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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梦庚不明白他的微笑是什么意思,劝他赶快休息。他挥手使儿子退出大帐,然后沉思起来。过了一阵,他将一位帮他处理机密事项的中军刘副将叫来,小声问道:
“你派人两路刺探军情,今日有何变化?”
刘副将恭敬地小声回答:“往许昌方面去的五个细作只回来两个,一个走了大约四十里远近,一个走了三十里,都没有看见贼兵;询问百姓,也都说未见贼兵。往花县、通许方面……”
左良玉:“往许昌的路上还有三个细作没有回来?”
“是,大人。他们大概去的远,尚未赶回。”
“好,你说说杞县、通许方面。”
“昨夜分头派往杞县和通许方面的五个细作,今日黄昏后都回来了。这一带有贼兵游骑出没,百姓哄传将有闯贼数万大军开到杞县,以防官军逃走。”
左良玉说了句:“明日再探!”挥手使刘副将退出。不到时候,他不肯对左右人泄露他的打算,只是想着三军之命系于他一人之手,在心中说道:
“我不能困守此地,等着全军覆没!”
第三卷 第四十三章
五月二十一日,义军继续整天打炮,比前两天更为猛烈。义军的大炮主要是对着丁、杨两军的营垒,好像故意对左军留有情面。因此在水坡集的大军中,到处是猜疑和谣言,使左营将士感到气愤。丁启睿和杨文岳虽然在他们各自的营中严禁谣言,但是他们自己也更加对左良玉不相信了。
在左营遭到各种猜疑的日子里,左良玉心中很清楚,对他的将领们嘱咐说:“你们要准备好,李瞎子很快就要以全力对付我们广果然不出他的预料,义军两天来除面对左军阵地已经修筑的十来座炮台之外,又在距他的中军大营二里处修筑三座炮台,其中一座是二十一日夜赶修成的,特别高大。还有一座两丈高的望楼,可以清楚地观察左良玉大营中的动静。”
二十二日黎明时候,左良玉发现了这座新筑的炮台,他立马在炮台对面的高处,仔细观察,看出了对方的弱点:炮台虽然在义军的营寨旁边,但是还没有和营寨连起来;炮台前面的壕沟也没有挖好,更没有布置树枝等障碍物;炮台本身也没有完全筑好,大炮还没有架起来。他又仔细观察营寨,发现寨中人马好像并不多,似乎有别的调动。最明显的是:在炮台旁背土和掘壕沟的,竟然大部分是妇女。他想:准定是闯王今日或明日有大的举动,所以这里人马不多,连妇女也用上了。
左良玉又观察了一阵,决定趁现在赶快派一支骑兵去夺占炮台;夺占以后,能守就守,不能守也要想办法把炮台拆毁。因为这座炮台上如果架起大炮,对左营的威胁实在太大。另外,他又寻思:应当把义军的营寨也夺过来,如果能够牢固地占领这座营寨,就可以将义军三面包围的阵势冲破一个缺口,甚至从这里打开一条通往开封的道路,那样,整个局面就可以完全改观。
想到这里,左良玉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立刻下令,派出一支骑兵去攻占炮台。他自己也全副披挂,亲自督战,希望一鼓作气,取得成功。
