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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这样,你为何拉着我们团团转?”检察官露出愤慨神色叫道,“你先是说易介被杀害于拱廊,但紧接着你却要全部员警监视目标以外的钟楼,这根本是毫无轨迹、完全无意义的转变不是吗?”
“没什么好惊讶的。”法水浮现扭曲的笑容回答,“问题在于钟楼的赞美诗。虽然不知道演奏者是谁,但乐声却逐渐微弱,终至无法演奏最后一节,可是最后竟然听到第四节的奇妙加倍音量(高八度)。支仓,这完全不符合一般性法则。”
“那么,能否请你说明?”熊城打岔。
法水眼眸里浮现异常的辉采。
“那简直就像恶梦,恐怖而神秘,绝非能够轻易解决的问题。”法水最初的语气无比狂热,但却又逐渐恢复冷静,“假设易介一开始已非这个世界上的人——当然,几秒之后,我已确知这是很严肃的事实,不过如此一来,降矢木家的成员只剩一个负数。接着,一开始是由四位家族成员进行演奏,就算演奏结束后立即离开礼拜堂,却丝毫没有前往钟楼的时间。此外,从各方面而言,真斋应该都可以排除在外,所以剩下的可疑人物只有伸子与久我镇子两人。然而,考虑到共鸣钟的声音并非嘎然而止,而是逐渐减弱这一点,就无法想像两人同时在钟楼。当然,该位演奏者一定发生了某种异常状况,因为我们听到的赞美诗最后一节竟是高八度的声音。不必说,共鸣钟理论上绝对不可能发出高八度的声音,这么一来,熊城,钟楼里除了有一位演奏者之外,必须还有另一位能进行奇迹般演奏的魔法人物存在。啊!那家伙又是如何出现在钟楼呢?”
“如果这样,为何不先调查钟楼?”熊城诘问。
法水的声音里微微带着颤栗:“坦白说,这是因为我觉得那个高八度的声音里藏有陷阱——凶手故意、巧妙地暴露自我,使我不得不认为其中存在某种诡计。最重要的是,我完全无法了解凶手为何如此急于行凶!更何况,熊城,当我们在钟楼浪费时间时,楼下的四人几乎是毫无防备的状态。像这样广阔的宅邸内,到处都有隙可趁,很难加以戒备。所以就算我们对已发生的事无能为力,至少我希望能防止再出现新的牺牲者,也就是说,在两种念头交互折磨我的情况下,我必须拟定各种不同因应对策。”
“哼!又有魔法人物吗?”检查官咬紧下唇,喃喃说着,“一切如此超乎想像,充满疯狂气息,凶手简直就像一阵风,张牙舞爪地经过我们面前。法水,这种超自然到底会变得如何呢?感觉上不就正缓缓朝镇子所说的方向前行?”
尽管尚未接触事实,一切事态却很明显地指向某个确定的方向!
