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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华?任何人只要多练习,球技就会进步。”
“不行,如果只能练到这种程度,我情愿多花时间用功读书,考上一流大学。”
“甚么意思?读书当然很重要。”
“该怎么说……我家没办法让我们把打棒球当成游戏,我哥打棒球并不是因为兴趣,而是他的生存方式。虽然我哥确实很有棒球天分,但我没有,所以我只能好好用功读书,考进一流大学,进入一流的公司。早就有人对我说过这番话了。”
“这番话……是谁对你说的?”
“哥哥。”
勇树清楚记得当时的情况。那时候他刚进中学,读二年级的武志已经展现了天才投手的本领,开始在国中棒球界受到瞩目。勇树十分崇拜哥哥,也希望可以加入中学的棒球社,但武志用严厉的口吻对他说:
“你觉得自己棒球打得很好吗?”
“虽然我打得不好,但只要多练习就会进步。”
“不行,光是有进步还不行。我打棒球,是因为以后要靠这个吃饭,你应该知道家里很穷吧?棒球手套也不便宜,家里没这么多钱可以让我们把棒球当成游戏。勇树,你很聪明,最适合靠脑袋赚钱,你要靠读书出人头地,我要成为职棒选手,我们一起努力,让老妈过好日子。”
勇树并不是不了解哥哥的意思,但当下还是无法接受。于是,他决定先去参观棒球社训练的情况,当天就决定听从武志的话。
武志的练习量太惊人了。勇树难以相信他可以这么长时间地持续活动身体,他终于了解,这就是哥哥所说的“打棒球不是游戏”。
于是兄弟两人决定,武志专攻棒球,勇树用功读书。那天之后,勇树比别人加倍用功读书,因为他知道,只有普通的努力,将无法和武志在棒球方面的成就匹敌。
“对我们两兄弟来说,棒球和读书都是为将来做准备,所以不能当作游戏。”
刑警夹着香烟听勇树说完后,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的脸。此时,勇树才惊觉自己可能说太多了。
“时间太晚,我要回家了,不好意思打扰你工作。”
说完,他骑上脚踏车,用力踩着踏板。如果武志知道自己和刑警聊了这些话,可能会责骂他。
4
勇树从学校回家时,志摩子正在做裁缝的家庭代工。平时这个时间,她都在附近的工厂做缝纫或是机械编织的工作,今天比较早下班。
“听说今天很不平静?”
勇树脱鞋走进屋时,志摩子对他说。她从附近家庭主妇的口中得知了北冈明的死讯。
“哥哥有没有说甚么?”
勇树担心被纸门内的哥哥听到,压低嗓门问。勇树看到武志脱在门口的运动鞋,知道他已经早一步回到家,正躺在隔壁房间休息。
“没有,他甚么都没说。”
志摩子摇着头。“武志一回家便闷不吭气地走进里面的房间。”
“是吗……?刑警到学校来,也把哥哥找去问话。”
“刑警找他去?真的吗?”
“我回家的路上也和那个刑警聊了一下,他立刻就认出我们是兄弟,说我们长得很像。”
“是吗?”
志摩子开始收拾裁缝工具,准备去做晚餐。
志摩子在十九岁时和须田正树结婚,正树比她大七岁,在一家小型电力工程公司工作。他们都举目无亲,租了一个小房子开始共同生活。虽然谈不上丰衣足食,但日子过得很充实。
结婚第七年的秋天,在家里等待丈夫下班的她,接到了噩耗。前来通知的公司同事,以公事化的口吻宣告了不幸的消息。正树不慎碰触到带电的电容器,发生了触电意外。那个同事说,这是无法预测的意外。
志摩子带着当时分别只有五岁和六岁的两个儿子赶到医院,中途便泪水溃堤,好几次都忍不住放声痛哭。
当他们赶到医院时,正树的脸上已经盖上了白布。她呼喊着丈夫的名字,抱着他痛哭失声。还不懂事的勇树看到母亲的样子,也跟着哭了起来,护士们也在一旁掉泪,只有武志没有哭,握紧拳头站在那里。
那天之后,志摩子的生活完全改变。为了两个儿子,她必须拚命工作。两个儿子也很懂事,从来不曾提出任何奢侈的要求。当他们读小学时,她给了武志棒球和手套,送给勇树一本百科全书。升高中时,她原本希望武志读棒球名校,勇树读升学率高的学校,但兄弟两人都主动提出要就读本地高中。
“那个刑警感觉不怎么起眼,没想到眼神很锐利呢,应该是工作的关系吧。”
勇树说这句话时,纸门打开了。里面的房间没有开灯,武志站在漆黑的房间门口,低头看着勇树和志摩子。
“刑警问你甚么?”
