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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加是如此。
东来楼二楼偏角的临窗处,突然响起了清朗的笑声。顾易顾不得其他人投来的谴责眼神,脸上的笑容越发焕然起来。
这洛家小姐,这般的性子还真是世间少有,谨谢清莱文士的舍生取义,真真是说得极妙。他轻笑出声,远远看着那已不见的马车,脑海中那双墨茶深泽的眸子却越发清晰起来。
第九章 故人
马车已行得极远,渐渐远离了身后的繁华闹市。
宁渊终是受不得自清河进马车后就灼灼盯住她的目光,放下了手中一直摆弄着的棋谱,抬起了头:“怎么了?”
清河摇摇头,为宁渊重新添上了一杯茶,努力坐得端正起来,纠结了半晌后还是忍不住道:“小姐,您真是……厚道。”
她站在外面尚能清晰的看到那方家小姐脸上堪比画彩的表情变化以及僵硬到崩溃的神情,才头一次明白她家小姐的杀伤力绝对不止局限在武力这一方面。
清河挠挠头,脸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恐怕从今日起,这名动京城的‘清莱文士’是当真难负清莱之名了……
宁渊看她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好笑的道:“舒服了。”
清河笑眯眯的点头,谄媚的把刚从东来楼里打包的东西拿出来摆在了小架上:“小姐,您尝尝,刚才还没吃完的,我全给带回来了。”
宁渊嫌弃的瞧了她一眼,但清河显然看不出她拒绝的意思,将东西一股脑的全摆了出来。
“小姐,这桂花糕配着茶正好,您休息休息,再过片刻就到回望桥了。”
宁渊看着清河刚才还愤怒满怀的眸子里全是兴奋,眼中从刚才起就蕴藏的深沉慢慢回暖起来。
她本不想让那方家小姐颜面尽失,只不过这女子虽素有贤德之名,可行事却委实太过不堪,本来她还对当年几大氏族传下来的京都氏族贵女有些好奇的意思。如今看来,若皆如她这般,倒真是没有见面的必要了。
她在的那个时代,女子领军拜将的也不少,皆是巾帼不让须眉之辈,而她也确实看不来这养于深闺,无病呻吟却又喜好玩弄心机的女子。
宁渊摇摇头,感觉马车稳稳的停了下来,抬眉道:“年俊,到了?”
“是,小姐。”
清河一听已经到了,急忙把手里拿着的糕点往嘴里一塞,使劲咽了下去,随意拍了拍手后掀开了帏布:“走,小姐,我们下去逛逛,听说这可是太祖遗命修建的回望桥。”
宁渊本欲拒绝的话在清河随意的介绍后沉了下去,她拾起桌上的残谱,走下了马车。
清河看到宁渊顾自下车的身影愣了一下,近日来出行凡是这种地方她家小姐从未下过车,这次她不过也就说说罢了。她颇为不解的挠挠头,看着已经站在车外的宁渊,急忙跟了下去。
宁渊站在外面,看着在清河口中宣讲了半日的京都奇景,也不免发出了一声赞叹:“这是……?”
她上前两步,抬步走上了那青石阶梯。
就连事先做过调查的两人也惊异的赞叹起来,清河走上前,唇角微微翘起:“小姐,我就说这地方该来吧,这可不是一般的石桥。”她朝一端指去:“这回望桥连着的是京中最富盛名的回望阁和在皇城里的渊阁。不过可惜,临近皇城城墙的地方有禁卫军守着,我们是逛不到里面去了,从这里上去只能到回望阁。”
年俊看她那副叹气的模样,忍不住白了她一眼:“若是不守着,任是谁都能走进皇城了,听说那里驻守的禁卫还是其次,临近皇城和渊阁的地方有不少机关置着,是百里家第一任家主亲自修建的,从未有人能从那里进去过。”
“百里……?”宁渊挑了挑眉,原来是那个小子,只是,修这么一座桥干什么?