不久,敞开的拱廊入口出现在眼前,但是其尽头圆廊上的门似乎不知何时被锁上,里头几近漆黑,迎面而来的冷空气中可以闻到些许血腥味。警方着手调查才经过四个小时,当法水他们尚在摸索之时,凶手已透过隐密的手法遂行了第二桩命案。(见下图)
法水随即打开通往圆廊的门,待光线射入后,开始环视悬在左侧的一排吊盔甲,立刻说“就是这个”,并指着居中的一具吊盔甲。那是萌黄色头盔搭配锹形五枚立的甲胄,此外还附着毗沙门筱的两臂罩、小裤、护经、鞠靴等正式武士装束,头部至咽喉一带被漆黑狰拧的面具与咽圈遮护,背后则是军配日月中央绣有南无日轮摩利支天图像的护衣,两旁插着龙虎旗帜。但是,此列盔甲最值得注意的是,以此萌黄色盔甲为中心,不仅左右全都均等斜置,其横向更是交叉置放,也就是左、右、左的异样摆放。
法水取下该盔甲之面具,随即出现已故易介的凄惨脸孔。法水的非凡透视果然正中目标。与丹尼伯格夫人之尸体发出尸光不同,这位侏儒驼子奇异地被穿上盔甲、吊死在半空。在此,凶手再度展现其绚烂的装饰癖。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咽喉部位的两道伤痕。那是恰似二字型,刚好位在甲状软骨至胸骨的前颈部,因为呈楔形,推断是沿头盔下缘所留。另外,深浅相连的伤口也呈奇特的形,上面的割痕最初是由气管左侧刺入约六公分深后,抽高刀尖,横向浅割,旋绕至右侧,再用力刺入后拔出刀子。底下的割痕大致同样形状,只是方向稍微斜下,最后深入胸腔内。但是,刀子完全未触及大血管与内脏,也巧妙地避开气管,因此易介很明显不是当场死亡。
他们随后切断连结天花板与盔甲的两条麻绳,将尸体移出盔甲外,此时却发现了异状。由于之前被下垂的咽圈遮住而看不清楚,现在才发现易介是横穿着盔甲,亦即,穿上盔甲时的左侧接合部分如今在易介的背后,因此易介背部突起的肉瘤则陷入盔甲蓬骨的弧形部位。伤口流出的黑浊血液从小裤滴落鞠靴中,体温也已经完全丧失,尸体从下颚骨开始僵硬,轻易便可断定死亡已经过两小时。
然而,一拉出尸体,竟还出现更令人愕然之事!——易介全身出现明显窒息而死的征状,不仅处处可见痛苦痉孪的痕迹,连从双眼、排泄物与血色都可窥知易介是死于窒息。他的表情恐怖至极,能看出垂死前的强烈痛苦与懊恼。但是其气管中并没发现疑似栓塞的东西,鼻口也无被封住的痕迹,当然更没有绳子之类的勒痕。
“简直就是拉札列夫(圣阿雷基赛修道院之死者)的重现!”法水呻吟出声,“这两道伤痕是死后留下的,这点从拔刀后的切面就可以知道。通常刀刃在刺入活体后瞬间拔出,血管的切面会收缩,但是这伤痕的切面却是翻开的。而且我从未见过像这样有如此显著特征的窒息死亡之尸体!真是残酷至极,凶手可能采用超乎想像的恐怖手法,让造成窒息之原因缓缓逼向易介。”
“你如何得知?”熊城露出怀疑的神色。
法水深入说明:“因为垂死挣扎的时间与征状的明显程度成正比。我认为这具尸体可以当作法医学上的最新案例!从这点来看,只能想像易介的呼吸逐渐困难,在这期间,他想必是非常凄惨地努力想挣脱死亡之链,但身体却因盔甲重量导致失去活动力,只能眼睁睁地任凭死神逞凶,无奈地等待最后瞬间来临之时,从幼时至今为止的记忆可能如电光石火般掠过脑海。熊城,人生中有如此悲惨的时刻吗?还有比这个更深刻痛苦的残忍杀人手法吗?”
即使是熊城,在想像这种令人掩面的景象时,也不自觉地打了个咚嗦:“但是,易介是自己进入盔甲中呢?或是凶手……”
“如果知道就能解决杀人手法的难题了。最重要的疑点是,他并未发出惨叫声。”法水说。
检察官指着被盔甲重量压扁的尸体头颅,提出自己的看法:“我总觉得这与盔甲重量有某种关连。当然,伤痕与窒息而死的顺序若颠倒的话就没有问题……”
“不错!”法水同意他的观点,“还有一种说法是,头盖部位的静脉承受外力一段时间后,血管会破裂,这时脑髓质受到压迫,便会出现类似窒息的征状,但却不会如此显著。大体而言,这具尸体并非那一类的瞬间死亡,而是受到压迫,渐渐步入死亡,所以,其死亡的直接原因应与咽圈有关连。而且他的气管并未破裂,但是颈部的大血管却受到相当程度的压迫,如此一来,应该就能了解易介为何没有惨叫出声的理由。”
“嗯,所以呢?”
