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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六一告诉许三多,要说修鞋就这个不好,天天得坐着,没曾想我伍六一最后干了份跟公务
员差不多的差使。
许三多一直地审视着伍六一的那条腿,最后他问了。
他说你干吗这么干?
伍六一却故作不知,他说怎么干?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你也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干。
两人不约而同地去抢桌上的酒给对方倒上。
许三多低着头,他说因为要强?
伍六一想了想,说我没觉得我多要强。许三多默不作声地拿杯碰了碰伍六一的杯子,然
后一饮而尽。伍六一笑着端起杯子,说你小
子一进老A,酒风大变哪。可许三多拿下了他的杯子,他说我不用你喝,我要你说。
伍六一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他说行,你小子现如今有些连长风范,跟他一般强横了。
许三多实话实说了,他说我从他那上车回家,我们都很挂念你,不知道你在弄什么玄虚。
没弄什么玄虚,我相信我瘸着这腿儿也能上战场,可你信我这腿子能跟你们站一个队列吗?
伍六一很认真地望着许三多。许三多只好说:其实,那时候我就不信你会老老实实去干什么
司务长。伍六一说所以我走了,临走时一连长珍而重之给我掖上残废证,好像给我掖上个后
半生质量的保证。到了这,安排我在县机关做个保安,我一瞧也摸不上枪,自个又试试,以
前使把劲能追上步战车,现在不使劲还真让儿童三轮甩后边了。我去蹭那口饭干吗?
许三多想了想,点了点头,但心里总是有些难受。
伍六一笑了:你点头,是换你也这么干?
这个问题让许三多沉思了一下,他说那我会试试做保安,做不好再想别的。我点头是我知道
你的脾气。伍六一便哈哈大笑起来,他说所以伍六一永远比不上许三多呀。可许三多说不对
,他说许三多是永远追在伍六一后边的。
两人不觉都笑了起来。
但喝着喝着,许三多的心里又暗暗地爬上了一丝忧虑。
他说修鞋愉快吗?
伍六一不以为意,他说谈不上愉快不愉快吧,它是门生计。靠了这门生计,我能自己养活自
己,不用把自尊心和在每天的饭里一块吞了,就是这样。许三多,咱们这自尊心是在钢七连
练出来的,钢七连没了,这玩意可还显得特别金贵。
许三多脱口就说:钢七连还在。
伍六一愣了一下,说对对对,你还在,我也还在。很多事情是,只要你心里有他就在。许三
多,你这次来巧了,再几天你就见不着我了。许三多说你要去哪?伍六一卖了一个神秘,他
说我要去见一个你准也特别想见的人。
许三多想不起:谁呀?
伍六一想了想,便提醒道:你想想,谁带你进的部队,谁教你当的兵,你忘了?
是班长?
伍六一笑了,将一张压了膜的照片,拿出来放在许三多的面前。
他说:我珍藏在摊上,刚才捎出来了,我想你准定想看。
那是史今和一个年轻女人的合影。
全家福?许三多从照片上好像看出了什么。
得重新照啦。咱们嫂子照这张的时候肚子里已经怀了一个,现在出来了,是八斤一两,我说
班长你天天不愠不火的原来劲全攒这了?他说对了,就为赶八一这个有纪念意义的词。
许三多看得不肯放手,他说你去看他?
才不,我们要合伙啦。他住在山下,那山听说挺漂亮,现在人有钱了就花钱找咱们那种累,
爬山,他刚开始做向导,做得八十里闻名了,干脆做了教练,我打算去他那班继续干班副。
许三多光是想想就很开心,他看看照片,又看看伍六一塌实的笑脸,觉得真好。
伍六一说:我去找班长,挣不挣钱,不是最重要的,我就是还想过过去那日子……我打算这
辈子就活在过去里了,用现如今的话说,我这算不算是特失败呢?
许三多很认真地摇摇头:我只能说,我特羡慕你。我真想跟你一起去。
伍六一笑了,跟许三多碰了碰杯子一饮而尽,而后是长时间的沉默。
临走的时候,伍六一把许三多曾给过他的两千块钱,强行地塞着还给了他。伍六一说你已经
帮过我了,没这钱就没这鞋摊。伍六一说明年来吧,来看我和班长,以及我们大伙的侄子。
让许三多感动的是,伍六一给他的钱,用的还是部队里的那个旧信封。
许三多回来后,就动手搬家具了。他们把东西厢房的家具,搬进仍属于自己家的正房,然后
把父亲亲手盖成的房子卖了出去。
父亲从监狱出来那天,是许三多和许一乐两人搀扶着出来的。许二和租了一辆车,在外边
等着。
家,是显得拥挤而凌乱了,到处都是搬过来的家具。
父亲一坐下,许三多就给递来了一个苹果。许百顺听说是许三多背回来的,便细细地嚼着,
想琢磨出这儿子背回来的苹果到底有什么不同。可嚼了一口又一口,最后他发现没什么不同
,心里只是知道,这苹果是当兵的儿子买回来的。
三天后,许三多就回部队去了。
许家的人都到公路上去送。
许三多回头看看爸,许百顺伸出了手,许三多会意地低下头,那意思是让爸摸摸他的头。许
百顺却忽然把手缩回了,改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他说得了得了,龟儿子穿着军装呢。许三多
笑了,忽然跟父亲狠狠地拥抱了一下。
许三多冲家里其他几个也挥挥手,说:我走了!
