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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六,给我换酒来。”蒲娘说道。
阿六仿佛突然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了蒲娘的肩膀,慌忙说道:“老板娘,你赶紧逃吧,再晚了可就逃不了。”
“阿六,给我换酒来。”蒲娘又道。
“老板娘!”只听“噗通”一声,阿六直接给蒲娘跪了下来,连声说道:“你赶紧逃啊,鲍信死在咱们这儿,待会儿他带人来,咱们都得死!”
蒲娘笑了笑,当真是一笑倾人城,只不过这笑容中带着无限的凄凉:“阿六,你怕死么?”
“不怕,阿六的命就是老板娘捡来的,阿六誓死也要保护老板娘的安全。”阿六说道,眼角闪着泪花。
“你都不怕死,我又怎么会怕,”蒲娘拍了拍阿六的额头:“一晃十多年就这么过去了,你也长成大人了。”
“老板娘!”
“要跑也是你跑,我留在这儿,你和大嘴还能有一线生机,可我要是走了,你觉得咱们能快过将军府的鹰犬么?”蒲娘淡淡说道。
“我不走,我不走,可是您,您……”
“我也活够了,死,其实也不怎么可怕,你要是也不愿意走,就给我拿酒来。待会陪我一块死。黄泉路上咱姐弟俩也好做个伴。”蒲娘道。
“是。老板娘。”阿六眼含热泪,哽咽着说道,去酒窖内取来一坛好酒。
“唉,原本还等它再放上几年,准备跟阿黑一块喝了呢,年份没到,总归是少了一分滋味,”蒲娘又问向阿六:“他们俩人。是谁帮我报了仇?”
阿六看了眼萧郎。
蒲娘举起酒碗,遥敬萧郎,然后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颇为豪气地抹了抹嘴巴,原本稍显苍白的面颊猛然染上了一层嫣红,蒲娘又开口道:“多谢二位,让蒲娘这些日子少了一份忙碌,既然二位是修者,想来自保的手段是不缺的,还请速速离去吧。”
萧郎回道:“这事是由我们惹起的,就这么逃走可不是我们的作风。”
蒲娘笑了笑。说:“应该是我连累的二位,二位这就离去吧。不用顾念我们,我知道你们修为不俗,可在酆都城,将军手下同样能人无数,还请二位不要逞强,只有活下来兴许有朝一日才能找到重回人间道的路。”
“既然蒲娘也知道只有活下来才有希望,那为何却又心存死志。”苏有白疑惑道。
蒲娘似乎突然陷入某种回忆,良久才道:“心早就死了,活着对我来说,太累了。”
原来蒲娘的父亲也是人间道的一位修者,不过在萧苏二人听来,猜到她父亲应该是那种没什么天赋的小散修,毕竟他早早就离开了道门,下山娶妻生子过起了平凡人的生活。
一日蒲父带着女儿游玩,看到阿黑父子两人路遇恶虎,那是一头成了精的吊睛猛虎,一番恶战之后,虽然蒲父成功将其击杀,可也和众人一道落入了一处不知名的深涧之中,等醒来后,就发现自己来到了这里,当然,一开始时他们也不知道这里是司鬼一道。
蒲父是修者,他的身份没能隐藏多久就被人发现了,被抓走后再也没能回来,而他的女儿,也就蒲娘子,年仅十二岁的蒲娘子就被卖进了妓院之中。
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
即便蒲娘子后来艳名远播,生活还不至于如底层娼妓一般那么凄惨,可也难免沦落成为各路达官贵人的玩物,每日强颜欢笑的辛酸实在不足为外人道矣。最终还是靠在匠艺上崭露头角的阿黑的帮助,才得以脱出魔窟。
原本直到这里,还算是一个相当美满的结局,可没有想到,当他们俩辗转逃到酆都城后,本想改头换面重新开始生活,可蒲娘子的姿色还是被胡衙内等人发现,要不是阿黑此时即便在酆都城也小有名声,还能周旋一番,此刻怕蒲娘子早就不知会成为谁的禁脔,当真是刚出狼穴,再入虎窝。