“结论并非脑充血,而是脑贫血。再加上葛利辛杰曾说过,这种情形会伴随发生癫痫般的痉挛。”法水淡淡回答。但却颇为困扰似的,脸上浮现苦涩的暗影。
熊城叙述结论:“反正,如果伤痕与死因无关,那么这桩凶行很可能是异常心理状态下的产物。”
“不!”法水用力摇头,“像这桩事件的凶手这样冷血无情之人,怎么可能只为了自己的兴趣而行动?”
众人接着调查指纹与血迹,但却一无所获。除了盔甲内部以外,完全没有发现任何血迹。调查结束后,检察官询问法水何以会有透视般的想像:“你是怎么知道易介在这里被杀害呢?”
“当然是根据共鸣钟的声音。”法水轻松回答,“也就是弥尔所谓的剩余推理,亚当斯发现海王星时也说了,剩余现象是所有未知事物的前提。没有任何事可以脱离这个原理,因此才会没发现像易介这样的怪物之消失,直到高八度的乐音出现,以及该声响的另一个异常之处。与被房门隔绝的命案房间不同,在走廊上,遍达建筑物的空间中。”
“你的意思是?”
“因为当时的余音很少。一般说来,钟没有像钢琴那样的防震装置,余音不会特别明显。而且共鸣钟的每一个音色与音阶都不同,若在近距离内或同一建筑物内聆听,持续发出的声音会互相干扰,最后形成让人感到不快的噪音。夏尔斯坦将此譬喻为彩色圆的旋转,初时看是红色与绿色,接着中央产生黄色,最后见到的全是灰色。这确实是至理名言!
更何况在这宅邸内,到处都是圆形天花板、弧形墙壁与气柱般的部分,本来我只觉得混乱,但刚才却听见那样澄亮的声音。若是向户外传出,声音当然会逐渐微弱,因此它很明显是从连接露台的法式窗户传入。发觉这点后,我不禁愕然!因为这地方必须是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档在建筑物中扩散的噪音之物。前后的隔间门都紧闭着,剩下的只有拱廊通向圆廊的那一扇门。但是方才第二次去的时候,我记得曾打开左边吊盔甲那侧的门,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该处等同于我的心脏,因此我曾嘱咐过绝不可碰触那里。所以,如果那扇门被关上,这一区就有了吸音功能,形同隔绝余音的隔音室,但我们却能听见余音,这表示声音一定来自露台。”
“这么说,那扇门是靠什么关闭?”
“易介的尸体。在他由生转死的凄惨期间,有东西移动易介自身无法移动的沉重盔甲。你们也看到了,这列盔甲全向左右倾斜,每隔一具便左、右、左错开摆置,换句话说,中央的萌黄色盔甲转动,其肩罩会横向推动隔壁盔甲的肩罩,使该盔甲也旋转,依序将推动至最后面的盔甲,然后由最后的肩罩敲击门的把手,将房门关闭。”
“那,是什么让盔甲旋转?”
“甲蓬骨与甲胄。”法水拿掉甲蓬,指着粗鲸筋制成的蓬骨。“易介如果依正常方式穿上甲胄,背部的肉瘤会抵住而无法顺利穿上。所以我最先考虑易介如何处理自己背部的肉瘤,于是想到只要背向甲胄侧面的接合处,让肉瘤纳入蓬骨中……也就是现在见到的情形。但是,病弱无力的易介实在没有移动这种重量的力气。”
“甲蓬骨和甲胄?”熊城讶异似地重复道。
法水立刻下了结论:“没错,我现在说明我会如此认为的理由。易介的身体浮在半空中时,盔甲全体的重心会移至上方,而且还会偏向一侧。通常,静止的物体会自己产生运动,绝对是因为质量变化或重心转移,因此,造成盔甲移动的原因是甲蓬骨和甲胄。亦即,易介的姿势应该是这样吧?头部加上头盔的重量,背部肉瘤嵌入蓬骨的半圆内,双脚浮在半空中。这一定是非常痛苦的姿势!所以在意识尚存时,他当然会想让手脚找到支撑点,于是重心应该在小腹附近,可是一旦意识丧失,支撑的力量随即消失,手脚完全悬在空中,重心便转移至蓬骨,也就是说,盔甲的移动并非靠易介的力量,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