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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成才让许三多感到新鲜,他说你说粗口?新兵连不让说粗口。
成才说老兵还他妈说呢!连长还说呢!一天能练掉三层皮,说句粗口算什么?三呆子你别插话,我问你,你喜不喜欢那些个轰轰隆隆的家伙?
许三多想想,憨笑道:真给劲。……我还投降来着。
别提你那投降啦。给劲是吧?那就长点心眼,咱们回头分兵得给分到最给劲的连队。
给劲!想起来咱们在村里那点抠抠搜搜小肚鸡肠,什么你打我呀,你抢我粘的知了啊,真没意思。许三多说。
成才说你别老插话。我冒了当后进的危险叫你到这干吗,我是让你长点心眼!
许三多说我长啊。我爸来信说跟我二哥断绝父子关系啦,因为二哥不种地去南边了。可我现在挺明白我二哥那心思。
谁让你长这几千公里外的心眼啊?成才给了他一下。
许三多挠挠头:我也有点明白你的意思啊,可是……可是我觉得家里也挺好。
成才说家里是好,可要出息就不该想那。这都快二千年啦!没看电视里说吗?人生就是个长跑!长跑谁能让谁?再来一次征兵,你看我龟儿子能让你的!
许三多有点大惑不解,他说你没让我呀。
成才为此感到有些愤怒,正要说什么,突然看见操场那边来人了。成才一瞧是史今和伍六一,忙把许三多给摁在草丛里。
然而,他们不是冲他们来的。他们在一边走一边训练,伍六一突然一个扑地,那做的是卧射的动作。史今看了看伍六一的样子,纠正说:肩下沉得太过了,你上那边沙坑体会体会。这么再摔两次,我看你胳膊肘子也差不离了。说着两人就跑开了。
这一眼,两人又长见识了。许三多说:我一直觉得班长挺牛皮呢,原来他这么刻苦啊?成才也频频点头,说明白了吧?我看他也明白,他也想轰轰隆隆过一辈子,他知道这个机会不易,所以他用心着呢。
机会?
许三多好像不懂成才说的机会。
我都白白地跟你说什么呢?有个词叫做生存懂不?
生存?
这两个词儿令许三多怦然心动,他确实是不懂。
成才突然站起来,一脚恨恨地踏在地上,说:许三多,生存不易,机会很少,所以你一定要多存点心眼子。我恨不得劈开你脑袋把这句话给塞进去,许三多!
一个月以后,成才果然就成了班副了。
新兵连五班,以成班副为基准,靠拢!新兵连的操场上,班长伍六一发出这样的口令了。
成才成班副这时就昂首挺胸的,甚至有些洋洋得意,因为别人在向他靠拢。
许三多是最后一个,时常迈多了一步,使队尾产生了骚动。
伍六一便呵斥道:许三多想什么呢?打枪跑靶,走队出列,这么个简单的队列你都要错?许三多试图辩解,他说,我在看成才……成班副。
伍六一悄悄地对许三多说,过几天就分兵了,我也不说别的了吧,我总不能就让你这一路顺拐地走去连队吧?
谁是骡子谁是马,显而易见,成才都班副了,而许三呆子却一如往昔。好在大家看他还顺眼,大家都喜欢他那样,因为谁都希望后边还有个垫底的。
明里暗里,许三多成了最后一头骡子了。
然而,总会有相信能把骡子变马的人,这种人性格上通常也是头骡子。
看着许三多腿间的那条缝,伍六一突然一脚踢在许三多的腿弯上,他说我当兵三年,我就不信治不了你两腿间的这条缝!许三多,你到底怎么搞的?你也不罗圈啊,你怎么就是要并出条缝来呢?
许三多说:报告班长,我不知道。
伍六一喊了一声立正,然后蹲在许三多身后,使劲一推,许三多双膝一弯差点坐在他的头上。许三多躲着,他说我怕痒!伍六一说你用足了劲就不怕痒!你用劲不对,你要使对了劲,我一推你,你会直挺挺往前倒。再来一次。
这一次,许三多果然木头桩子似的往前就倒。
我不是要你倒!我要你把劲用对了地方!歇会歇会!伍六一说完一屁股坐在地上,他说许三多,我没见过你这号的,有时我都怀疑你存心跟我逗着玩。
……我笨。
我宁可你在跟我逗着玩。
许三多神情很怪地笑笑,其实那笑是个阴谋,是昨儿晚上成才教的。
你笑什么?伍六一问。
许三多说,班长……班长上榕树乡的吧?
伍六一点点头。
许三多说,我也是榕树乡的!我们是老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班长……班长抽烟不?
伍六一一听就愤怒了,他说闭嘴!全连都知道我们是老乡!我告你,笨人就不要学别人投机取巧。看在老乡面上我这么跟你说一句吧,我五公里武装越野跑了有五千公里才拿到个全师第一,就这今年才转的志愿兵!你以为靠认老乡就能活下来?
许三多不太懂,但心里确定了一件事情:这老乡不喜欢他。
后来许三多有了一次给连长纠正自己印象的机会。
那天史今正在会议室主持新兵二排的会议,连长高城偷偷摸了进来,但那是瞒不过人的,因为兵的目光都看了过去。高城却装着没事,对史今说,继续说继续说。史今却不肯说了,他说本来就是聊个大天,正好,请连长发言。高城笑笑,说发言?那我就瞎说了。同志们好啊?
连长好!
大家现在队列算有个兵样子了,也走烦了吧?
没烦!
