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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衣忽然觉得心里好像空了不少。金雨朵知道谭中柳提过亲之后,极生气地跑过来跟她抱怨,竟然不事先告诉她,害得她不能也跟着躲在帘后偷看。
梅牵衣笑着道:“金鱼姐姐,你不用偷看谭二哥提亲,过两天,把帘子准备好,等着偷看我爹和哥哥去提亲吧。”
金雨朵的脸嗖地红了一大片,拧着梅牵衣笑骂。然后梅牵衣就看到了跟在她身后一起来梅家的展凉颜。他一半身子隐在月洞门后,旁边一棵梅树绿叶繁茂。他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还需要休养,但偶尔小活动还是没问题的。见两个姑娘家打闹,他也没有凑热闹的兴趣,入定一般地望着旁边那棵没有开花的梅树,不知想着什么。
梅牵衣听到心里好像有个声音呐喊着,她就要嫁给我哥哥啦,你真的不在乎么?
那个“未来”,她只知道他为了金雨朵离开灵婴楼,只知道他为了金雨朵甘愿接受江湖武林的“洗罪之礼”,只知道他为了金雨朵最后毫不留情地杀了她和腹中孩儿……至于他与金雨朵真正在一起时,他是怎么表现他的喜欢的,她却完全不清楚。
思及他的多情与无情,她半恼半恨。好在这些都与她不再相关,她想,算了,管他喜不喜欢金雨朵,若不喜欢,是他的运气;若喜欢,是她的运气。
金雨朵虽然也极担忧谭中柳的风流之名,但念及他对梅牵衣的喜爱,也诚心祝愿着:“希望他对牵牵是真心的,一直这么真心喜爱下去。”
梅牵衣回过神来,微笑着保证:“他会的。”
展凉颜的身形微动,折了牵到他衣衫的一片叶子。
午后,阳光微浓,夏初的太阳晒在身上暖烘烘的。梅牵衣慵懒地躺在院子里的吊床上,闭眼听着鸟儿啾啾,风吹树鸣。乍一看,就是午后小憩,但真正明白的人便会看出端倪,她的姿势并不是一般人睡觉的姿势。右手抬起从上覆在后脑玉枕穴之上,左手微悬在丹田之上,身形略扭。这姿势,若在床榻之上,自是有些怪异,但在吊床之上,却并不觉得突兀。梅牵衣静静地感受着丹田气起,游走全身,缓缓地吐纳,将身体调至最佳状态,心随意动,渐渐游离于身。
气走一周天时,她忽然感觉到了院子里有人。他脚步很轻,但她还是极敏锐地感觉到了。她并没有急着睁眼,反任那人靠近了来。
她明明闭着眼睛,却极其清楚地感觉到两道视线盯着她,极冷极冷,让她陡然打了个寒噤,然后猛地睁开了双眼。
一张精致细腻的面容映入她眼帘。只是,这张脸既不沉静如玉,也非灿若夏花,而是犀利如刀,冷厉如雕。他精致的容颜崩得极紧,线条分明的轮廓极僵硬,还有,还有那对眼睛,浓浓的愤恨与怒火。
杀意!
梅牵衣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翻身要躲开他那一击,却忘了她现在在吊床上,这一翻身,她“噗通”就掉到了地上,然后极狼狈地爬起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想逃离。但在转身就跑的那一瞬间,她突然意识到,不对,不对,她现在在家,跑什么?
