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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私语》单奏起来是一首极缠绵悱恻的曲调,但若注入内力与情感相合,则是会夺人心魄的催魂音。童采月失去丈夫,相思入骨,拉出的《梧桐私语》让人忍不住跟着潸然泪下,会不知不觉间心智被迷,陷入她的情感世界,最后落入癫狂。
金谷川梅青玄等内力高强的人尚能抵挡一阵,但他们这些正儿女情长的年轻人如何能挡?梅牵衣捂着耳朵回头,尽量不去想那琴音,心里默念:“落花城上高楼,倚清秋。万里夕阳垂地,大江流。无限愁,尽消瘦,知谁有。闲问掠水白鹭识情否。” 这是一曲《相见欢》,也是一套内功口诀,有助抵御《梧桐私语》,是当初展凉颜为破解这《梧桐私语》,与萧韶一起参出的破解之法。
回头一看,梅疏凝与金雨朵竟不在船头,她心中一惊,朝舱内跑去。冬枝已经泪流满面地瘫坐在地上,见到她来到,心智稍明,喃喃一声:“小姐,心好痛啊。”
梅牵衣心中一凛,冬枝的武功与她差不多,毫无防备之下根本无法抵挡童采月的《梧桐私语》。她没办法,只得狠下心来,使劲在她后颈处一砍,将她打晕了过去。但她内力低弱,又兼之对展凉颜伤心情恨,最是受不得这琴音之催,松了捂耳的手,那琴音铮铮已消失在空中,却又从另一个方位传来,不见琴音,却一声声像奏在耳膜之上。
心中一悸,忽见床铺之上的展凉颜眼角也溢出了泪水。她大惊失色,连忙捂住他的耳朵,喊道:“不要听!”他陷入昏迷,又对金雨朵情根深重极易入魔障,一旦入障,恐怕是再难醒过来了。
“落花城上高楼,倚清秋。万里夕阳垂地,大江流。无限愁,尽消瘦,知谁有。闲问掠水白鹭识情否。”她在他耳畔急急重复着,希望能助他潜意识中运功抵御。
船身忽然摇摆起来,像是有谁在水底摇着,推波助澜。梅牵衣站立不稳,只得抓住船壁努力稳着身形。忽然“啪”的一声,烛台落地,舱室瞬间陷入黑暗。
她没办法去点灯,不仅要担心他被情障所迷,又要担心他怕黑弄伤了自己,只能不停地在他耳边念着“无限愁,尽消瘦,知谁有。闲问掠水白鹭识情否。”
床铺上的人身体又开始紧绷了,梅牵衣想起之前金夫人所言“若这样下去,伤口裂开,极其危险。”可是该怎么让他放松下来,她完全没有主意。
他的身体越绷越紧,越绷越紧,鼻尖又传来新鲜的血腥味。她心中一慌,又急又怕,便嚷声叫道:“你别怕,放松,放松一点!”
一只手伸过来,反抓起她的胳膊,嘴里仍旧喊着:“朵朵……”
她为他担惊受怕,他却仍旧念着金雨朵,梅牵衣不由得恼了,使劲儿摔开他。“喊她、喊她、喊她,你就只知道喊她!让她来救你好了!”
但没想到的是,她这一摔没有摔出去,展凉颜的手抓着她的胳膊,极其用力,几乎要钳进她的肉里去。
“不要怕……”
梅牵衣愣了愣,低下头去。黑暗里,看不到他的表情,却看到他一双黑眸透光,已然睁开。他伸手上来,要帮她拭泪,轻声低喃着:“朵朵,不要怕。”
她心中一喜,也忘了刚才的气恨,喜叫:“你醒了?”
展凉颜没有回答她,伸手在她眼睑之下摩挲两下,从床上直直坐起。梅牵衣见他没事,稍微安下心来,摸出口袋中的火折晃燃。他面色苍白,隐隐透青,胸前的白布已经被染得大片腥红。但一双幽眸如湛,任谁都不会怀疑他是身受重伤性命垂危。
“你……”她有些迟疑了,他真的没事吗?
光明重回,展凉颜的身体渐渐放松,眯眸望着面前的人影,低微的声音确认:“梅姑娘?”
