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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城很失望地叹了口气。
参赛的兵被军车送回来了,机一连的连长早在大院门口等得望穿秋水,一把手先把伍六一拽了下来。第几?他问道。伍六一没说,只是一脸的失望。连长赶紧说,没事没事,全集团军能人多着呢。这时,车上的一个士兵笑了。
他告诉连长:第一。
连长一把手扣着伍六一,气得就往连队里揪。
伍六一一边乐着,一边对许三多挥手再见。
许三多微笑着,走回自己的连队。那一个人的连队。
许三多掏出钥匙刚要开门,突然,一条腿从他两腿间插了进来,那是要把他凌空架起,许三多反肘被人托住,索性坐了下去。那条腿迅速抽开了,否则被许三多压断。许三多弄不清楚是谁,回身就在光线暗淡的走廊里对打了起来,几拳过后,灯被拉亮了。
是袁朗。
他在灯下对许三多微笑着。
你小子反应蛮快。他说。
许三多简直惊喜万分。
袁朗告诉他,他在这里等他已经一个多小时了。
走进宿舍,袁朗像是进了大观园似的,他看着那些空空的板床发呆。许三多给他端了一杯水,说您喝水。这里什么都没有。
袁朗说你的事情我听说了,你们连队的事我也听说了。
可许三多说:我在这屋子里时常想起以前的事情,我觉得这几年兵当得挺值的。
袁朗盯着他认真看了看,说:嗯,上次见也就半年多,你好像又变了许多。
许三多憨憨地笑着:今天在场上表演的是您吧?
我和几个老兵。你们军长非让献丑,说是更新观念。
真是……太棒了!
喜欢A大队?我好像已经是第三次问你这个问题了。
喜欢,不只是喜欢。
许三多的认真劲儿让袁朗正色,他说许三多,我不是为了看你才来这儿的,我们第一次在军区范围内选拔人员,因为几年来真是觉得我们光靠招兵是不行的。我负责在你们师进行选拔,我是为这事来的。
错不了的,我们师有很多好兵!
可袁朗告诉他:只要三个。
许三多颇为自信,他说肯定能超出这个数来!
超不出这个数的,许三多。我提前告诉你一声,你会参赛。
许三多愣了一下:您怎么知道?
我要求你必须参赛。许三多,这会比你想象的要激烈,我原来还担心你因为太孩子气输掉这场竞争,今天我来,看见你的处境,我想你终于是长大了。
许三多犹豫着。
三班的宿舍只剩一张床板了,可袁朗还是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它的活力,那是许三多和所有三班士兵留下来的。袁朗明白了,他开始用老班长的口吻和许三多交谈起来:我知道,你想进老A,可又有很多疑虑,是不是?
许三多点点头,他说是的。
这个连队还有什么可以让你留恋的吗?
许三多说有的,您不知道。
袁朗点点头,他相信。他说怎么会不知道?老部队是所有老兵的情结,我就是怕你有疑虑才来找你。许三多,咱们是古老的步兵,从有军队开始就有的步兵,是不是?
许三多莫名其妙地点点头。袁朗说:古老但是永恒。飞机会被击落,战舰会被打沉,但是步兵还在战斗,因为我们是最艰苦也最坚强的兵种,我们没有核弹和轰炸机,可我们用的是人用了几百万年的这个……袁朗指了指脑袋。还有我们的身体,和我们的意志。
许三多听得很兴奋,他说是的,我们连长也这么说,他说步兵是最值得骄傲的兵种,步兵为自己而骄傲。
那你想做最好的步兵吗?
想。许三多毫不犹豫。
全世界有那么多步兵,可做步兵就要做最好的步兵。你现在做得很好,可以说是超出想象的好,可你还能做得更好。
许三多沉默着。
你在这个空空荡荡的连队苦苦守候着什么?不就是这个信念吗?
许三多终于点了点头。
想为自己的理想打一仗,那就参赛,拿出你的本事来,让我看一个像样的许三多!
我想……我会的!
袁朗点了点头。
伍六一也在连队里跟连长和指导员谈参加比赛的事。
他们已经谈了很久了,已经谈到无话可谈了。
连长说,一连的池子小了,容不下你这条大鱼?伍六一摇着头,他说不是的。连长说很快就给你提干了,你还非得去老A?伍六一说报告连长,不是去,是去参赛。
为什么?
因为他们更狠,因为他们好斗,当兵就得好斗。
连长和指导员显得有些无奈了。
好像所有的士兵都在谈论老A的事。
甘小宁和马小帅两人窝在车里,也在谈。
甘小宁说什么是老A?那就是兵王!真练也真打,玩最好的枪,穿最酷的衣服!从直升机上跳下去,从潜水艇里钻出来!《兰博》你看过吧?马小帅却摇着头,说没看过。甘小宁不觉一愣,他说你真是太年轻了。反正我跟你说,不当兵这辈子白过了,在咱们这,当兵不当老A,这兵当得不够劲,懂吧?
马小帅可劲地点着头。
草原上的三连五班,成才捆紧了自己的背包,然后愣愣地看着身边的这间宿舍。然后,他叼上烟盒里的最后一根烟,把烟盒揉了,准确地扔进屋子另一边的纸篓里。纸篓里已经有了好几个同样的烟盒了。
薛林从外进来,说班长收拾好了?
