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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树低着头吞吐起来,他想不到合理的藉口。
“找我吗?”
“嗯。”勇树点头。
武志沉默片刻,随即抓着勇树的手臂说:“跟我来。”他力大无比,把勇树拉到楼梯口。
“找我有甚么事?”
武志侧脸问勇树。勇树一时不知道该扯甚么谎,只能向哥哥坦承了和笹井他们的对话。
“真是一群无聊的人。”
武志不耐烦地说,但他说话的语气不像平时那样气势十足。
“没关系,对不起。”
勇树打算走下楼梯,听到武志从背后对他说:“等一下。”便停下了脚步。
“是北冈。”武志说,他的语气很平淡。
勇树呆然看着哥哥的脸片刻,他还无法完全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反问武志:“北冈哥吗?”
“他被人杀了。”武志斩钉截铁地说,“北冈被人杀了。”
“怎么可能?”
“没骗你。”
说完,武志走上楼梯,转头看着弟弟说:“既然已经知道了,就赶快回教室,不要为不必要的事分心。你不是有自己该做的事吗?”
“但是……”
“这和你没有关系。”
丢下这句话,武志便走上楼梯。勇树目送哥哥离去的背影,带着窒息般的混乱感下了楼。
2
北冈明的尸体是在四月十日星期五,清晨五点左右被发现的。每天清晨经过堤防的国二送报少年,如同往常般,沿着逢泽川,从上游跑向下游的方向时,发现了倒在路边的尸体。
二十分钟后,侦查员赶到现场。送报少年和开阳高中的工友在距离尸体一百公尺以上的地方等待警方的到来。少年发现尸体后立刻冲到开阳高中,工友听完他说明情况,随即联络了警方。工友就住在学校附近,但上班时不会经过尸体所在的那条路。
警方立刻了解了尸体的身分,工友证实是棒球社的北冈。开阳高中棒球社最近大出风头,工友认识棒球社所有的成员。
北冈明穿着灰色毛衣和学生制服的长裤趴在草丛中。他似乎腹部中刀,血流满地。
侦查员在他身旁发现了另一具尸体,一只七十公分左右的杂种狗死在北冈尸体附近,脖子根部被利器割开,也流出了大量的血。被发现时,全身的毛都因为沾到血而发硬了。
“太奇怪了。”
县警总部侦查一课的高间点了今天的第一支烟。他在睡梦中被人叫醒,脑袋还昏昏沉沉的,眼睛也有点睁不开,虽然年过三十,至今仍然是单身汉,这么大清早赶到现场工作,通常都饿着肚子,来不及吃早餐。
“应该是被害人的狗,”站在高间身旁的后辈小野指着狗的项圈和狗链说道,“被害人可能在带狗散步时遇害。”
“晚上九点、十点跑出来散步?别忘了他是高中生。”
听署内的监识课员说,根据尸体的僵硬程度和尸斑状态,研判被害人是在七、八个小时前死亡。虽然解剖后,确切的死亡时间可能会改变,但按照目前的情况分析,死亡时间可能在昨晚九点到十点之间。
“这并不稀奇,问题是为甚么连狗也一起杀害。”
“可能在杀被害人时,狗在一旁拚命吠叫,所以连它也一起杀了。”
“太残酷了。”
“人都可以杀了,杀一只狗应该根本不觉得怎么样吧。”
“那倒是。”
之后,高间他们的组长本桥走了过来,对他们说了声:“辛苦了。”本桥虽然刚过中年却一头白发,看起来不像刑警,更像是学者。
“真早啊。”高间佩服地说。
“我才刚到。”本桥打了一个叮欠。
听本桥说,目前在现场周围并没有找到凶器。根据推测,凶器是稍有厚度的刀子,很可能是凶手带走了。
北冈明的父母已经赶到,也已经向他们了解了情况。北冈的母亲里子哭得呼天抢地,暂时无法向她了解情况。透过北冈的父亲久夫得知,北冈明昨晚九点左右出门,说要去森川老师家里,就再也没有回家。
“森川是棒球社的领队吗?”高间问。
本桥一脸诧异地说:“你知道得真清楚。”
“他是我高中同学,我也是开阳的毕业生。”
“是吗?真是太巧了,你们现在仍然有来往吗?”
“以前经常见面,最近有点疏远。”
“那就好办了,你和小野一起去向那个老师了解一下情况。”
“好。”高间在回答时,心情很复杂。他当刑警已经十年,这是第一次在工作上和熟人打交道。而且,对方还是以前经常玩在一起的森川。
“被害人身上有被拿走甚么东西吗?”
高间问。
“没有,他父母确认过了,好像没有被拿走任何东西。”
“还有其他的伤吗?”
