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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征刚挤出人群不久,很快又挤了进来,叫道:“李老师,正好有医务处的老师在外边找您呢!”
“找我?”我愣了愣,难道这么快院里就闻风而动了?我对着旁边那个叫丁兰的护士下令道:“赶紧通知手术室,为外科准备一台剖腹探查手术。”然后又让王征和另一个护士去推手术车过来。此时病房里汇聚的医生护士们见情形已经转入了正常工作状态,就都根据各自的分工散去了,张晓好象也恢复了元神,缓缓从墙角站起,鼻子里开始往外喷出浓重的气息。这个张晓在工作上一向跟我配合得很好的,今天象是见了鬼一样,我心里有一点怜惜,但现在我已经无心去安慰她了,我抬步向着病室外走去,果然医务处的华浩正和另一个大腹便便、肥头大脑的中年男子站在一起等我出来,不知怎么的,我对那个中年男子有一种本能的反感。我神情肃穆地走过去,拍了拍华浩的肩膀,然后神情凝重地正要向他汇报事情经过,却不料华浩对我微笑了一下后就说:“李大夫,这是国土资源局的谭局长,他患有胆结石,知道你腹腔镜取石经验丰富,想找你咨询一下!”
这个局长就对我点点头,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装得很有派头。
第10章 裸体男病人竟是个房地产商人
我没料到原来是找我来看病的,我想起了我住的那个棺材盒子,就冷冷地瞧了这个局长一眼,本想冷哼一声,但考虑到不能拂了华浩的面子,我还是皮笑肉不笑地和这个局长握了握手,然后转向华浩平静道:“老华,现在有一个急诊病人急需手术,我正要向你请示呢,你先批准了,等我做完手术再和谭局长聊聊,是个开腹探查手术,时间应该不会太长。”其实我和华浩是大学同学,我们年纪相仿,上大学时就很谈得来,现在在工作上他是我的领导,在生活中我们是很要好的朋友,今天要不是考虑到他既是我的领导,又是我的朋友,给这个土地局长看病,我还真得先拉着局长大人去看看我那个棺材盒子。从内心里我真地很不喜欢这些当官的凭着特权就可以享受一切便利,我想华浩其实也是不喜欢的,你看他现在浮着微笑和局长大人谈话聊天,但他内心里还不知道怎样在呕心沥血呢,不过他身在医务处那样的行政部门,不这么做他又有什么办法呢?这肯定也是更上一级领导派给他的任务,如果他不积极完成的话,那他就是工作表现不佳了,一个平头百姓家的孩子,如果被评判为工作表现不佳,那他还能有前进的方向么?
华浩望向了那个土地局长,两手一摊,无奈道:“不好意思,真不凑巧,谭局长,只能辛苦您再等一会了!”
谭局长神色略微变了一下,点头认可了。人命关天,天命难违,这样的基本道理,如果活生生呈现在这些官老爷眼前,他们还是要忌惮一下的。
正说话间,王征和护士已经推着那个神秘病人出了病室,和我交换了一下神色,就往外边电梯间方向推。
我向华浩打了个招呼,转身就要跟着推车一起去手术室,这时我旁边的谭局长突然“啊”地惊呼一声,快速两步赶上推车,猛地瞪圆眼睛喊道:“这怎么回事啊?这个不是老潘么?老潘,老潘,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啊?”平车上的老潘当然已给不了他任何声息。
我惊讶地瞪着这个土地局长,然而他也正向我投射来征询的目光。我好奇地问:“谭局长,您认识这个人吗?”
谭局长点头道:“认识,认识,他怎么能不认识呢?他是这个城市红透了半边天的商人,他估计得拥有这个城市将近三分之一的财富,他吐一口血出来,整个城市都得休克!”
我想着这个失血性休克的商人,突然觉得这个谭局长说的话好精辟,不禁微笑了一下,道:“什么商人啊,怎么会这么有钱呢?”
谭局长明显迟疑了一下,然后说:“哦,他是搞房地产的,房地产行业还是比较挣钱的行业!”
我乍闻此言,心里不禁打了个寒战,这个人竟然是个房地产商人,我一会要救的这个人竟然是个房地产商人,我不由得在心里一声苦笑。老天,你这不是造化弄人吗?你让我一个睡棺材盒子的人,却怎么忍心去救一个房地产商人啊?然而我已经没有办法了,谁叫我披上了这一身白大褂呢?他们说,你是医生,你是白衣天使,你的天职就是挽救生命,不管这生命圣洁得象洁白的莲花还是恶心得象臭水沟里的蛆虫,你已经无法摆脱挽救他们的命运,哎,李智啊,你阴差阳错上了这条贼船,你已经无路可逃了,认命吧!在我自怨自艾地悲叹的时候,华浩已经对谭局长说了:“谭局长,既然您认识这个病人,请您帮个忙,赶紧通知他的家属来院。”
谭局长点点头,在他掏出手机寻找电话号码的时候,我已经快速赶上了那辆手术推车,和他们一起进入了手术室专用电梯,远离了那个土地局长,却不得不伴随着这个房地产商人。
进了手术室,我去了洗手间洗手消毒,我在手臂上抹上滑腻的消毒液,拿着刷子狠狠地刷着,刷得我的手指和手臂一阵酸麻疼痛似乎还觉得不够解气,这个房地产商人真够有福的,处处都能享受特别待遇,一般的手术病人,我刷手消毒的时候能保证无菌就可以了,可面对他,就不仅仅是要保证无菌了,要狠命地刷,直到保证无气才行,逐渐地我感到手臂一阵火辣辣地痛,我放弃了虐待自己,深呼吸了一下,觉得气息已经平复许多了,于是才自信地走向手术间,准备一举拿下这台手术。
第11章 房地产商人的出血部位不在腹腔?