可即便如此,人家有几次用强,特别是鲍信,阿黑也阻拦不住,生生让人打死了好几次,要不是最后阿黑的匠艺又得以突破,那现在蒲娘子的福来客栈无论如何也开不起来。
所以,蒲娘子之所以拒绝阿黑的示爱,不是因为阿黑相貌粗鄙,而是因为蒲娘子觉得自己一介残花败柳,已然配不上阿黑,何况,她也不愿意再连累阿黑了。
在她想来,或许自己死了,阿黑才能过上正常日子。
………………………
“我的故事讲完了,”蒲娘淡然一笑,仿佛刚才讲述的故事主角不是自己一般,对着萧苏二人说道:“所以,两位还是早早离开吧,不值得为我一个脏女人丢了性命。”
萧郎默然不语,苏有白却是听得眼角一阵阵酸涩。
就在这时,大嘴一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眼中也全是惶急之色。
还未等他开口,蒲娘就好像早有预料一般,自顾说道:“阿黑昨天跟我说过,他今日有要事要去一趟内城,不会过来。这一回你们又杀了将军家的公子,此事绝不会善了,估计阿黑此刻已然被将军府的人给控制了住,虽然见不到他最后一面,可这样也好,少一份生离死别就少一份牵肠挂肚。”
“你这样做,难免太自私了吧。”萧郎蓦然说了一句。
“自私就自私吧,活了这三十多年,我也从来没有自私过。就当临死前这么任性一回。”蒲娘说。
“可你难道就没有考虑过阿黑的感受么?”萧郎又道。
“伤心?难过?反正过一段时间。喝喝闷酒总会好的。”蒲娘说道。
“你还看的真开啊。”苏有白忍不住说道:“万一阿黑给你殉情了怎么办,难道这也是你想看到的?”
蒲娘怔了一怔,随即淡然说道:“不会的,阿黑是一个聪明人,他不会做如此傻事的,不会的。”
可显然她自己也不敢确定,专门说了好几遍,似乎是在欺骗自己。
“你们别看他生的丑。可这酆都城有好多豪门大户都愿意把自己的千金许配给他,那些女子才配得上阿黑,阿黑早晚也会忘掉我的。”蒲娘说到此处,又苦涩一笑:“即便不是这样,那又如何,反正今天这一死,我是逃不过了,阿黑若敢做傻事,我在黄泉路上也不会搭理他。”
萧郎微微一笑,说:“只要你不求死。也就没谁能杀了你。你放心,我和苏师弟的道行。应该比你父亲强上那么一些,他们想抓我们,没那么容易。”
苏有白一旁当即说道:“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可我说萧郎,你‘苏师弟’三个字能不能不叫的那么顺溜。”
………………………
酆都城,聚魂堂,一道白光倏尔附身于大堂顶的一根磁针之上。
放在人间道,这种磁针的作用只能是避雷,可在司鬼道,这磁针的作用就是聚魂。而聚魂堂的唯一作用就是让那些不小心身死的大人物们,重聚肉身时少损耗一些灵魂之力,也能最大限度的保留生前的相貌。
普通人当然是没有这个权利使用的,普通人身死,一般就是在自己家中复活,从道理上来说,是因为他们在自己家中生活的时间最长,留下的灵魂烙印也就最深,没了肉身的灵魂自然会去寻找最熟悉的地方。
值班的仆役看到居然复活的是鲍大公子,赶忙一路小跑过来嘘寒问暖,但显然这些马屁拍到了马蹄上,被盛怒之下的鲍大公子一巴掌一个给拧碎了脖颈。踏步出去,鲍信直来到宣武营,宣武营的营正是他老子一手提拔上来的,不敢不卖自己三分面子。
鲍信好歹是知道他父亲是在接待贵客,当然不敢冒然去打扰,何况在他想来,一支宣武营也足够他把萧郎碎尸万段。
不光如此,还要把萧郎的灵魂烙印在聚魂堂,让他享受无数次的碎尸万段。
鲍信恶狠狠地想着。
而与此同时,酆都内城,驿站处,正有四人在此议论着。