因为车已经来了。
许二和叫住许三多,他说老三。买回房子的钱,你不用操心,你当兵的能挣几个钱?
许三多笑了,他说二哥,咱们一块挣,好不好?
嗬,你小子一个傻大兵敢跟我比挣钱?老子上半年就挣出十二万……二和看着许三多笑着摇
摇头,他有些赧然。他只好改口说对对对,挣出来才算,你二哥又犯老毛病了。
许三多叮嘱他,要跟大哥好,爸说要和和美美过日子。
许二和半真半假地回头冲许一乐瞪一眼,许一乐笑了笑,仍是很愚钝的样子。许二和便拍了
拍弟弟的头,他说你走吧。等房子买回来,你可得回来住。
许三多挥了挥手,就上车去了。
一家人看着车子把许三多慢慢地拉走。
许三多刚回到A大队的宿舍,袁朗和齐桓就带了一帮人扑了进来。许三多这一走,就一个月
了。他们都在等着他的回来。
第二天,袁朗让许三多到他的办公室里去了一趟。
他问他:现在,你的心里清净了吗?他说许三多,你心里要不清净的话,你没法做任何事情
,你知道吗?
许三多点点头,他说非常清净。比以前更加清净,队长。
袁朗说那你能继续执行任务吗?
许三多告诉他,我回来就是为了执行任务的。
袁朗说,那你告诉我,你出去将近一个月了,得到的答案是什么呢?许三多说报告队长,和
您临走时告诉我的一样,我是离不开部队的。袁朗说那这趟不是浪费吗?许三多说报告队长
,别人的忠告会留在脑子里,只有自己找到的才能进到心里。袁朗点点头,他为他感到满
意,他说你这个固执的家伙,我不怕你不回来了,我怕的是你回来了也变了,变得不适合我
这支部队了。许三多说不会的队长,我想对军人来说,军队是他衡量世界的尺度。
袁朗说好,我都快要说不过你了。
最后一个问题,你临走时我说你离不开军队,我还说过什么,记得吗?
报告队长,您说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等我回来一起完成。我猜这不是战斗任务,咱们的
战斗任务都是突发的,不可能提前一月通知;我猜您现在叫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袁朗于是认真了起来。
他说有个国际侦察兵竞赛,叫生存与突击你听说过吗?
许三多摇摇头,他没有听说过。
这是自上个世纪冷战结束之后,各军事强国为加强军事交流举行的敌后渗透作战比赛,说是
为了友谊,可你知道,所谓友谊是建立在较量基础上的。这个竞赛因为选定的地理环境恶劣
,比赛条件严苛而立刻获得了非人道的名声,可这非人道正好是最残酷的敌后作战需要的,
所以每届的参赛队都是趋之若鹜,每届也有许多参赛队因不人道而退出比赛。
许三多在心中想象着:到底是怎么个不人道了。
允许因为环境恶劣而造成的真实死亡,允许因流弹击中而造成的真实死亡,我这么说你有个
概念了吧?赛场选择在直径三百多公里的原始丛林,要求在八十七小时内完成奔袭途中的二
十多个课目,假想敌的兵力、规模和部署是完全按照应付局部特种战争配置的,想知道得更
多的话这些资料你可以拿去看看。
许三多的眼睛里已经发出了光来了,他说您希望我参加吗?
我希望你看了这些资料后再回答。我们的国家从未用倾军之力去对付这世界级的比赛,每次
参赛都只是由各军区轮换选出对手参加,每次参赛也都有相当不错的成绩,这次是轮到我们
军区,参照以前的成绩,倒让我觉得有威胁。
许三多重复了威胁二字,他有点不解。
各军区以前打出的成绩都不错,甚至比我们现有纪录好。许三多,我相信中国有最好的步兵
,这可不光说咱们军区。
许三多知道了,他立即立正请命:我希望参加。
袁朗笑了,他说你不看资料了?
许三多说我肯定看,但条件合格的话,我肯定参加。我就想问队长一句,同队的还有谁?
我们选拔两个参赛队,一队四人,我这队是你,吴哲,那小子各种外语说得比母语还好,准
用得上。
许三多有些意外,他说没有齐桓吗?
袁朗也在衡量,最后,他说没有。他经验丰富,可绝没有你那种耐力。
还有一个人是谁?许三多问。
还没有人选。最后一个名额我想留给跟你一样来自步兵团的普通步兵,说到单兵能力他们好
多人不比老A差。袁朗把那堆资料向许三多推了过去:各团队推荐的人选后天到达,我会进
行再淘汰,然后是几个月的特训。
说到特训袁朗笑了,他望着许三多,说:对你来说主要是外语的特训,我希望这几个月你的
外语至少达到六级。
许三多敬了个礼,庄重地把那堆资料拿走了。
许三多拿回屋里的那些资料,是历届比赛中的一些记录。
躺在下铺的齐桓却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他一些景点的事,他说我让你看那么多的景点,你真就
去了一个?许三多说对,就去了天安门。齐桓说就是那个我爱北京天安门的天安门?老天爷
,你去那儿干什么?许三多说:我去看升旗。
齐桓忽然就激动了,他说那我要通报全队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