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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你会这么问？”赵亚宁讶然问道。
“我说过，我见过很多人，自然知道从国家队回来的人正常反应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你从国家队回来，拿了冠军，按理说应该高兴才对，可是你不但没有庆祝，没有炫耀，甚至对这件事情闭口不谈，一回来就急躁躁的想着踢联赛，要是你在国家队没有什么问题的话，那才是奇怪的事情呢。”
赵亚宁张张嘴，但是没有开口。他没有想到，珀蒂教练竟然能看出来他的问题。平时的时候，珀蒂教练对于足球之外的东西几乎是闭口不谈的，和他们说话，除了训练，就是比赛，可是这样的一个人却能够洞察自己心里的问题，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也觉得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要是不想和我说，就别和我说。”珀蒂看出来了他的想法，“我确实帮不上你什么，我老了，说话的方式年轻人也接受不了。不过，这个问题，我给你建议一个人去咨询好了。你去问问德尚教练好了。”
“德尚教练？”赵亚宁诧异了一下。
“是的，你应该知道，国家队的经验，他比谁都丰富。”
“可是，他是法国国家队的队长，法国和中国是两种情况。”
“没什么不同的，足球不过就只有那么点事情，能有多大的区别？问问他吧，他会给你个答案的。”
是吗？赵亚宁有些疑惑。
赵亚宁找到德尚，是在距离球队不远的酒馆。德尚喜欢在训练结束后去喝一杯酒，有的时候甚至还会叫上球员们和他一起去，因此他的行踪，大家也都知道。
虽然德尚对于在酒吧里遇见赵亚宁感到很意外，但是还是给他要了杯啤酒，让他坐下了。
“你有什么时候要和我说？”
赵亚宁不会没事逛酒吧，这一点德尚是非常清楚的。他来这里，肯定有某种原因，而找到自己常来的酒吧里来，肯定是来找自己的。
德尚还算友善的态度，让赵亚宁放松了下来，想了想之后，他还是把国家队里不顺心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其实他也不知道德尚能不能帮到他，但是这个时候，他不和德尚说，又能和谁说呢？这些事情他一直想找个人说说，可是贝贝听不懂这些事情，说起足球她就一头雾水，父母那里又不能说，说了白让他们担心。他这一段时间来能够商量的只有张元，可是张元也是只会骂足协，然后劝他隐忍，这些话他听多了，也听腻了，听烦了。
他想从别人那里听到其他的建议。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的国家队现在是那个样子，他们全都不好好踢球。可是我真的希望国家队能够崛起，能够踢出好球来。可是该怎么做，我一点头绪都没有……”
德尚静静地听着他的话，一直到赵亚宁全都说完了，德尚才开口说话。
“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
赵亚宁笑的有些尴尬：德尚能够相信他的处境？那怎么可能？他可是法国国家队的队长，荣誉满身的法国巨星。
“实际上，我也有过这种想法。”德尚端着自己的杯子，可是却陷入了回忆中，“那是1994年时候的事情……说起这个我考考你，我是法国国家队的队长，在我之前，法国国家队的队长是谁？”
这个问题让赵亚宁愣了一下，“布兰科？”
“不对，不是他。法国在我之前最稳定的队长，是索兹，但是在我们两个人之间，还有另外一个队长。”德尚的表情严肃了很多，“你应该知道他的名字，坎通纳。”
“曼联的那个坎通纳？”赵亚宁想了起来。
“是法国的那个坎通纳。”
赵亚宁不理解这两者之间有什么不同的，而且他也不理解，为什么要提起来坎通纳。他不是英超的球迷，也不怎么关心英超比赛，他总觉得，坎通纳被称为曼联国王不过是一种吹嘘罢了，那个时候的英超水平差劲，坎通纳最高的评价也不过是个金球奖第三，98年世界杯更是被当成毒瘤排除在法国队之外，赵亚宁实在不理解，提到他是为了什么。
“94年的时候，法国队解散了。”德尚说起这话的时候，有些微微的感慨，“法国队90年的时候没有进入世界杯决赛圈，88年的欧洲杯也没有出线，92年出线了，却在小组赛就被淘汰了。那些年真的很惨啊，仿佛普拉蒂尼一退役，我们就不会踢球了。甚至有人给我们总结过，说普拉蒂尼退役之后，齐祖入队之前，我们在正式比赛中，一分钟都没有领先过。”
这让赵亚宁有些惊讶，他印象中最早的法国队，就是那支后防线世界第一，中场有着齐达内，前锋线上阿猫阿狗上谁都行的法国队。再往前的法国队，虽然很惨，但是惨到了这个地步，他还真的是从来都么有听说过的。
“94年，我们输了，输给了保加利亚。从那之后，我们的老球员们，都纷纷表示了退出国家队。帕潘，吉诺拉，布兰科，索兹，全都退出了。是啊，如果普拉蒂尼这样的法国足球元勋救不了法国足球，霍利尔这样德高望重的老帅救不了法国足球，那法国足球还有什么希望可言？还不如趁早退了干净。”
“那个时候，霍利尔先生离开了，没有人愿意接掌国家队。雅凯先生作为助理教练，接过了主教练职务，但是因为他也是失利的责任人之一，说话也不响亮。那个时候，他面对的就是那样的一种局面：没有人对国家队有信心，没有人还指望着我们能够出成绩。大家都意志消沉，谁都不愿意好好提取。雅凯教练上任之后，甚至找不到一个人愿意戴上队长袖标，没人愿意当队长，没人愿意接受球迷和媒体的苛责。”
