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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飞怀疑自己是已到了河北,才停下来,找个背风的地方喘一口粗气。
是燕子!
是燕子去小卖部买食品时报了警!
突然,有热的泪水滚落下来——燕子,自己唯一爱过的女人,背叛了自己——她希望黄飞在这样的风雪之夜,被捉进深牢大狱!
泪大滴大滴的,这是10多年来黄飞第一次流泪,黄飞索性让它们恣意汪洋!
很快,泪水被寒风吹冷,挂在脸上的冰泪与雪花相融,使黄飞的胃一阵比一阵痉挛……
第四章 冰,或者火
1
天,肯定是在接近亮了。
你有过在这茫茫雪地,孤独地等待世界无声地亮起来的情形么?
夜深沉。
雪在地上,向你的眼反射特殊的惨淡的光。
那光是冷漠的,晶莹的,仿佛能从不同的角度去吸取你的热量,直到吸尽它。甚至,直到将你与它们融为一体,凝成没有了思想的雕像。
在夜的深处,在雪的尽头,等待天亮的时候,会时时产生奇怪的幻觉。寒冷本身会消解人们的勇气。在城市,再深的夜也会有各种声响,有点滴灯光。
这些,使你觉得自己的存在,有了一些客观的参照。
雪夜,是最漫长的。
如果,你以为从东方渐渐弥漫的白光就是晨曦,那就错了。那只是你疲惫的双眼,被自己内心的渴望所欺骗。
那的确是光明的一抹,但仍是寒冷冰雪的折射。
黑暗本身就是一种亮度,甚至就是一种热度。
在真正的暗夜,你才可以归于真正的平静。
你凝视天空。深蓝的天际和惨白的雪地,把你尽情地包裹与抚摸。在最大的孤独中,你明白了这才是最无垠的不孤单。
我们生来注定要放弃太多,但一定还要有固执的坚守。
在这个刺骨的寒夜,我们仍然有理由耐心地等待,我们可以在冷风中一动不动。
因为在雪地的最深处,已然蕴积了使人无法忘怀的温暖。
2
城市的真正醒来,是在四点左右。
一些性急的人们为琐事所烦恼,开始起床或者躺在床上叹息。他们的叹息毫无重量,那是因为他们为无谓的悲喜左右。
在城市的各个角落,还有诸多必须为营生早起的,他们在夜与昼的边缘,埋锅做饭,让再晚些起床的人们,有力气度过疲乏的一天。
当然,在开始躁动的城市里,不少人的早起就是为了赶上这一天的早班车,因为他们的生命有相当部分耗损在出门和回家的路上。
那么,另外一类人就是我们最为常见的了。这是一群晨练者,他们是慨叹甚或担忧生命过早逝去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在尚未真正醒来的街道和胡同,杂乱地踩出杂乱的脚步,在这样的热量消耗之中,他们的生命其实只不过是最接近生命的原始本质。
3
木框门轻轻地开了。
打开它的人小心翼翼,同时极度无力。
一阵风,清晨的寒风,贼一样无声而迫不及待地钻进屋子。
虽然看不见,黄飞还是觉察到了屋里拉门的人的战栗。是的,太冷了。这冷,不仅可以摧毁黄飞的肉体,还有灵魂。
随风而进的,还有一个人!
那就是黄飞。
如果此时有人可以从容地用肉眼观察,那么这个随风而入的人,头发一缕一缕冻成冰块,脸上是大片的乌紫!
屋里人一下瘫坐在床上。
是我。黄飞平静地回答。那种冷酷的语调里,仿佛包含有直冒冷气的石块。
黄飞背靠在门后,看也不看就用手插上了门闩。这门闩,是定做的,足有拇指粗,插上后任凭脚踹拳砸肯定稳固如故。
他们都不说话。
燕子的眼通红,还有黑眼圈。看来她一夜未眠。
黄飞看着她坐在床铺上,头埋着,但脸色苍白乃至发青。恐惧,这是明显的信号。
黄飞来回踱着步,洁白的地板砖渐渐布满黄飞鞋底的残雪与泥块。
“我是来杀你的。”黄飞冷冷地说,“我在你的屋外,整整站了4个小时。我是翻墙进来的。昨夜,我一口气差不多跑到了河北。我回来,除了杀你似乎没有别的可能。那么,你怎么想?”
燕子坐在床上,整个人的躯体仿佛缩小了一半。她无助,她绝望,她根本没有想到一个头天晚上在这儿被追捕的逃犯,天亮时又出现在此处!
“燕子,放松些。至少坐姿可以端正些。何必这么扭着身子坐呢?这会很累的。——你怕死么?”
黄飞盯着她的脸看。
这是昨夜黄飞未来得及看清的漂亮的脸。瓜子形的,淡淡的眉毛,白皙的皮肤,湿润的嘴唇——只是有着明显的黑眼圈!
