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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图密码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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忌惮。我若也忌惮起来,你躲我,我躲你,两下里始终交不上手,这仗还怎么打?照孙子所言,“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至少我还能知己,不至于全输。
  于是,他驱马向回,往东水门行去。快到香染街口时,昏茫中见一个人背着个箱子,慢沓沓走了过来。梁兴一眼认出来是翰林画待诏张择端。
  去年三月有一天,张择端拿了卷画来到龙标班,寻见梁兴,说有事求他,说着展开了手里的那卷画。梁兴一看,竟是三月一日金明池争标图。图画左侧是天子的大龙舟和数十只小龙舟,右侧水中高高树立着一根标杆,杆顶挂着彩锦银碗,几十只船纷纷击鼓冲向标杆。最前一只船上,两个兵卒托起一名将官,那将官生得瘦鹰一般,伸长手臂,指尖眼看就要触到杆顶银碗,是御前班押班郭沉。相隔仅几尺远的第二只虎头船,船头立着一个人,抬脸急望向郭沉,满眼懊恨。梁兴一见那人,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那人正是梁兴自己。去年那场争标,龙标班惜败于御前班,银碗被对手抢走。
  张择端这画,是奉天子御命,要如实描绘出那天盛况。由于当时争标太过激烈,张择端有两处没有看清,一处是一个士卒腰间勒帛的颜色,另一处是一个士卒颔下是否有胡须。
  两个士卒都是龙标班的,因此张择端特地来向梁兴证实。
  梁兴听他这么一说,再仔细看那卷画,惊得说不出话,不敢相信世上有人记性竟能好到这个地步。他自己容貌神态不但像活的一般,而且头戴的幞头,身穿的锦袍、勒帛、靴子,全都一毫不差。再看其他,画中共有几百人,其他人梁兴认不得,但龙标班的二十个士卒,个个都逼真无比。张择端说的那两处其实再细微不过,哪怕仔细看,都未必能留意。张择端却将两处都空着,专门赶过来求证。
  梁兴见张择端如此谨细,既惊又佩,忙跟他解释,那天龙标班士卒衣着全都完全相同,勒帛都是绯红色,而那另一个士卒并没有胡须。张择端听了却仍满脸疑惑,连声念叨:“似乎不是,似乎不是……”
  梁兴只好将那两个士卒叫来,一问,更是惊了一跳。其中一个士卒满脸惶愧,说他的绯红勒帛那天早上忽然找不见了,只好另寻了一根紫色的蒙混;另一个士卒则笑着说,那天争标时,下巴上被溅到一坨黑泥……
  回想起那幅画,梁兴忙跳下马唤道:“张待诏!”
  “梁教头?”
  “张待诏,您这一向一直在这东水门外汴河湾写生?”
  “嗯。”
  “昨天正午,张待诏在哪里?”
  “虹桥上。”
  “太好了,有件事向张待诏请教,您还没有吃饭吧,咱们就近吃点东西?”
  “哦……成。”
  梁兴请张择端走进旁边的查老儿杂燠店,要了荤素几样小菜、一角酒。对饮了几杯,才开口询问。
  “昨天中午有只大客船在虹桥根,桅杆差点撞上虹桥——”
  “哦?梁教头也在查那只梅船?”
  “梅船?不,我要问的是它后面那只小客船。张待诏留意它没有?”
  “梁教头上的那只船?”
  “哦?你见到我上那船了?”
  “嗯。不知梁教头要问什么?”
  “那船上的人,张待诏都记得吗?”
  “我想想看——那只船上先有七个人,船主夫妇两个,三个船工,一个女杂役,一个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生得什么模样?”
  “他只在船头露了一面,穿着件青罗衫,不过一对丹凤眼极有神采。”
  “哦……”梁兴先以为是蒋净,看来不是,他又问,“张待诏刚才说先有七个人?”
  “嗯。后来又有两个人,是梅船上的人,他们从梅船船尾跳到了那只小客船上。”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没到午时,梅船还泊在桥根下客,那只小客船也划了过去,泊在梅船后面。”
  “那两个人是什么人?”