这座营寨原来是袁宗第驻扎的地方,如今他正在岳王庙参加闯王主持的军事会议。他的人马在这一带分建了三座营寨,这座营寨中原来驻有两千步兵和一千骑兵,可是一部分调往别处使用,一部分奉命在帐中睡觉休息,以便蓄养精力,参加决战。目前正在守寨和修筑炮台的加起来不足一千人。另外从健妇营来了几百名女兵,也在帮助修筑炮台。闯王本来不愿抽调健妇营的人,因为红娘子怀孕,慧梅又走了,红霞和慧琼毕竟不如慧梅能干。可是后来经不起红娘子一再要求,慧琼等也在高夫人面前一再请战,才答应让她们派一部分健妇来修筑炮台和挖掘壕沟。红娘子虽然身上不利,但因为不放心,所以还是亲自前来指挥。炮台上还有一部分人是张鼐的火器营弟兄和罗虎的二百名孩儿兵。这时张鼐正在指挥弟兄们将三尊大炮从下面往炮台上运。这座炮台是用黄土装在麦秸编成的草包里,然后把草包一层一层垛上去筑成的,不需要打夯,筑得比较快。目前健妇们正在把最后一批草包抬上去,也有些姐妹们正在加紧挖掘炮台和前边的壕沟。
忽然,一个健妇惊叫了一声:“敌人来了!”大家抬头一看,果然一支左营的骑兵正向这边迅速冲来,势如飙风。这里的弟兄们、女兵们和孩儿兵们正在干活,虽然身边带着刀剑,可是都没有盔、甲,战马也挂在后面十几丈远的树上。幸而在炮台下面还筑了一些小的堡垒,里面安放着一些较小的火器,是为保护这一座炮台用的。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些弟兄奔到堡垒中,燃放了一批火器,把第一排冲到附近的骑兵射伤不少。就在这片刻之间,张鼐已跃上战马,大喊一声,冲了出去。他身边的几百名弟兄也都纷纷跃上战马,跟着他一起冲去。他们虽然是仓促应战,但一个个勇气百倍,并没有把官军放在眼里。官军连日来又饥又渴,又慑于闯王义军之名,不免有些胆怯,加上战马的体力不足,所以同张鼐的人马稍一接触,便败下阵来。
左良玉站在后面不远的地方督战,一看自己的骑兵退了下来,勃然大怒,立刻挥剑把第一个逃到他面前的千总斩首,大喝道:
“不准退!再退全部斩首!”
他马上命令身边一个平时作战勇猛的副将亲自领兵向前,人马又增加了一批,合起来有两千五百骑兵。那个副将一马当先,向着张鼎那边猛冲过去。左军将士看到千总被斩,又见副将如此英勇,也都振作起来,冲了上去。张鼐虽然勇猛,毕竟人马太少,左冲右冲,逐渐陷人包围。但他知道,万不能后退一步;后退一步,不但炮台会被夺去,营寨也会丢失。
红娘子在后面全神贯注地看着这场厮杀。这当儿她已把健妇们组织起来。人人上马,准备冲杀。眼看张鼐被围,正在竭力苦战,她马上吩咐慧琼说:
“慧琼,你带姐妹们去救援一下小张爷,从左边冲过去。我在这里守炮台、营寨。去吧!”
慧琼正在为张鼐担心,早就想杀出,一听到红娘子的命令,马上把宝剑一挥,对女兵们喊了一声:“姐妹们,随我杀出2”女兵们虽然没穿绵甲,而且为修炮台累了整夜,现在却一个个像猛虎一样,越过炮台外很浅的壕沟,冲向敌人。她们在慧琼的带领下,并没有直接去救被围在右边的张鼐,而是在敌人的左边突然冲杀起来。官军不得不分散兵力来应付这一批健妇。张鼐乘此机会,杀开一条血路,冲出重围。
于是这两支人马,左右呼应,互相支援,来回杀敌。由于他们的人数比敌人少得多,想把敌人杀败,根本不可能;但是他们的战马吃得饱,饮得好,十分矫捷,人也十分勇猛,所以官军想把他们再包围起来,也不容易。
正在这时,又一支官军的骑兵冲杀出来,显然,左良玉是决心要把张鼐和慧琼这两队人马包围消灭,夺占炮台。红娘子见状,十分焦急,如果不是因为怀孕,她早就冲出去了。忽然,一个声音向她说道:
“邢大姐,让我们去吧!”