“也没有,但地上似乎留有打斗的痕迹,目前对凶手完全没有概念。”
本桥皱着眉头,露出很有学者风范的表情。
到了上学时间,陆续有很多学生经过堤防。高间和小野跟着学生一起走向开阳高中。
“我不知道开阳的领队是你朋友。”
走在路上时,小野语带佩服地说。
“之前选拔赛时刚好很忙,没时间聊到这个话题。”
“开阳能进入甲子园太了不起了,但如果少了捕手北冈,损失应该很惨重吧。应该没有其他选手可以成功接到须田的球。”
“天才须田,这个投手太厉害了。虽然我对他不太了解。”
“真的很厉害,原来那就叫威猛快速球。”
“你知道得真清楚。”
“我很喜欢棒球。”
“我记得你是巨人队的球迷。”
“是啊,今年很期待王贞治可以拿到三冠王。今年他还是用金鸡独立的一本足打击法,状况很不错。问题在于打击率,希望能赢过长岛和江藤。”
小野似乎真的充满期待。
他们来到学校的警卫室说明来意后,等待片刻,女事务员带他们来到会客室。这间朝南的房间光线充足,高间站在窗边,眺望着他以前参加橄榄球社时练习擒抱的运动场。眼前的运动场和他记忆中的情景没有差别,但今天他觉得格外生疏。
不一会儿,校长饭塚现身。他的头顶已经秃了,但鼻子下方蓄的胡子很壮观。
一个体格健壮、皮肤黝黑的男子跟在校长身后,一看到高间便露出了讶异的表情。他就是森川。
饭塚说了一长串开场白,很希望自己也能够陪同,但高间委婉地拒绝了。
“我们希望尽可能分别谈话,因为校长在场有可能会对森川老师的发言产生微妙的影响。”
“是吗?不,其实我倒认为不必有这方面的担心。”
饭塚似乎仍然希望留下来,但并没有坚持,只对森川说了声:“那就麻烦你了。”转身走了出去。
高间坐在椅子上,转向森川的方向说了声:“好久不见。”
“恐怕有一年没见了吧?”森川回答。他的声音低沉却很宏亮,“你负责这起命案吗?”
“是啊。”
高间缓缓地从西装口袋里拿出笔记本。“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也很惊讶吧?”
“我至今仍然无法相信。”森川摇了摇头。
“有没有想到可能是谁?”
“完全没有头绪。”
“听北冈明的父母说,他昨天出门时,说要去你家。”
“好像是。昨晚十一点,我接到他母亲的电话,说他还没回家……”
“北冈去了你家吗?”
“不,他没来,我也不知道他要来。”
“所以,北冈说谎骗了他家人吗?”
“我想应该不至于,北冈有时候会来我家,但很少会事先联络。”
所以,北冈明是在去森川家的途中遭到攻击。
“你仍住在樱井町吗?”
“对啊。”森川点头。
北冈明住的昭和町位在逢泽川的上游,樱井町位在下游,因此他是沿着堤防的路从上游走到下游。
“北冈明为甚么昨晚要去你家?”
听到高间的发问,森川想了一下,然后再度摇头。
“不知道,他通常来找我是讨论练习方式或是比赛的成员,但不知道昨天有甚么事。”
“他平时都是晚上九、十点来找你吗?”
“不,平时通常比较早,但九、十点也不算特别晚。”
“昨晚九点到十点这段时间,你一直都在家吗?”
“对,我在家,整个晚上都在家。”
“最好有人可以证明。”
高间努力用轻松的口吻说道,但森川的神色有点紧张。可能是被问及不在场证明让他的表情发生了变化。
“不……很遗憾,我一个人在家。”
“是吗?没关系,我只是确认一下,你不要放在心上。”
高间仍然努力用轻松的口吻说。
这么说,北冈明昨晚的行为并没有特别的可疑之处吗?高间总觉得无法释怀。
“他的人际关系怎么样?有没有甚么特别的问题?”
“你的意思是,”森川毫不掩饰脸上的不悦,“有没有人恨他吗?”
“也包含这个意思。”高间说。
森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北冈很了不起。不光是他在棒球方面的杰出表现,他的统御能力和指导能力也不容小觑。他可以根据不同的对手,采取不同的应对方式。虽然舆论都认为我们是靠须田的快速球进军甲子园,但如果北冈不是主将,绝对不可能成功。不光是棒球,北冈在带人方面的表现很突出,怎么可能有人恨他?”
“也可能有人恩将仇报,这和当事人的为人处事无关。”
森川摇了摇手,意思是说,不可能有这种事。
但高间向来认为,越是完美的人,越容易引起憎恨。
“在棒球社中,他和谁最要好?”高间问。
“应该是须田吧,”森川不假思索地回答,“只有他能够和北冈平等对话,他们也在同一个班级。”
“我想见一下须田。”
“我想应该没问题,不知道校长会怎么说。”
高间看了一眼身旁的小野,小野立刻心领神会地出去和校长交涉。室内只剩下两名当年的橄榄球队友。
“我听到你当棒球队的领队时吓了一跳。”
高间抽着烟说。
“一开始我并没有很投入,只是最近突然觉得很有意思,也很有成就感。”
“因为你们打进了甲子园。”高间吐了一口烟。
“只要有须田和北冈在,无论谁当领队,都可以打进甲子园。接下来的最大梦想,就是在夏季全国比赛中打进甲子园……”
森川似乎突然想到现实中发生的命案,闭上嘴巴,咬着嘴唇。
一阵沉默。
“你女朋友还好吗?”
高间移开视线,在烟灰缸里捺熄了烟蒂。他尽可能说得若无其事,但声调还是和刚才略有不同。
“啊?喔……”森川也有些吞吞吐吐,“她很好。”
“是吗?”
高间又拿出一支烟叼在嘴上,但没有点火,目光紧盯着窗外的运动场。
十五分钟后,小野才和校长交涉完,回到会客室。须田武志和北冈明他们的班导师久保寺先走了进来,叮咛他们不要刺激和伤害学生。他似乎很紧张。
高间告诉他没问题,并要求在向学生了解情况时,教师不要在场。久保寺犹豫了很久,最后只好和森川一起离开了。
他们离开数十秒后,响起了清脆的敲门声。“请进。”高间回答。门打开了,一个将近一百八十公分,身穿学生制服的高个子男生走了进来。
高间立刻觉得这个年轻人有点病态。虽说他加入了棒球社,但脸色偏白,一双长眼布满血丝,有一种阴沉的感觉。而且,高间觉得他比想像中更成熟。
须田弯下紧实的身体鞠了一躬,自我介绍说:“我叫须田。”他没有特别活力充沛的样子,态度很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