为首一人正是今天晌午刚飞来的那位司鬼道修者,而剩下的三人,当先那人是胡衙内的父亲,也就是酆都城的城守,掌管一城内政的胡三庸;中间的是鲍虎,鲍信之父,酆都城的将军,掌管军务;至于最后一人,地位虽低,无官无职,可就连这位修者也不得不给他三分面子,因为此人乃是秦王殿下的亲信,说白了在酆都城,就是他在替秦王监视着胡鲍二人的一举一动。
“老道今天来也不多说废话,那老三件你们可准备妥当?”这司鬼道修者面相看去还颇为年轻,但一张口却老气纵横。
胡三庸连忙说道:“五万两的黄金,八百人的生魂,还有足数的武器盔甲已经准备停当,上使随时都可以提走。”
“唉,你们酆都城啊,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人家小小的还剥城还能上交八万两黄金,休衣城每次能收集到至少千人的生魂,要不是这些兵器的质量还算上乘,你这城守的位置我看早就该到头了。”司鬼修者不咸不淡地说着。
胡三庸满头的冷汗,连忙塞给司鬼修者一张银票。
司鬼修者毫不避讳,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就收了下来,语气倒是转好了起来:“你也别嫌我说话难听,识相的就多上缴一些,对咱们都好,这回我就先在门主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谢过上使。”胡三庸连忙称谢。
“我这次特意过来,还有两件要事,你们给我听好喽,”司鬼修者又说道:“第一么,宋王那边最近好像出了什么变故,你们酆都城离宋王的地界虽然不算近,可也不算远,早早准备,莫要有什么闪失。”
“是,小的自会早做打算。”鲍虎恭敬说道。
“这第二么。”说到此处,司鬼修者刻意停下来不说,端起茶水润了润嗓子。
胡三庸都快成人精了,这老不死的一脱裤子他就知道是在放什么屁,当即又递上一张银票。
接过银票,司鬼修者也不再卖关子,直接说道:“这第二条,秦王又要召开天下布武会,你们酆都城的修者实力不成,又没有家族坐镇,估计连初选都进不去,也就别去丢人现眼了,但武将方面么,听说鲍大公子还是挺厉害的,年纪又轻,不妨去碰碰运气,据说这一次秦王是有选驸马的意思。”
“是。”三人恭敬应着,可心里差点儿没把这修者给骂死,这件事他们昨天就收到邸报了,而且官城内他们安插的线报更是早一步就传了过来,这老不死不可能不清楚,纯粹就是为了骗钱。
就在这时,一个亲兵打扮的家伙突然闯了进来。
“放肆,冒冒失失成何体统!”鲍虎见来人是自己的亲兵,当即喝骂道。
这亲兵支支吾吾的,见在场都是大人物,半晌也不敢开口。
鲍虎自己的人他自己清楚,明白这要不是有大事,亲兵断然不可能如此,当即就给司鬼修者告罪,起身要离开。
“无妨,就在这里说,老道也想听听到底发生了什么有趣事。”司鬼修者当即说道。
“还不快说!”鲍虎又道。
这亲兵赶忙把鲍信如何被杀,如何去调派了宣武营,又如何派人监禁了范阿黑的经过简要叙述了一遍。
“这个逆子!”鲍虎骂道。
就知道今天自己不在家守着,这家伙就会出去惹事,果不其然,还惹了个大篓子出来。
虽然自家儿子被杀他同样万分恼怒,可千不该万不该监禁了范阿黑,要知道这修者说的可是清清楚楚,他们几个之所以能不提升上缴的份额,从而贪下这么多的金钱,多亏了范阿黑在此。
这酆都城的美女多了去了,偏偏爱去玩一个婊子,鲍虎真是怒不可当,这要是逼急了范阿黑,他们每年得少拿多少钱?
在这种问题上,他倒是跟死对头胡三庸的看法是一致的。
不过事已至此,自家儿子被人杀了,这仇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