红娘子一看,原来是罗虎在请战。她马上果断地下令:“好吧,罗虎,带着你的孩儿兵,从右边猛冲过去。先用箭猛射一阵,再冲进核心,免得自己的小兄弟多有死伤。”
罗虎刚走,又有一支左营的骑兵绕过交战双方,直向义军的营寨扑来。左良玉认为,只要冲进义军寨中,义军就会整个崩溃,炮台也可唾手而得。而这座营寨不过是个小土寨,寨墙不高,守寨的人又不多,看来要冲进去并不很难。带领这支骑兵的是一个有经验的参将,他发现寨西边的地势较高,便率领骑兵先绕到西边,然后来一个猛冲。可是没有想到离寨西门约摸一箭之地,是通向开封的大道,而中原地带的大道由于年年月月,大车通行,被轧得很低,往往比普通的地面低几尺,最低处甚至有一人多深,这在河南被称为大路沟。眼前的这条大路沟经义军稍加改造,两岸格外陡峭。左营的骑兵冲到这里,不能前进,正在徘徊,突然寨上火器、弓弩齐发,顿时死伤了不少官军。那个参将并不惊慌,迅速地观察了一下地形,立刻发现右面不远处有一段大路沟很浅,他便将人马往右面带去,打算从那里攻进营寨。
这时奉命在寨中睡觉休息的义军早已被杀声惊醒起来。为首的两个义军将领都姓白,一个是白旺,一个是白鸥鹤。他们早已注视着这支企图劫寨的官军,刚刚看见官军冲到大路沟边,便发射了一阵火器、弓弩。现在看见官军又从右边绕过来,白旺和白鸣鹤商量了一下,便各率五百骑兵分两路出寨迎敌。
由于义军来势很猛,官军禁不住纷纷后退。大约退了一里多路,那个参将发现义军人马并不多,而且没有后续人马,立即拨转马头,挥军再战,挡住了两支义军的攻势。
正当双方杀得难解难分的时候,在岳王庙开会的义军大将们也都听到了杀声。袁宗第听出杀声来自他的营寨,情知是左良玉派人劫营,立刻一跃而起,率着自己的亲兵飞驰而去。
李自成担心袁宗第吃亏,便忽地站起来,要自率标营亲军前去救援。刘宗敏也马上站起来,劝阻道:
“今日与往日不同。往日我们兵将很少,每遇打仗,你不顾危险,身先士卒。今日我们兵多将广,何用你大元帅亲自出战?我去!”说罢,迈开大步就要出去。
宋献策起来拦住,说:“大元帅不能去,刘爷也不必去,这事用不着你们亲自出马。我看左良玉决不是倾巢而出,仅仅是想夺取炮台,占点便宜罢了。派任何一位将军去都可以。”
闯王觉得有道理,便对刘芳亮说:“明远,你替我走一趟吧,率领一千骑兵前去驰援,要是有困难,这里再派人马支援。”
等到刘芳亮赶到炮台附近,左良玉已经收兵了。左良玉本来是想乘营寨空虚,奇袭得手,并不想大打,后来看见袁宗第率人马赶来,他知道时机已经过去,不愿继续座战,便赶紧鸣锣收兵。
袁宗第和张鼐赶快督率生力军,将大炮运上炮台,将炮台加固,又将没有挖完的壕沟全部挖好,防守的事情也布置得十分周密。
从下午开始,这尊大炮便不断地朝着左营打炮,有的炮弹刚好落在中军营,也有的炮弹穿过中军营落到更南边的营寨中,炸伤了不少人马,这给左营造成很大的威胁,人人惊慌不安,许多人躲到壕沟里面。炮火最猛烈时,连左良玉也不敢留在大帐。他故作沉着,缓步躲到壕沟。直到天黑时,炮声才渐渐稀疏。
由于左良玉的营盘成为义军的炮火的主要目标,左良玉又亲自督战去抢夺炮台,左营三天来所受的猜疑登时减少,对左良玉的谣言也平息了。然而这种变化已经挽救不了官军的败局。从崇祯十三年冬天开始,李自成的部队开始注意火器的重要。经过一年多的努力,张鼐的火器营成了一支进攻官军的可怕力量。目前,炮台准备就绪,很快就要对官军猛烈进攻。
二十二日晚上丁启睿又召集紧急会议,研究作战方略。大家都没有主意。杨文岳仍然主张进攻。他心里想:进攻纵然失败,也不过是溃乱,比不进攻而自溃总要好得多,至少朝廷不会治罪。但别的人都不同意,所以会议还是毫无结果。最后,丁启睿苦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