  “都穿着灰布衫,应该是船工,都是二十来岁……其中一个袖口露出一截紫锦……哦,这事忘记告诉左军巡使了。”
  “哦?这么说,那只小客船上就有九个人了?我上那船之前,有没有人下船?”梁兴顿时想起蒋净,蒋净当时穿的就是灰布旧衫。
  “没有。”
  梁兴迅速回想,他上那只小客船,一共只见到七个人,蒋净、钟大眼夫妇、三个船工和那个年轻女仆妇。剩下两个人——丹凤眼男子和一个梅船船工,两人当时应该在隔壁的小舱里。隔着壁板杀死蒋净的,应该便是那两人之一。
  他忙问:“张待诏还留意到什么没有?”
  “没有了。后来梅船开始遇事,接着又冒出烟雾,我便没再留意那只小客船了……哦,对了,梁教头上那船之前,那个丹凤眼的男子打开小舱窗户,扔了样东西到河水里。”
  “什么东西?”
  “一个红头萝卜。”
  雷炮足足惊怔了一下午。
  上午,他和付九一起煮好饭,胡十将和几个铺兵才都起来,他们两个忙去打水,侍候着这些人洗过脸、吃完饭,两人这才坐在厨房灶边,一起吃起来。才刨了两口,他忽然听到前面有人唤自己,是胡十将。他低声怨骂道:“才喂足了食,这又撅他娘的腚!”不过,还是忙撂下碗筷,快步走到前院。
  胡十将和一个雄壮男子站在院子里。那男子头戴紫罗巾,身穿紫䌷衫,是禁军步军司的春服。
  胡十将说:“这位是步军虎翼营的杜虞候,有事问你。”
  “杜虞候?”雷炮一愣,忙弯腰拜问。
  “你叫雷炮?”
  “是。”
  “咱们营里缺员不少,军头司虽说差拨了一些,却仍不够,便从厢军里拣选了几个来升补,你也在升补之列,明日你先去军头司改了名籍、刺字,而后到营里来报到,寻我便是。这是升补文书——”
  雷炮张着嘴、点着头,茫然接过那页文书,杜虞候扭头向胡十将拱了拱手,又看了一眼雷炮,随即转身往外走去。雷炮忙想追上去问个明白,却又不敢冒失,呆在那里,根本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
  胡十将从他手中扯过那页文书,大声念道:“今准在京壮城营厢军雷炮,升补侍卫亲军步兵都指挥使司禁军,迁隶虎翼军第一指挥。三日内赴军头司注籍改刺……呦呦,还有军头司官印,竟是真的。你个癞头羊,不知撞了哪尊神,竟上头宴去了。”
  雷炮听他念完,这才信了,不由得嘿嘿笑起来。铺里的五个禁兵也全都围了上来,一起望着雷炮,啧啧咂着舌,有的夸、有的顽笑,语气和素日陡然不一样了。雷炮也顿时觉着自己身量高壮了一大截,胸腹中无比敞亮,像是从腚到顶,忽然打通了一般。
  下午,王哈儿路过军巡铺,又进来打问他爹的事。雷炮哪里还顾得上想自己的爹?漫不经心地把自己升补禁军的事告诉了王哈儿。王哈儿一听,惊得像是见到了一坨粪变了黄金一般,虽说脸上笑着、嘴里贺着,那笑纹里都能拧出酸水儿来。
  直到傍晚,该准备夜饭时,雷炮都仍晕晕荡荡,不时傻笑几声,喃喃骂几句荤话。胡十将说,夜饭就不能再让雷炮动手了,只吩咐付九一个人操办,还让添两样荤菜,给雷炮饯行。雷炮这才真实觉着,自己身份确然不同了。他坐在厨房门边的小凳上,瞅着付九进进出出,洗菜淘米、生火切肉,忙个不住,心里一直乐得发飘。
  付九则一边忙,一边不住声地咂舌感叹:“这往后都不敢叫你炮哥了,但若不叫炮哥,那该叫啥?”
  “仍这么叫就成。”雷炮觉着自己该和气大度些。
  “那不成,往后,你在天,我在地,哪能再乱叫。”
  “我说不改就不改,扯那些烂絮。”
  “好,炮哥!”