成才点点头:这几天这班就靠你盯了。
薛林说班长放心,五班出不了事的。
那我就走了。……抽屉里给兄弟们留了点意思,你回头分了。
薛林似乎对他留的东西不太热情,只轻轻地应了一声。
外边,还是一辆拖拉机。成才爬上去,放下包,对着草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显得无尽的感慨。士兵们在车下站着,说着班长再见!成才也摆摆手,说几声再见,车就走了。
这是一场例行公事的送别。
车走远后,五班的士兵便谈论了起来,这个说:班长能选上吗?那是老A呀!另一个说我看悬。有的就说:听说他原来是老七连的尖子呢。
薛林突然想起了成才临走时的吩咐,回身从抽屉里把成才留下的东西拿了出来。那是一条红河香烟。薛林说:他不会回来了。他抽一块的建设,给咱们留四块五的红河。一块猫了小半年,这就算是个情分。薛林说着把烟发给了大家,一人一包。
周围没有标杆,没有标语,只有几辆覆盖着伪装网的军车和几个帐篷。不远处有一个兵,那就是老A的哨兵了。
铁路开着车,带着团长驶过。
来自各个方向的军车也一辆一辆驶来。
车上,是一个个参赛的士兵。
只有风声,天地显得异常寂静。
这是一个朦胧的早上。
未尽的月色下,集合的士兵们,谁都看不清谁。
铁路和团长从队列前走过,一个步兵团军官下意识地口令:立正!敬礼!
铁路摆摆手:不用立正,今天不看队形,只看你们的临场表现。我希望你们从现在开始尽量节省体力,因为你们往下要迎接的是直线距离一百公里的行程。比赛规则一直保密,我现在公布,没有所谓的比赛,你们也都在无数的比赛中证明过自己,我也不需要那些数据。听着,每人要求负重三十公斤,食品是一盒午餐肉,除了指南针外不许带任何导航仪器,然后你们去穿越这一百公里,途中要求深入敌阵地,完成地形测绘,那是你们到达目的地后必须交上的一份作业。
士兵们年轻而严肃,其中有许三多、伍六一、成才、甘小宁和马小帅。铁路很有兴致地看着每一个人,说时间上很宽松,三天三夜,截至十七日清晨七时,而且你们可以选择自己最擅长的武器。袁朗!
袁朗站到了队列前,一个敬礼说道:我是A大队第三分队分队长袁朗,是你们假想敌方的阵地指挥官。
当你们完成任务,我会在目的地等着你们,事先声明,我开着车,我的车上只有三个空位,我只带走前三个到达的士兵。现在请记下目的地参照物。
所有人纷纷掏出纸笔。
袁朗笑了:用不着记,我不会告诉你们经纬度。现在听着,东南方向,小山包旁边有个海泡子,翻过山有一片槲树林,我在槲树林边等你们。
众人瞠目结舌地看着他,袁朗无动于衷:卡车会把你们带往警戒区,请记住,到了那里你们就等于进入了战场,现在你们可以上二号车挑选自己熟悉的武器。
士兵是最没有异议的人,悄然散开向那辆车走去。
队长,我先去警戒区布置。袁朗向铁路汇报完也离开了。
一旁的团长盯着人散开,肚里那股火终于再也压不住了,他说三天三夜,一百公里,没有参照物,一个午餐肉罐头,再加上一个师属侦察营跟你们配合,你干吗不先把他们绑起来机枪扫射,然后把没打死的带走算完?
铁路歪着头看了他一眼,说你心痛了?
一百公里内有多少座山包,多少座槲树林,多少个海泡子?你的兵是这么练出来的?铁路不置可否地笑笑:我高估了你的士兵吗?
没有!团长从不服软。
那你为什么要低估他们呢?
团长哑然,恨恨地瞧着铁路走开。
一盒盒午餐肉扣到列队经过的士兵手上,跟着还有一支信号枪扣在另一只手上。军官重复而淡漠地说:撑不住就打信号弹,记住,那等于弃权。
伍六一很有点不屑地接了过来。
一个个沉重的野战背包背到了士兵们的肩上。
他们校对好指南针后,许三多背后忽然有人在捅他,回头一看,是马小帅的笑脸。许三多有些惊喜,说你也来啦?马小帅告诉他,还有甘小宁,还有伍六一。甘小宁从队伍里闪了出来,说:七连的来了好多,到哪都是尖子,没办法。伍六一却不想多嘴,他说别闹了,节省体力。
惟独没有人发现,来的还有他们的战友成才。
成才第一个赶到了车边,拿起那杆早就盯上的狙击步枪。
发枪的兵忍不住提醒他:很沉的。
成才没理,亲昵地将脸颊在枪面上贴了一贴。
许三多是在上车的时候发现成才的。他回身伸手拉他们上车。太阳这时正在冒头,许三多一眼就看到自己手上拉的就是成才。他不由惊叫起来。但成才没有吱声,他上了车,回身和许三多一起,将战友一个个拉上了车。
这时,成才说话了,他说我回来了,我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
我真高兴!许三多欢欣地说。
成才说我看见你修的路了,你能从那里走出来,我也能。
许三多使劲地点着头。
一个老A上前将车帘拉得结结实实的,然后敲了敲车帮,命令出发!
车摇摇晃晃地行进着。士兵们大都在摆弄着手里的枪。
许三多拿的只是一支平平无奇的自动步枪。
军官在驾驶室里突然命令道:即将进入警戒区域,做好战斗准备。被击中激光信标者即为阵亡,立刻退出比赛。
士兵们纷纷地拉栓上弹,但谁也看不见外面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