转眼间,一行人已经走到了等阶最高处,他们所站的地方,正好是整座桥的中间,宁渊看着目光所及之处全是黑色的沉石,讶异的挑挑眉。
清河见状忙道:“这桥的颜色也是太祖定下的,还有……”她挠挠头,朝年俊投去求救的目光,以她平时的水平,能记得这些已经很不错了。
但她家小姐难得有感兴趣的地方,当然不想败了她的兴致。
“这回望桥的修建是太祖驾崩时留在遗旨中的,太祖有令回望桥十年修葺一次,永远不得间断。而且,除非是百里家主同意,否则通向皇城渊阁的路任何人不得踏入,哪怕是大宁的历代皇位继承者都不可以。”年俊静静的回忆那段渐渐被遗留在历史中的圣言,简单的话硬是说出了铿锵的味道。
似是在数百年后借着他之言说给真正需要听这话的人一般。
宁渊没有出声,颇不能理解的皱了皱眉,她径直向前走了几步站到了桥的另一方。
临终遗志吗?封凌寒,这回望桥,你到底修来做什么?
可惜,这次纵使再好奇,也无法知道答案了。
宁渊静静的低下头,眼中深沉的缅怀慢慢浮现,也只有在这连时间都无法抹去烙印的回望桥前,她才会如此清晰的感觉到这不是她的时代。
过往一切,皆成云烟。没有人可以再告诉她,五百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她不是不在意,只是一切已经迟到没有意义。
从来不曾踏足除禹山以外的地方,并不是洒脱到不屑一顾,而是悲哀到根本无法融入这个世间。
这早就不是,墨宁渊该存在的时代。
清河怔怔的看着她家小姐的突然沉寂下来的背影,无措的朝四周望了望突然开口:“年俊,听说回望桥每日来观赏的人极多,今日怎么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年俊头疼的皱皱眉,连转移话题都不会,他们不就站在这,怎么会连人影都没有?
“今日宜南叶家的统帅进京述职,想来全都到城门那观看去了。”年俊朝东门看了一眼,指着那个方向道:“那里人潮涌动,锣鼓震天,想必是那宜南少帅已经到了。”
宁渊听得身后的对话,心底微微一动,抬眼朝东门方向望去。
唯一眼,万千人中,便见那于骏马之上缓缓前行的身影。
玄衣长袍,殷红战枪。
如铁一般坚毅的容颜。
与五百年前,丝毫未曾改变。
就好像她从来不曾跨过五百年沉浮失落的岁月,只是游历一场后重新回到这座城池看那君临天下的人得胜回朝一般。
宁渊眼底头一次泛起了难以置信的惊愕,转身朝桥下走去。清河和年俊诧异于她的反应,急忙跟上前去。
一素衣长袍的老者远远从回望阁里走出,捡起刚才三人站着的地方掉下的棋谱,眼里流露出一丝惊喜。
“先生,该回去了。”
软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老者转过头看着跑得气喘吁吁的书童,摆了摆手里拿着的残谱,翘起了胡子:“青衣,我就说来看这回望桥比参加那个劳什子聚会好啊,连这种珍藏古本都能被我捡到,无主的东西归我所有喽……”
嘴角的弧度还未极到底,捧着棋谱做花痴状的老者便愣住了。
棋谱的背面,细细的金线偰绣了一个小小的古字在上面,绣上的字本是潇洒不羁,豪迈高雅,但此刻在他眼里却觉得愰眼至极:宁。
从正午开始,丞相府里的氛围就变得让人战战兢兢,守着大堂的下人安静的站在门外,听着里面不时传来的划过杯盏的声音,额上开始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自南少爷急急忙忙回府后老爷就未曾开口说过话,甚至连派出去请回二少爷的下人都有好几批了。老爷一向极少发怒,像这样的情形还从来未曾有过。
赵南静静的站在大堂中间,看着高处端坐着的族长,恭敬的面容也有些苦涩,若是他能预料到洛家小姐会说出那样的话,无论如何他也会拉住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方紫菲。
只可惜……
“赵南,那洛家小姐何在?”
