言?”
袁否闻言微露尴尬之色,不过这厮的脸皮已经日见厚实,只是稍稍脸红了一下,便马上又脸不红心不跳的接着说道:“还望阎公教我。”
“公子这就矫情了。”阎象笑道,“公子早已决意要去河北,并且准备好了传国玉玺做进身之阶,袁绍又是公子伯父,公子若是去投,当可谋一州牧守,再不济也是一郡守,却要比去庐江投奔刘勋,朝不保夕强多了。”
袁否讶然道:“阎公何以得知此事?”
这话袁否只对纪灵说过,却从未跟第二个人提起。
阎象哂然道:“在下不仅知道公子打算去河北,更知道公子为了实现这一目标,已经在暗中着手布置了,命金尚先行去往庐江游说张勋只是第一步而已,令张牛犊率五十精骑保护金尚,更是公子的神来之笔。”
袁否闻言凛然,对阎象也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了。
老实说,命金尚先去庐江,再令张牛犊率五十精骑保护金尚,袁否的确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其目的有二:一是将金尚这个文官之首调离,藉以分化文官群体,二是将张牛犊这个羽林卫的老人调开,替徐盛接掌羽林卫创造条件。
徐盛是袁否亲手招揽的,他效忠的是袁否而不是袁氏!
这一点,徐盛跟张牛犊、纪灵他们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简单说,纪灵、金尚、张牛犊他们效忠的是袁氏集团这个整体,而徐盛效忠的却是袁否个人,当袁否的个人利益与袁氏集团的整体利益发生冲突,张牛犊、纪灵他们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而徐盛则会义无返顾的选择前者。
不过,袁否自问他的手法还是很隐蔽的,至少金尚没有看出来。
却不曾想,阎象对他的用心竟洞若观火,古人还真是不可小觑。
这个阎象,历史上也只是藉藉无名之辈,甚至连表字都未曾有明确的记载。
阎象唯一见著史料记载的,就是袁术僭位称帝之前曾问计于他,阎象谏曰:昔周自后稷至于文王,积德累功,三分天下有其二,犹服事殷,今明公虽奕世克昌,未若有周之盛,汉室虽微,亦未若殷纣之暴也。
现在看来,这个阎象似乎并不比那些青史留名的贤臣逊色。
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贤臣跟明主从来都是相辅相成的,明主固然需要贤臣来帮助他成就霸业,那些贤臣何尝不需要明主给他提供施展才能的舞台?
荀彧、旬攸、郭嘉、贾诩、程昱之所以名垂青史,能力出众是一个方面,曹操给他们提供了施展才能的舞台,却是另一方面。
若没有曹操提供施展才能的舞台,荀彧、旬攸、郭嘉、贾诩、程昱未必会有那样的显赫功名,说不定也会成为藉藉无名之辈,反之,袁术若也能给阎象提供施展才能的舞台,他的成就未必就会弱于荀彧、旬攸、郭嘉、贾诩、程昱等五人。
当然,阎象是否能与荀彧等人相提并论,还需要时间来裁量。
但是,无论阎象能力如何,他至少也是一个极有见识的人物。
当下袁否长揖到地,诚恳的对阎象说道:“阎公请受某一拜!”
“公子快快请起。”阎象赶紧抢上来搀住袁否,不让袁否下拜。
袁否却执意拜倒在地,起身后又肃然道:“请阎公为某筹划大计。”
“在下断然当不起公子如此称呼。”阎象自谦道,“公子若是不弃,直呼在下姓名即可,或者以表字相称亦可。”
袁否也没有矫情,问道:“尚不知公之表字?”
阎象忙道:“在下字子音,寓大象无形、**之意。”
“如此,某就失礼了。”袁否浅浅一揖,又旧话重提道,“子音兄,如今我袁氏已经到了生存死亡之际,动辄有覆巢之忧,请子音兄教我。”
阎象笑笑,接着说道:“公子可曾读过唯余马首是瞻否?”