梅牵衣见他神智也清明了,便懒得搭理,白了他一眼。却见他唇角一勾,面色忽如春来,隐隐黑气也退了不少,但只须臾,脸色忽地沉下,掀被就要下来。
她慌忙按住他。“你要做什么?”
“有人来袭,情况紧急。”展凉颜简洁地扔下这句话,也不披衣也不穿鞋,只一身破烂的中衣,光着脚就往外走去。“梅姑娘,跟在我身后。”
梅牵衣这才注意听到舱外的刀剑之声,似是混战。船身不断摇晃,像……像……
像跳跃的音符一样。
她猛然想起,她没有捂耳朵,也没有念口诀助自身抵御,童采月的《梧桐私语》怎么对她失去作用了?以前是因为她内力高,所以奈何不了她,现在是怎么回事?
一抬头,却见展凉颜也丝毫不受影响地往舱外去了。
38展凉颜救了她
外面一片混乱,江水荡漾着的渔火远远近近,上上下下。童采月和金谷川梅青玄同时失去了踪影。展凉颜单手执剑,另一只手捂着胸口,已经进入了战斗。船板上金夫人与梅夫人各自护着金雨朵与梅疏凝,谭中柳可怜兮兮地一边抵抗着那不知源头的琴声,一边守着舱室,努力不让敌人侵进。
“谭二哥!”梅牵衣喊了他一声,他脚下一个踉跄,挥剑扫开来人的刀,应了她一声:“牵衣别出来!”
梅牵衣眼见他明明抵挡不住,还在逞强,知道他是想守着不让外面的人攻进去。心中一暖,解下腰间长鞭,道:“谭二哥,你先歇会,我来!”
谭中柳听她出言相护,觉得那悲凉的琴声似乎也不那么让人难受了,精神一振,笑道:“怎么能让牵牵冒险!”结果他话音刚落,就“哇”地吐出了一口鲜血。梅牵衣手一紧,挥鞭甩上,将他护在身边,然后猛地反肘一击。谭中柳不及再说出什么话来,就被她打晕了。
梅牵衣暗自顺了顺气,察觉到内力已恢复六七成了,虽然情况仍然很糟糕,但已经好了不少了。
“牵牵,到娘这边来。”梅夫人见她出来,又见谭中柳倒地,她没看清具体情况,心中顿时急了起来。
梅牵衣没有理会,童采月绊住了金谷川与梅青玄,好让这些人趁机劫船,这绝不是童采月的风格。到底他们是一起的,还是凑巧?声东击西,不管怎样,他们的意图不会是金银钱财。
不由自主地望了展凉颜一眼,他重伤未愈,武功大打折扣,在群敌环伺中,其实比她还危险。
目标会是他吗?他们离开湖庄,已经悄悄地走上游新安江,就是为了避免多事,还是被人发现了么?
不容她多想,来袭者武功甚高,并非一般的小角色,她全心全意尚且不一定能御敌,再分心去,更是凶险。她收鞭换剑,尽量避免不与敌人剑身相撞,只使巧法,轻灵迅捷,一时之间,伤在她剑下的人不在少数。得了一口喘息,见展凉颜那边情况甚危,她想也没想,轻身跃起,落到他身边,唰唰两下,刺伤了两个背后攻击他的敌人。展凉颜回过头来,冷颜挑眉,反手一剑,送入敌人胸膛。
梅牵衣没有搭理他,一心一意地对付着这不知来路的侵袭者,展凉颜也退后靠近她,两人一前一后抵御,那些人一时之间也攻不过来。
突然,一个人影从水中腾起,她左手抱琴,右手拉弦,琴声铮铮,幽怨隐含杀伐之意。原本勉力抵抗的金夫人与梅夫人渐渐承受不住,但来袭的敌人却似乎都不受琴音的影响,进攻更猛。梅牵衣心忧母亲,想着如今之计,别无他法,只有先毁了童采月的胡琴。
童采月拉着琴,正笑着欣赏众人因感受到她的悲伤而痛不欲生的模样,陡然间见一人一剑横冲直撞过来,行动自如,安然无事。她“咦”了一声,手中拉杆加快,凄壮琴音随之流泻。梅夫人脚步踉跄,差点被敌方所伤,金夫人更是心痛难忍地吐出了一口鲜血。梅牵衣情急之下,索性直接将剑掷出。
那剑势去得极快,童采月不防此招,来不及反击,只能躲开。梅牵衣早又解下了腰间长鞭,封住她去路,童采月被逼得再次后退。不防斜刺里又一剑刺来,将她退路切断。只听“嗤”的一声,她手臂衣衫被划破,滴答血落,琴音跟着停了下来。