甩甩头,试图将脑海中那可怕的回忆赶走。她鼓起勇气回过头来,却见展凉颜仍是冷冷地注视着她,用他那叫人发寒的目光,然后一步一步上前。
她刚才没跑,现在却是跑不掉了。在那迫人的气势之下,她才刚建设起来的勇气,瞬间不知道消失得无影无踪,一时之间,连呼吸都喘不过来了。
这样的展凉颜,她只见过一次。那一次,她听了苏沐之言,要跟他生米煮成熟饭,他就不得不喜爱她了。于是,她掳走了金雨朵,引他上钩,逼他吃了合欢散。可是,他药性发作时,仍是不要她,宁可死也不要她。最后,她扮作了金雨朵的样子,骗了他的清白之身。她想等他醒了告诉他,她不是金雨朵,她是梅牵衣,他们生米煮成熟饭了,他不认也得认她了。
那时候的她,满怀希望地相信苏沐教的很有道理。他们有了肌肤之亲,是最亲昵的一对,他就必会对她好了。所以,那疯狂的一夜,失去理智的他将她折腾得死去活来,全身上下从里到外没有一处是好的。可是,她的心却是甜的。她还想着,他把她弄得这么痛,流了这么多血,他以前很担心她痛,担心她流血,等醒了,她要跟他撒娇,讨他的怜惜。
可没想到,他醒了,看到躺在身边的人是她,就全然变了模样。
冷冷的、要杀人的眼光。
“你……你想干什么?”她牙关咯咯地响,声音竟然不争气地发抖。
他缓缓走近来,缓缓地伸出一只手,然后缓缓地上移、上移。梅牵衣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动弹不得,浑身都在打着哆嗦。那天,他在她全身疼痛无力抵抗的情况下,毁了她整个分舵,然后他说,既然你这么想要男人,我成全你。
她被他吓住了,想退后,却移不动脚步,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手以八字分开,然后贴上她的脖子,再慢慢合拢。
他想掐死她,她知道,他想掐死他!
可是她动不了,望着他愤恨的双眼,她完全动弹不得,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她恐惧,她害怕,甚至忘了脖子上传来的疼痛,以及那逐渐稀薄的空气。
那天他要喂她同样的药吃,他说她会给她男人。她害怕,一晚上的痛苦让她如惊弓之鸟,若那痛是因为他,她甘之如饴,但若是别人,她不敢想象。她害怕,恐惧,眼睁睁地看着他倒出那药,要喂进她嘴里。
她双眸睁得大大的、红红的、水水的。惊惧,无辜,不解,但就是没有求饶。
空气越来越稀薄,呼吸困难,喉咙疼极了,她张着嘴,想拼命去吸取那微薄的空气,大脑意识逐渐飘远。
他最后还是没有喂她吃下那药,只是抱着受伤昏迷的金雨朵走了,头也不回。
当意识逐渐回笼时,他的手仍旧在她脖子上,没有压着她的喉管,但是,她却仍然没法呼吸。因为……他在吻她……
他惩罚式地吻她,咬着她的唇,咬着她的舌,却又不停地在渡着空气给她。她贪婪地呼吸着这宝贵救命的空气,连同他的舌也恨不得吞下去。然后,他停了下来,忽然抱住了她。那双臂的力道,大,却虚软。
“展大哥。”
金雨朵的声音骤然出现,她的意识全部回笼。意识到抱着她的这个人,喜欢的是那边的人,意识到抱着她的这个人,是会让她无尽伤痛的人。意识到抱着她的这个人,是伤了她之后不会安慰她的人。
她想也没想,身体快于大脑地,双手推出。没有任何目的,就是潜意识,只想推开他,只想远离他。
不知是展凉颜没防备,还是她力气太大,并没太指望能推他太远的。但他竟然直直地被推得飞了出去。伴着金雨朵的一声惊呼,等她靠着树干站稳时,定睛一看,金雨朵正自空中将他扶住,然后落到地上。他脚步虚浮站立不稳。
梅牵衣诧异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有些不敢相信。他伤势好了大半,武功不至于如此不济啊?
43武功尽失
“展大哥,你怎么样?”金雨朵扶着展凉颜,焦急地询问。展凉颜反手将她推开,往前走了两步,道:“金姑娘,这事与你无关。”转过头来盯着梅牵衣。
金雨朵怕他伤害到梅牵衣,抢上来伸手拦在他二人中间,道:“你答应过不会为难的牵牵的。”
“我何时答应过?”他言语不善,摆明就是在威胁梅牵衣。
“你……”金雨朵气结。这才想起他的确没答应过,是她一厢情愿以为他喜欢梅牵衣,自然就不会找她麻烦了。
这边梅牵衣压下刚才的疑惑,渐渐听得火起。他想找麻烦就找麻烦么?看她好欺负?她嗖地窜过去,将金雨朵拉开,仰头冲展凉颜嚷道:“金鱼姐姐,你让他找。我倒要看看,他能找我什么麻烦!”