武志用低沉的声音问道。
“没有问甚么特别的事,我和北冈哥又不熟……只是刚好遇到刑警。”
勇树告诉武志,因为刑警的笔不见了,所以他借铅笔给刑警。
“是喔。”武志嘟囔着走了进来。
“我听到刑警说了很有意思的话。北冈哥身旁还有狗的尸体,为甚么连狗也一起杀害,还有凶手为甚么知道北冈哥会在那个时间经过那条路……总之,还有很多不解之谜。”
“哼,那还用问吗?凶手这里有问题。”
武志用食指指着太阳穴。“上次不是有一个美国人遭人刺杀吗?这次也一样。”
上个月二十四日,美国的赖肖尔【注:EdwinOldfatherReischauer。】大使遭人刺伤。凶手是十九岁的少年,他认为美国的占领政策导致他生活困顿,所以犯下那起刺杀案。那名少年之前曾经接受过精神病的治疗。
“只能说,北冈和那只狗都运气太差了。”武志说。
“嗯,刑警也说这个可能性相当大。”
“我想也是。”
武志连续点了好几次头,看着勇树说:“之后的事警方会处理,和你完全没有关系,你不要再管了。”
“我知道。”
“你没这种闲工夫。”
说完,武志站了起来,在门口穿上球鞋。“我去跑步。”
“再三十分钟就可以吃饭了。”
志摩子对着他的背影说,武志点了点头,迈着轻快的脚步离开了。
5
北冈明的尸体被人发现的第四天,高间带着小野拜访了北冈家。这段期间,他们积极地明察暗访,仍然没有找到有力的线索。虽然也彻底调查了北冈的人际关系,但并没有发现值得深入调查的问题。
“很难想像凶手到底是怎样的人。”
前往北冈的家中,小野偏着头嘀咕。“先杀狗,再杀主人──这未免太不合理了。”
“谁知道呢?目前还不了解当时的状况。”
高间小心谨慎地回答,但他内心也有和小野相同的疑问。
解剖报告已经出炉,和之前推测的死因和死亡时间并没有太大的差别,但发现一个奇妙之处,就是从北冈明的伤口上检验出爱犬麦克斯的血液,然而麦克斯身上并没有北冈明的血液。也就是说,凶手先杀了麦克斯,再用同一把刀子刺杀了北冈明。
为甚么凶手先杀了麦克斯?难道凶手果真是疯子,胡乱地挥刀杀人吗?
两名刑警一路上思考这个问题,很快来到了北冈家门口。在昭和町中,北冈家所在的这一带住宅区,房子都比较大。高间抬头观察了两层楼的房子,按了门旁的门铃。
出来应门的是北冈的母亲里子。她个子娇小,五官端庄秀丽。案发当天,曾经在警察署看过她,她这一阵子似乎瘦了,但气色已经恢复了不少。
两名刑警在佛坛前上香祭拜后,转身面对里子的方向坐了下来。
“呃……请问之后有甚么情况吗?”
跪坐在榻榻米上的里子露出好奇的眼神,向两名刑警打听侦办进度。
“目前正在全力侦办,相信不久就可以找到线索。”
虽然高间自己也觉得这句话很空洞,但他只能这么回答。里子露出失望的表情,叹了一口气。
“我们今天上门,是想看一下明同学的房间。”高间委婉地提出了要求。“案发之后,你有整理过吗?”
“没有,一切都是当时的样子,请随意。”
说着,里子站了起来。
北冈明的房间朝东,约莫两坪大小,除了书桌和书柜以外,没有其他的东西。墙上贴着南海队野村捕手的照片,和选拔赛出场时的纪念照片。
桌上摊着日本史的教科书,高间拿起课本看了一下,书上有不少地方用红色铅笔画了线。一五六○年桶狭间战役,一五七五年长筱之战,以及一五八二年的本能寺之变。那一页的标题是“织田信长的统一大业”。
“他读书很用功。”
在一旁探头张望的小野说。高间也点点头,从书本磨损程度来看,这句话并不是恭维。
“他说历史快考试了。那天他七点左右回到家,吃完晚餐后,立刻回房间读书。”
“七点回家后到九点出门之间,他一直在家里吗?”
“对,这点绝对不会错。”
“这段时间内,都没有人上门找他?或是打电话给他?”
“是的。”
里子毫不犹豫地回答。这个问题已经问过多次,里子每次的回答都很干脆,但高间知道,回答得越干脆,往往就越麻烦。
“明同学那天回家时,有没有和平时不一样?”
这也是问过多次的问题,但这次里子没有立刻回答,用手捂着嘴,似乎在努力地回想。
一阵漫长的沉默。高间开始思考北冈明遭暴徒攻击的可能性,若果真如此,她无法想起任何事也在情理之中。而且,大部份侦查员都开始认为是暴徒所为。
“虽然没有甚么不一样,”里子终于缓缓开口说道,高间充满期待地看着她。“但记得当时我闪过一个念头,今天晚上不用练球。”
“练球?”
“这个月他经常在晚餐后出门,我问他去哪里?他说要练球。因为不是每天都去,所以他说不去时,我也没有特别在意。”
“那天他没有打算练球的样子吗?”
“对,我以为是快要考试的关系。”
高间心想,也许是因为他打算去森川家。
“你刚才提到他有时候去练球,具体地点在哪里?”
“我不太清楚……好像去石崎神社那里,详细情况我就……”
里子露出窘迫的表情,用手摸着脸。她似乎为自己不了解儿子的行踪感到羞愧。
石崎神社是一间古老的神社,从这里往南走大约十五分钟就到了。
高间想到了须田武志,问他也许可以找到答案,有可能是他们两人一起练球。
高间征求里子的同意后,开始检查书桌。除了圆规、量角器和尺以外,还有大量印刷在粗纸上的讲义,都整理得井然有序,反映了北冈明的性格。
“学生读书真辛苦。”
从学校毕业没多久的小野感慨地说。
抬头看向书架,除了学校的课本以外,还有几本棒球的书,以及小说和随笔集,显示北冈明勤奋好学,兴趣广泛。高间从其中抽出一本名为《爱狗者的书》,那是一本大约两公分厚的精装本。从书上沾到了不少手垢,就知道他经常翻阅。
“他很喜欢狗。”
里子感伤地说,不知道是否又勾起了伤心的回忆,她按着眼睛。
“死去的麦克斯是他进小学时为他买的狗。从小狗的时候开始,就完全都由那孩子一个人照顾,无论去哪里都带着它……去练球时,有时候也会带着它。”
“是吗?”
既然北冈这么疼爱那只狗,也许带着狗一起死也是一种幸福。高间暗自想道。把书放回去时,看到旁边有一本相簿。拿出来一看,发现上面灰尘很少,或许是因为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