“你们……”她干涩尖利的声音夹杂着惊讶,极为刺耳,不敢相信地望着眼前的展凉颜与梅牵衣。梅牵衣虽然一时也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但顾不得那么多,挥鞭再次追上,将她连连逼退。就在她的长鞭要触及那胡琴,眼看就能将它毁了的时候,突然剑光一闪,童采月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利剑,嗖地挑开她的长鞭,反击回来。
梅牵衣内力不足,不足以与人直面相接,更何况是童采月这样的一流高手。她银鞭被挑,手握不住,眼见着明晃晃的剑尖朝她面门直刺过来,想要躲闪,却觉得全身被罩在一片剑光中,真气流淌,压得她完全动弹不得。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腰间一热,眼前景象突然旋转了起来,回过神来,发现是被转了个圈,带入了一个人的怀里。血气扑面而来,黏湿了她的脸颊。
这是……展凉颜?
展凉颜……救了她?
她撞到了他的伤处,他连哼都没哼一声,习惯地将她揽在左胸处,单手执剑,挡着童采月的剑势。
这习惯……依然啊。
她若遇险,他总会来救,总是护她在心口,不教人伤她分毫。
只是,那一时的温柔,除了让她后来更增伤心之外,没有任何意义。如今,她也不想要了,不稀罕了!
伸手推开,从他怀里退出。不知是她力气太大还是什么,竟将他推得蹬蹬蹬退了好些步,最后,将剑插在地上,才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
她一时有些发愣,身后忽闻“扑通”,是有人落水的声音。回头望去,只见金谷川与梅青玄已经回到了船板上,童采月抵不过他二人,趁夜借水遁走。
“是金大侠和梅大侠!”岸上忽然有人声传来,不由分说刷刷亮剑,过来帮忙。只听刀剑锵锵,不多时,已经是风平浪息。
梅青玄回头来看到梅牵衣身上有血迹,脸色噌地就变了,伸手想去触碰她染血的脸颊,一时间,手指颤抖,竟不敢往前。
“牵牵,哪儿疼?”
梅牵衣低头看了看,伸手摸上脸颊,摸出一手的血来。回头看了看展凉颜,展凉颜正努力地替自己止血。她伸手一指。“是他身上的。”
梅青玄顿了片刻,松一口气,飞速撩起衣袖替女儿擦净脸上的血迹,然后送到梅夫人身边。梅夫人强撑着一口气,见到梅牵衣安然无事,才松懈下来,拉她到身边来,坐下来盘腿调息。梅疏凝一早已经被梅夫人打晕了,梅牵衣伸手在他人中掐了几下,又拍了拍他身上几处穴道,他才幽幽地醒了过来,确认梅牵衣没事后,四处寻找金雨朵。
梅牵衣又以同样之法叫醒了谭中柳。谭中柳清醒后,看到船头与金谷川梅青玄寒暄的人,脸色微变,竟往梅牵衣身后躲了躲。
梅牵衣顺着望过去,认出来人正是武林山庄的大公子谭中杨。
原来武林山庄从灵婴楼手里接回小公子后,谭中杨奉了父叔之命带着几名师兄弟折返湖庄,确定展凉颜的生死。若展凉颜真的死了,则厚葬之;若侥幸没死,就想办法救他一命,顺便带那个流连温柔乡的二弟回家。
谭中柳自然不同意,好不容易梅青玄夫妇对他有了认同,怎么也得趁热打铁一番。他已经决定了,一定要得到梅牵衣答应嫁给他的承诺了,他才回家——准备筹备聘礼提亲去。
不过,这个他自然不会跟谭中杨明说,只说这一路上凶险,连童采月都出现了,还有死士打劫,不看着梅牵衣安全到家,他不放心。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打斗完毕,他们清点了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