展凉颜回头来,睨着她。梅牵衣也不甘示弱,瞪回去。大眼瞪小眼。一个俊颚微垂,一个下巴高昂;一个冷眼,一个挑衅;一个清淡隐怒,一个盛气凌人。诡异的气氛在二人之间流转,金雨朵原本极担心展凉颜会伤到梅牵衣,或者反被梅牵衣所伤,但此刻见到这副场景,竟不由自主地笑了。
忽然,展凉颜的眼眸微闪,他看到了梅牵衣仰起的脖子,白玉一般的细颈中央一圈紫红的痕印,极为刺目。他心头微动,微微垂眸,收起了视线,却又极不甘心,又撂一个冰冷的眼神。
梅疏凝听到后院吵闹从前头赶过来时,看到的只有展凉颜的背影穿过月洞门。梅牵衣在他身后不依不挠地追着:“你倒是说清楚!你以为我好欺负吗?我梅牵衣不是你想掐就掐、想瞪就瞪的!”
展凉颜驻足,倏尔回头,冷冷地道:“我没杀你,是你的运气!”
“你!”梅牵衣气得胸膛直起伏,推开来劝架的金雨朵,牙一咬,阴沉着眸,压下所有气愤,低沉嗓音道:“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杀得了我吗?”
她抖鞭出来,抬手指着他:“今日我们就来比划看看,到底是谁的运气!”
梅疏凝原本在展凉颜撂话“杀”字时,就已经要挡在梅牵衣面前了。此刻见梅牵衣竟然真的亮兵器了,他连忙收了剑把她朝后面拉回。“牵牵,别闹!”
金雨朵也扑地抢上去,握住她执鞭的手,急道:“牵牵,展大哥他武功尽失,你怎么跟他比划?”
梅牵衣一愣,睨向展凉颜。武功尽失……她没听错吧?只见展凉颜阴沉着一张俊脸,那双眼眸依然冷寒冻人,听到金雨朵这句话,霍地转身,抬脚就走。
“你站住!”梅牵衣挣脱金雨朵,一鞭扫过去。展凉颜侧身避开。她再想回一鞭时,金雨朵又抢上来阻止了她:“牵牵,你要做什么?”
“你想比划,那就比划吧!”展凉颜冷凝的姿态突然尽数破裂,失去了理智地朝她冲过来,抓住她的鞭子就往回扯。梅牵衣的手被金雨朵握着,没法使力,金雨朵忌讳展凉颜也不敢用力,是以,那银鞭轻轻松松便被展凉颜抢了去。他抢过银鞭,嗖嗖地甩过,毫无章法。金雨朵大骇,将梅牵衣推给梅疏凝护好,她则跳过去,避开展凉颜手中的银鞭,想将它抢回来。
展凉颜果真是失去了理智,红了眼地抽着鞭子。落在地上,灰尘扑扑;落在墙上,掉下两片斑驳;落在树上,哗哗的叶子,簌簌地掉下。
突然,他脚下一个踉跄,气力不支,身子一软,跪倒在地。金雨朵连忙上前扶住,道:“展大哥,别动气。”
他抬手捂着心口,眉头紧皱,狠狠地推开金雨朵,扔下长鞭,跌跌撞撞地转身跑了。
梅牵衣惊呆了。
这样狼狈的展凉颜,这样惶恐的展凉颜,这样方寸大乱的展凉颜……
她,从没见过。
金雨朵望着展凉颜消失的拐角,轻轻叹了一口气,并没有追上去。回头来看到梅牵衣脖子上那一圈的红印,略心疼地道:“牵牵,展大哥他武功尽失,打击不小……你别怪他。”
梅牵衣心弦猛地一扯,不相信地望着金雨朵。
展凉颜武功……尽失?
真的尽失?
梅疏凝也看到了她脖子上的那一圈指印,几乎能猜到是怎么回事,极气愤地补了一句。“就算他有再大的打击也不能拿牵牵出气!我妹妹是给人疼爱的,不是给他出气的!”
“他……怎么会武功尽失了?”梅牵衣喃喃地问着。
金雨朵帮梅牵衣上着药,虽想隐瞒,但终究还是说了实话:“当初你那一刀伤在他心窝旁边,虽然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但心脉已伤,就算修补好了,也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