“不曾读过。”袁否有些郝然的说道,“让子音兄见笑了。”
袁否两世为人,虽然知道唯余马首是瞻这个典故,却实不知出处。
阎象道:“公子,这是一则出自左传的典故,周灵王十三年,晋国纠集了鲁、齐、宋、卫、曹、莒、邾、滕、薛、杞、郑等十二国联军,大举进攻秦国,并且一路打到了咸阳近郊,秦国顽强抵抗,拒绝求和,并在水井中下毒,联军伤亡极大。”
“联军统帅荀偃决心毕其功于一役,于是下令:鸡鸣而驾,塞井夷灶,唯余马首是瞻。”
“荀偃的本意,是让联军在公鸡打鸣的时候集结,然后填平水井,捣毁炉灶,向着他马头指向的方向进攻,荀偃的决心不可谓不大,可惜的是联军并不能做到上下齐心,那么最后败给秦军也就是必然的结果了。”
第46章利益
袁否喟然说道:“子音兄所言极是,人心不齐则必然败亡。”
纵观华夏五千年文明史,由于人心不齐导致败亡的例子不胜枚举。
便是汉末这个乱世也有两则经典战例,那就是官渡之战以及赤壁之战。
官渡之战,袁绍虽占据压倒性的优势,可麾下的文臣武将对于战与否,却分持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见,直到最后官渡大战爆发,优柔寡断的袁绍都没能够统一意见,结果就是,袁绍的七十万大军却败给了曹操的区区七万人。
赤壁之战,曹操挟裹八十三万众南来,江东孙氏集团内部对于战与降,也是分持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见,然孙权比袁绍高明的地方就是,在赤壁之战爆发之前,孙权就成功统一了江东文武的意见,令其上下一心,最终挫败曹操。
由此可见,人心齐与否对于结果的影响,重如泰山!
人心齐,泰山移!这则故老相传的谚语绝不是虚的。
阎象又道:“公子,淮南已是死地,断断留恋不得,但若不事先整饬文武令部众上下一心,就贸然前往河北,只怕凶多吉少。”
的确,袁否如果带着军心涣散的残部横跨兖州或者徐州,部曲不散架才怪。
“子音兄所言,可谓是一针见血。”袁否喟然道,“然则,某应该如何去做,才可以整饬部众令上下齐心?”
阎象看着袁否,似笑非笑的说道:“三令五申公子总该读过吧?”
袁否忙道:“这则典故某却是读过,说的是孙武流亡吴国,吴王阖闾想试试孙武的统兵之能,就把180名年轻宫女交给孙武操练,孙武简单交待口令之后便开始击鼓传令,宫女们却笑成了一片,根本不听他的号令。”
“孙武于是召集宫女,说交待不清是主将的过错,于是再一次交待口令,然后再一次击鼓传令,宫女们却仍不听号令。”
“于是孙武说,主将已经交待清楚口令,而士兵仍不服从,那就是队长的过错了,于是就把充当队长的两个吴王宠姬给斩了,宫女们看到孙武连吴王宠姬都杀,都噤若寒蝉,此后果然做到令行禁止。”
“公子读过便好。”阎象接过了话茬,又道,“正所谓三军不可一日无帅,却断然不可以有二帅,一支军队就好比一个人,只需要有一颗脑袋,一个意志就够了,而公子你便是袁氏的脑袋,你的意志便是全体袁军将士的集体意志。”
袁否由裹的说道:“子音兄所言甚是,然则,治吏与治军终究不同,却不知道,某应该如何做才能让官吏群体令行禁止?”
如果是治军,那么袁否只需按照孙武的法子做就行了。
这也是袁否刻意调开张牛犊,令徐盛单领羽林卫的原因。
袁否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想通过徐盛控制羽林卫,只要控制住羽林卫,袁否在袁氏集团内部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问题是,袁氏集团除了四千残部以外,还有七八十号官吏!
这些官吏虽然上不得战场,要命时刻也大多不能出谋划策,但他们在袁氏集团内部的影响力却非同小可,对士林的影响更是巨大。
譬如说金尚,朝堂之上都有他的党羽、门生。
这些官吏不仅代表着淮南的士族阶层,从宽泛地域上来讲,这些官吏更代表着整个大汉天下所有的士族,袁否如果恶了这些官吏,那么一传十十传百,袁否慢待士子的恶名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士林,将来还有哪个士子愿意来投他?
没士子襄助,袁否将来凭什么争天下?
打天下需要士族,将来治天下更得仰赖士族。
所以对于这些官吏,袁否是杀不得,打不得,更不能轻易赶走了事。
阎象却摆了摆手,微笑着说:“治吏者,说难很难,说易却也容易,只需听其言、观其行,而后分而化之即可。”
分而化之?袁否闻言顿时心头一动。
所谓的分而化之,其实就是制衡之道。
作为一个历史爱好者,袁否看过的历史类小说不知凡几,对于制衡之道并不陌生,他之所以令金尚先一步去庐江,就是为了调开金尚这个百官之首,然后对“仲家王朝”的官吏群体进行分化瓦解。
袁否甚至已经选择好突破口。
这个突破口,就是长史杨弘。
至于说阎象,却是意外之喜。
袁否又问道:“敢问子音兄,如何分而化之?”
阎象微笑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公子欲分化官吏群体或者说淮南士族群体,就必须先弄清楚他们的利益所在,只要弄清楚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