“你站出来了吗？”赵亚宁问道。
德尚摇摇头，“我也不敢站出来。那个时候我在国家队里没有什么地位，坎通纳管我叫国家队的挑水工来着，我说话没有人听，站出来的是坎通纳。”
“94年失败后，队友们纷纷退出国家队，谁也不敢和法国国家队扯上关系，仿佛那样就是死局一样。尤其是吉诺拉和布兰科，他们的责任最大，也最是消沉。那个时候，坎通纳站了出来。他一直不是个法国队的好孩子，他是法国队的最大问题之一，在球场上始终没有什么发挥，但是在场外麻烦却很多，他是教练们头疼的原因之一。可是那个时候他站了出来，告诉雅凯先生：如果你愿意的话，把袖标给我吧，我来带队打比赛。”
“然后，他一个个的找到我们，劝我们回到国家队去。当然，也有人没有回来，索兹队长就没有回来。他把我们捏合在一切，再后来，雅凯先生也发现了齐祖，我们组成了一只出sè的队伍，后面发生了什么，就算我不说你也知道了吧？”
“你是说，你们夺冠了？”赵亚宁反问道。
“是的，我们夺冠了。”德尚点点头，“有的时候，我会怀疑，如果没有坎通纳，我们会怎么样？布兰科和德塞利早早退队，我也不一定会回到国家队去，队报天天以取消法国国家队为乐，所有的法国教练都对法国队避之唯恐不及，我们是世界的笑柄，我们承办世界的唯一原因，是因为我们没有信心能够打入世界杯决赛圈……”德尚想起了那些年的报纸的讽刺，有些骄傲，也有些怅然的笑笑，“真不敢想象。”
“你说这些是为了……”
“孩子，你应该明白，人不可能所有事情都一帆风顺的，国家队也一样。国家队会难免有低谷，但是不代表它就没有高cháo。”
“但是我看不到。”
“一直到98年为止，队报几乎已经把骂法国队，骂雅凯先生当成他们的乐趣之一了。要说到对足球的了解，队报说自己第二，没有人敢自认第一了吧？如果那个时候，我们相信了他们看不到希望，所以法国就没有希望，哪里还有我们的辉煌呢？”
赵亚宁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孩子，你说你很迷茫，我也很迷茫过。那种迷茫比你更胜一筹，毕竟中国队从来都不曾辉煌过，而法国队在我们这一代人之前，曾经迎来了他的辉煌期，普拉蒂尼带领我们拿到了欧洲杯。创造了最大的辉煌。你说你们实力强大，但是队友们却不思进取，这样的问题，又哪里有我们严重，我们当时的联赛可是世界第二联赛啊，马赛队五连冠的时候，连米兰王朝遇见马赛都被按着打，那样的实力，那样的球员，世界杯却出不了线，谁更加悲剧？”
赵亚宁说不出话来了。
“后来我常常回忆那段时间，我希望我是坎通纳，我希望我会站出来，我希望我是那个让法国足球走下去的人——可惜我不是。即使我后来已经功成名就了，已经是实现了我所有的梦想了，但是当时的事情，我依然会后悔。孩子，当时整个法国在坎通纳面前都是懦夫。”
“你希望我像他那样？”赵亚宁明白了德尚的话。
“孩子，不是我希望你如何，而是你应该如何。我对中国队没有任何了解，也没有责任管他们的死活，我管的只是你。我希望你做一个真真正正的男人，一个能够把天空抗在肩膀上的泰坦巨人阿特拉斯，一个在国家队最困难的时期，撑起国家队的人。一个在责任面前毫不退缩的人，才足以被称之为男人。遇上了一个羸弱的国家队不是你的错误，可是如果逃避属于你的责任，那就是你的过错。你要明白，上帝把你打造成为巨人，就是为了让你对抗整个世界。”
赵亚宁张了张嘴，可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德尚的话让他热血沸腾，可是这样的热血，他却不知道该向哪里播撒。
“谢谢你，教练。”赵亚宁深深地点点头，把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
“是你让他来找我的吧？”看着面前的珀蒂，德尚沉默了半天，才忍不住开口说话，“你真是个坏人，你明明知道我会说什么的。”
“我当然知道。我知道你的脾气，也知道你对坎通纳的看法。你是个嫉恶如仇的人，任何破坏职业道德的事情，在你看来都是应该被杜绝的，可是你从来没有说过坎通纳一句坏话。我知道，在你内心深处，你对他的佩服。我也知道，你将如何教导那个孩子，让他走上什么样的道路。”
“可是你想过没有，那样的道路最终会是什么？”德尚忍不住开了口，“98年世界杯之前，坎通纳就是因为在国家队的影响力太大了，雅凯先生为了避免世界杯上他再生事端，把他给开除了！他是法国队赖以生存下来的最大的功臣，可是却死在法国队辉煌到来的前夜！”
“那是战术原因……好吧，你也清楚不是。”珀蒂苦笑了一声，“一个球队想要走向成功，总是要有所牺牲的。就像月亮一样，虽然它是黑暗中最大的光明来源，但是当黎明到来之后，人们一样会忘掉它。可是这不代表它就没有作用，相反，虽然太阳比它更夺目，但是它却更受到诗人们的宠爱。”
“我不是诗人，我就是一个挑水工。”德尚挑起了眉毛，“这些东西我不懂，我懂的是，这个孩子将会为了那个没有什么希望的国家队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而最终什么也得不到。”
“南安普顿人心里，勒蒂谢尔就是上帝。拉科鲁尼亚看来，贝莱隆就是天使。劳尔没有金球奖，但是他是一个国家的象征，巴蒂斯图塔成就不高，但是他是一个城市的图腾。居伊·鲁一辈子的荣誉屈指可数，可是他就是欧塞尔，欧塞尔就是他。塔皮毁誉参半，但是马赛绝对不会埋怨他只言片语。迪迪埃，你踢了一辈子球，难道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吗？伟大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