赵南一听族长连他的全名也叫了出来,就知道已是气急,连忙走上前两步道:“跟着的人传回消息说洛宁渊去了回望桥。”
赵卓划了划杯盏,嘴角慢慢牵动了一下,神情越发莫测:“还真是好兴致。”
赵南低下头,似是未听到这难以说得上是褒是贬的微讽。他也颇为无法理解那特立独行的洛家小姐,在当着满京仕子和百姓说出那番话后,居然还能安如泰山的继续游玩?
到底是真的猖狂到丝毫未将赵、方两家看在眼底,还是……只是逞一时之快而已。
“不忠不孝不义?”伴着这声意味不明的轻叹,刚才还在赵卓手中把玩的瓷杯划过清浅的弧度,毫无预警的掉在地上,在安静的大堂里格外刺耳。
“我赵氏一族立于大宁几百年,还从来没有丢过这种脸,好一个洛宁渊,好一个洛氏遗孤。赵南……”他抬眼朝下望去:“告诉赵然,自明日开始亲上洛府请罪,什么时候洛家的小姐愿意纡尊降贵见我这个老头子了,什么时候他就出现在我面前。”
赵南听到这话,神情大震,赵氏一族立于大宁朝堂数百年,如此屈辱从未受过,他本以为族长不会善罢甘休,可如今竟要家中唯一的嫡子亲上洛府请罪,那洛家小姐到底有什么可忌惮的?
他仔细想了一下问道:“族长,陛下是否对这洛家小姐颇为不同?”这本不是他可以过问的,只是不论是赵家还是方家都刻意避过了洛府小姐的存在,甚至有让其一二的举动,只是区区一闺阁小姐罢了,如此行事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赵卓眉角一动,肃声道:“这你就不用管了,照我说的去做就是。”
“是,不过,一个月后的婚事……”
提到这事,赵卓立马变了脸色,他站起身烦躁的走了几步,甚至比刚才赵南提到洛宁渊所说之话时更加愠怒。
“天子之命,难不成赵府还能违抗两次不成,一个月后婚事遵旨完成!”他恨恨的摆了摆衣袖:“哼,寒门出身终是难成大器,方文宗真是教了个好女儿出来,丢尽我赵家颜面!你下去吧。”
赵南转身正欲离开,便被突然的出声止住了脚步。
“等等,你见过那洛家小姐了,如何?”
他问得简单,询问的声音里还带了些许连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期许,照他所想,若是那洛宁渊真的是粗蛮无状,不懂礼教,那赵家丢下的脸面迟早有找回来的时候。
赵南愣了一下,脑海里开始浮现那抹深沉浓烈到极致的奢华身影,到最后唯剩那如深渊般沉寂的眸子,他转过身面向赵卓,神情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叹服。
“赵南未曾见得此女面容,但……若论气度,平生未见一人可与其比肩。”
赵家最错的恐怕就是曾将此女拒于门外,别说只是出身清贵的方紫菲,哪怕就是皇上视若明珠的婉阳公主恐都难以及其万一。
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出来,只是抬眼看到赵卓因他这话而陡然愣住的神色后,行了个礼慢慢离开。
赵卓看着重新变得空旷的大堂,苦笑的摇摇头,这个养在身边的孩子心性一向甚高,能得他说出如此的评论,这洛宁渊恐怕是真的要见见了。
清河如往常一般举着巨石在院子里跑了十几圈后才停下来,她擦擦额上的汗珠,看着她家小姐难得坐得笔直的身姿,暗暗称奇的走上前去。
“小姐,在想什么呢?”
宁渊端着已经逐渐变冷的茶杯,转过头看清河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瞟了她一眼没有出声,只是把茶杯放回到旁边的小桌上,重新半躺在了软榻上。
清河讨了个没趣,‘嘿嘿’笑了两声朝院门口看去。
年俊从外面走进来,身后还跟着近几日来连走路都显得轻飘飘的洛凡,他踱着八字步,显是心情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