  雷炮听了,却忽然觉着的确有些不对味,便不愿再跟付九多言语。妹妹珠娘被休之后,他原想把珠娘许给付九,付九听后,殷勤奉承了好几天。眼下他却有些悔了,莫说付九,就是王哈儿,虽是个承局,也不过厢军。这门户差了一大截,哪里配得上?毕竟是我亲妹子,她这几年在那曹家受了多少磋磨?如今只剩我兄妹两个,她好不容易脱了身,我当哥哥的,好歹得替她寻一个好人家,莫再让她吃苦受难。便是赔上一些嫁资,也是该当的。
  于是他站起身,背着手,踱着步,来到院门外。胡十将和几个禁兵照常坐在门边看街景、说闲话。他也笑着凑过去,靠树坐下来,听了半天,却凑不进话,只能跟着笑几声。
  付九备好了饭菜,出来请胡十将用饭,胡十将瞅着雷炮说:“今晚你跟我们坐一桌吃。”
  雷炮笑着连点了几下头,跟着走进正房。胡十将仍坐首位,让雷炮坐他身边,雷炮慌忙推让,却被那几个禁兵强推着坐到了胡十将左手边。雷炮忐忐忑忑笑着坐下,心里暗想:这往后,得尽早学会这体面身份。
  他跟着胡十将捉起筷子,刚要伸手去夹菜,胡十将已经将一大块烧猪肘夹到他碗里,他忙连声谢让,身旁的禁兵又将一截酱肚夹给了他,其他禁兵也纷纷劝他多吃。雷炮不住点头道谢,吃了些什么、吃饱没有,全不知道。只晓得,这么些年来,自己头一回有了人模样。
  


第十二章 拐子、浮尸
  故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
  ——《武经总要》
  吃过饭,付九来收拾桌子,胡十将要去城里瓦子逛耍,强邀雷炮也一起去。雷炮却想袋里只剩几十文钱,怕露穷寒,便说自己许久没沾油荤,刚才多吃了些肥肘子,肚子有些闹疼。胡十将和五个禁兵听了,便一起大笑着走了。
  雷炮赔着笑,捂着肚子,送胡十将出了院门,这才放下手、回转身,慢慢晃去厨房看付九。天虽没黑,厨房却已经很暗了。付九独个儿坐在灶台边,只映着灶里一点余火,正在吃剩下的饭菜。荤菜早被雷炮他们吃光了,只剩几根青菜、小半碟酱瓜。雷炮看到,心里又一阵感慨,走进去说:“你个闷头呆骡子,上菜时,不知道给自己留几块肉?”
  付九忙端着碗站了起来:“我哪儿敢?上回那只鸭子,咱们两个只偷拣了两块肋肉,端上去,他们竟一块块数,发觉少了两块,不是强逼着咱们各掏十文钱补上了?那只鸭子买来,总共也才三十来文钱。”
  “鸭子有形有状,好数,肘子切成了块,他们难道也能数?再说今天是特地给我庆贺,他们好意思当着我的面数?”
  “我哪儿知道他们竟让炮哥你也上桌了。”
  “哼……这有啥?”
  “这还没啥?炮哥您是高升了,只丢下我一个,这往后不知道还要怎么熬煎。对了,炮哥,您前头说的珠娘那事?”
  “那事先搁一搁。我才升补了,我爹又至今没找见,忙里乱里的,哪儿有工夫顾我妹子的事?”
  “哦……”付九不再言语,坐下慢慢刨起饭来。雷炮怕他再提这事,便不愿再留在厨房,刚转身,听付九叹了一声:“我人材不成,偏生嘴又笨。若生了栾老拐那张嘴,事事也会轻省些。”
  “栾老拐?”雷炮忽然想起件事,忙快步离开了厨房。
  “炮哥?”付九端着碗,跟到门边。
  雷炮不愿搭理,装作没听见,出了院门,左拐来到河边的榆疙瘩街,去寻栾老拐。
  栾老拐是一个退伍的老卒,腿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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