高城说才怪呢,我都烦了,可这是为了让你们把个军队的精气神走到步子里去,走不好,当一辈子兵军队里也不当你是兵。不过也别跟家里说当兵就是个走队列,过两天分到作战部队那才叫一个丰富呢,尤其是我那装甲侦察连,九辆车九门炮,打什么仗都是冲在头一个的,
那根本就是九座活动堡垒!咱不跟他坦克比啊,咱机械化突击步兵打仗还是靠的个人,再牛皮的坦克咱步兵反坦克火器就给它收拾了!
那高城是个好战的主儿,一讲到这些,就眉飞色舞,他说这么着吧,我就给大家讲讲这个机步兵训练课目画饼充饥吧?枪械射击、枪械原理、枪械保养和维修,战车驾驶……正说着,突然发现许三多的嘴里在嘀咕着什么,便停了下来,问道:
许三多,说啥呢?
报告连长,没说什么。
高城只好接着说,可没说两句,又发现许三多在嘀咕。
许三多,到底说什么呢?高城再一次喊道。
报告连长,我把连长说的背下来!
高城一愣,天下竟有这样的人?便说,那么些你能背下来?
许三多说:有些词不知道啥意思。
高城说那你就给我背,刚才都说了啥课目。
许三多一张嘴便真的背了起来,什么枪械射击,什么枪械原理,什么枪械保养和维修竟一字不拉。高城惊诧了,他说许三多你行啊!成才在许三多的背后暗暗地伸着大拇指。
许三多问连长,可我不知道NBC啥意思。
NBC就是核武器、生物武器和化学武器的防护。高城说着第一次冲许三多笑了。难得有人把你说的话一字不差地记着。
许三多,背它干什么?他疑惑地问道。
许三多说报告连长,背下来好写信给我爸!连长有什么话要跟我爸说吗?
高城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他说没有,我没什么说的!然后吩咐他们,临睡前把《保密手册》抄写三遍!他说有些事情不该问的就不能问,知道吗?说完出去了。
抄《保密手册》可不是小事,抄得大家怨声载道。都怨许三多,你要真记性好就攒着,真想泄密就闷在被子里说给枕头听,弄个泄密未遂这算怎么回事呀?有人甚至要许三多帮他们抄。成才看不过眼了,说都少一句吧,大家才慢慢安静了下来。
只有许三多还在那里拼命地抄着。成才说你忙什么呢?
许三多说我多抄几遍,多抄几遍好匀给大家。
成才一听就气了,他索性把他的笔给抢了。他说这样不行,这样下去你不被退兵也得分去喂猪,如果退兵的话你就惨了,就算喂猪你也没啥表现机会了,役期一满,你就得走人了。来部队一趟你连个枪都没有摸着。许三多我就问你,看见那些个轰轰隆隆的家伙,你回家种地还种得下吗?
许三多想了想,说,种不下。
成才便轻声地告诉许三多:你得找人。
班长不喜欢我,连长也……
但成才告诉他,排长喜欢你,你找排长。
许三多想了想,觉得好像是,便点了点头。
哪怕是哭都行,总之……总之得让排长觉得你喜欢这儿,你不离开这儿。
许三多说我是喜欢这啊!
我也喜欢,我是说,你让他觉得你喜欢!
成才的声音有点压不住,周围的人暗暗地往这看来,他们这才住嘴。
夜里,史今进来查铺,发现了那摞手抄的保密手册,他看了看许三多,见他睡得正香,就放心地走了,谁知他刚一转身,许三多就蹑手蹑脚地爬起来,跟了出去。
其实,一个屋的兵谁都没睡,都在被窝里看着。
史今走到外边不远,忽然觉得身后声音不对,灭了手电,就闪躲了起来,然后吼道:许三多,你干什么?他的声音很低,许三多还是吓得要叫,史今一手掩住了他的嘴,他说你怎么不好好睡觉?许三多说,刚才让你给吓着了,这会我哭不出来。史今一愣,干什么要哭?想家了?许三多摇头不迭,说我不想家,真的,一点也不想。想家就说,
没什么丢人的。给你爹多写几封信。许三多说不是的,我不想家。可一提到家,许三多的眼圈就暗暗地红了,他说排长,我想家,可我不要回去!
好像真的要被退回去似的,许三多忽然就哭了起来。
史今又一次堵着了他的嘴:你哭什么?不要打扰别人休息!
许三多只好暗暗地啜泣。
史今好像明白了,他说谁说要让你回去了?你又没犯啥大错。许三多,你放心,没人让你回去,你其实是个好样的,就是……那个了点,那也没事,这一连兵,个顶个都是有用的,包括你在内。
许三多突然就说了一句:我不会养猪。
史今一愣,你为什么要会养猪?
许三多不知道怎么说,嘴里只是一再地嘀咕着:我不要去养猪我不会……
史今被这个新兵蛋子弄得哭笑不得,他说许三多,你脑子里转的什么糊涂心思呀?谁让你去养猪啦?军队里养着这些人是打仗的,干吗养着些人养猪啊?你自己想想,这笔账划算吗?你放心,没那么多猪让你们养,就你们天天吃的那些猪肉还是半片半片从市场上拉回来的。
排长,那分兵会把我分到哪?
那我可不知道。史今突然感到有些问心有愧了,他说这事不归我管。那我能摸着枪吗?成才说当兵总得摸着枪啊。史今似乎明白了,明白了许三多的焦急,他说你能摸着枪,我保证你能摸着枪。许三多说排长,让我跟成才分一个连吧,最好也跟你一个连,我一定好好学,对了,最好也跟班长一个连。史今说伍六一?许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