我们的医护人员真地是很麻利,在我们的这个特殊病人推过来的路程中,这个手术间已经做好了各项准备,所有人员都已各就各位,都在凝神静气等待我这个主刀大夫的到来,此时病人上半身已都被洁白的手术巾覆盖,鼓鼓的肚皮上已经被消毒液染成黄灿灿一片,也不知道肚皮里边是民脂民膏还是丧失的血液,下身的毛已被剔得精光,这个平日里对可怜百姓一毛不拔的商人却在这里被彻底拔光,如果他“泉”下有知,不知道会做何感想。麻醉科大夫已经给这个病人完成了椎管内阻滞麻醉,就等待着接下来对我进行全力配合了。我面带微笑,从容上阵,我的住院医师王征也已洗完手跟来做我的助手。我一入位,早已站好位的手术室护士们的手一齐行动,非常默契地形成一条流水线,我需要的手术器械有条不紊地被递到了我的面前。
所谓的开腹探查,其实很简单,就是打开腹腔,将腹腔里所有容易出血的器官巡视一遍,直到将出血的部位找到,然后将其缝合修补,再用生理盐水清洗腹腔,必要的时候加些抗生素,最后关腹缝合,整个过程对我来说,简直就是轻车熟路,实际上当我一开始判断这个病人为失血性休克的时候,我就对着这具赤(裸的躯体怡然自得的想,你怎么跑到我的病床上来玩了,呦,还不能说话,那好吧,再过那么三五个小时,我就能让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由此可见,我对自己的医术有多么强烈的自信,又或者说对于挽救回这个病人的生命,我是多么胸有成竹,如果不是知道他是房地产商人,我整个过程中都会是谈笑风生、气定神闲的。然而,我现在再也笑不出来了,心跳再也不是那么平静了,不是因为他是房地产商人,而是,因为,此时我已经探遍了他腹腔所有的器官,肝、胆、胰、脾、胃、十二指肠、升结肠、横结肠、降结肠、乙状结肠、回盲肠、阑尾、小肠、各种肠系膜,连不属于我管辖范围的肾、输尿管、膀胱,我都忍不住好奇去探看了一番,但是,任何一个地方都是完好无损的,根据我的临床经验,这个病人肯定是失血性休克,而且我当时想也没想就断定出血部位在腹腔,我在一年的急救生涯中,还从来没有判断失误过,难道出血部位在胸腔?
天啦,这要判断失误了,先不说在这么多同事面前丢人现眼,光想想以后这个病人家属找我来闹医疗纠纷就能让我不寒而栗了,这个拥有这个城市三分之一财富的家族,就那么轻轻一跺脚,还不将我这么个普通的普通外科主治医师象蚂蚁一样蹂躏在脚下。汗,额头上开始往外淌汗,训练有素的护士很有眼色,互相之间一交换眼神,离我最近的一个护士就拿着一块干毛巾抬手给我擦汗。我的助手王征也开始用疑问的眼神看我了,过了一会还问:“李老师,这个病人是失血病人吗?”我用毋庸置疑的语气回答:“绝对是的!”,这个该死的王征,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又接着问:“那能肯定是腹腔脏器出血吗?”,我哑口无言,如果不是口罩掩饰了我的尴尬,那呈现在众人面前的一定是个柿子饼。我在极度心虚的情形下,甚至垂死挣扎地跑到这个中年男子的盆腔里去找子宫,我宁愿自己判错了性别也不愿意自己判错了出血部位,这就是医生的尊严,也就是说我宁愿承认自己是个弱智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个不合格的医生,这就是我此时的心理想法,再说,我也还没对任何人说过这是个男人嘛,呵呵!然而,我终究不是个弱智,这个房地产商人终归没有子宫!我不得不在心里叹一口气,面部的肌肉生硬地扯了下,放弃了面子,对王征下令:“去请胸外科和心脏外科会诊!”,王征似乎早有此想法,闻言迅速离开。
医生分工很细,脱离了我管辖的范围,我是不敢随意乱动的,不是因为我不了解那里的解剖结构而不敢,只要不是太专业的问题,我想我一般也能处理。我主要是怕吃医疗纠纷,这一年的行医生涯中,我见多了我的同事们深陷医疗纠纷而苦苦挣扎的痛苦模样,虽然我自己还没有被卷入过,但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哪怕我技术水平再高超也不可避免,而且他们说,技术水平越高的医生,手底下死去的亡魂越多,这是很有道理的,一方面治死病人越多,经验才会越丰富,技术水平才会越高,另一方面,技术水平越高,求治的病人就会越多,那么治死的病人相对也就要增多了。我现在倒还不是忌惮这些,因为只要自己的诊治过程严格按照医学标准和诊疗规范在进行,病人治死就治死了,家属要闹也就闹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医学就是这么充满着风险和不确定因素,只要自己能做到问心无愧就行了。我现在忌惮的是,这个病人摆明是个失血病人,既然我判断失误,出血部位不在腹腔,那十有八九就在胸腔了,这个病人多出一分钟血,风险就会增多一点,死亡就离他近一点,按理说,我应该迅速打开胸腔,找到出血部位,进行修补缝合,挽回病人的生命,这样我就能减轻一些误判出血部位的责任,但是我想到的是万一打开他胸腔,最终也未能挽回他生命,到时候家属纠缠起来,我就是两大罪状了:一,误诊,出血部位判断错误;二,非法行医,作为一个普通外科医生竟然去干胸外科医生的事。那我真地是吃不了兜着走了。没有办法,所以我只能冒病人增加死亡概率的风险而不愿意冒非法行医的风险,请大家要理解我,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