“黄飞……”她鼓起勇气,抬起脸。她的眼里尽是红丝。
“我怕死么?是的,谁不怕呢?如果你不怕,你为什么这么拼命地逃亡?”
说得好!燕子,你问得一针见血!
但黄飞冷笑了。黄飞站住,用眼去看她,黄飞凝注了全身的气力。
“燕子,你可以不帮我,可你不能害我!我黄飞是怕死,这是人人都具备的天性。我这一辈子都不打算自杀,因为好死不如赖活。这是我奶奶小时候就告诉我的真理——更重要的是,我们都不可能有来生。死去就不能复生,一切都成为过去。我不能就这么轻易承认结束了。”
黄飞舔了舔嘴唇。黄飞口干,这是夜风吹了太久的缘故。黄飞看到炉子上有一杯水,黄飞什么也不顾端起就咕咕喝下。冰凉的,挺过瘾。火炉已经封住,黄飞拉开灶门,捅了捅,又添了一块煤球。然后,轻微的“啪啪”声响起,黄飞知道已经有火在燃烧。
“燕子,昨夜我一口气跑了多远——你知道吗?我差不多跑到了河北!但我又回来了,我杀了个回马枪,我自己都为自己的决定感到惊讶和佩服!何况你或者那些警察。你知道吗?我在你的门前,整整站了4个小时!刮风下雪的4个小时!一动不动的4个小时!我都能听到你在鸭绒被里翻身的声音!4个小时,从黑夜到天亮!”
黄飞努力使自己平静。黄飞停止踱步,那动作不是希特勒就是蒋介石的——电影上都是这么演的。
黄飞缓缓地坐到床上。
黄飞把身子靠在燕子的身边。她似乎战栗了一下。但再没有避开黄飞。
黄飞弯着腰坐着,双手抚在膝前。眼睛盯住鞋尖,它们肮脏潮湿委屈。
“你知道我为什么冒险跑回来,站在你门前4个多小时等你开门吗?”
黄飞声音沙哑,但还是清晰地追问燕子。
她没有做声。
她也弯着腰。也是双手抚在膝前。眼睛盯住她自己的双脚尖。
“你知道为什么吗?”黄飞逼问了一句。
但马上,黄飞自己做了回答:
“我——不甘心!”
黄飞感觉这句话仿佛触动了燕子,她想看黄飞一眼但头稍一抬又埋下去。从她的姿势来看,恐惧已经减少,他们之间开始恢复了至少就如昨夜那样的轻松。
“燕子,我黄飞不甘心!你把初吻都给了我……我至今还相信,那天我黄飞只要再坚决一步,你会把第一次也给了我——在办公室,黑着灯,我抱着你吻你,我说我们做爱吧……你没有任何反对……我抚摸着你,我俩的呼吸都开始变得粗重……但我没有继续……因为我黄飞是个负责任的人,我不会去伤害一个我喜欢的女孩……或者说,我当时没有决心娶你,我没有权利夺走你最宝贵的东西……”
黄飞忽然觉得,一切那么地静。
燕子抬起头,望着黄飞。显然那一幕她也清楚记得,而且刻骨铭心。她眼里含着泪水,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我知道,那一天我说我喜欢你,已经伤透了你的心!你等待的是我爱你。从此我恨那棵听过你哭泣的树,每天上下班我都为了躲开那棵树多绕好几站地!最终,我为了躲开它而搬了家。燕子,你还记得那棵树吗?”
良久,她轻声地说:“记得……”
“可是我恨它。因为除我之外,它也倾听过你的哭泣。”
黄飞抬起右手,轻轻地搭在燕子的肩上。她没有躲避,也没有战栗。但也没有迎合。
“燕子,失去你的日子,我才知道自己失去了一切。有一天晚上,我梦见和你一起吃饭,我又习惯地去摁你的鼻子,我喜欢这么做。你同过去一样咯咯咯笑着身子往后躲,我们好开心……可是,你突然就不见了,我面前一片空白……我呼喊着你的名字,却把自己惊醒。原来,我是在做梦。起床时,我的枕头湿了一大片……”
黄飞头埋得更深。黄飞双手托住脸孔,十指却如此冰凉。
“相似的情形时常出现。我决心找你说明一切。我甚至设计好了台词,一见到你之后无论多少人在场,单膝跪下向你求婚!但电话一遍遍打不通,最后终于听见了你的声音,我却失去了勇气,只向你道了声最普通的问候……
“我开始无聊,开始整天无所事事,这是极端的空虚。生意也越来越不好做,我差不多把以前赚的全赔了。没事就上网,主要是聊天。燕子,凡是一天到晚离不开QQ群的人,或深或浅都有病。我也是其中之一。上网聊天使你暂时有事可做,与你交谈的或许就是一只狗,这就让你充满好奇感到刺激,也就欲罢不能沉湎其中……问题是,当你一觉醒来,会觉得更加的空虚……”
燕子一直在认真倾听。黄飞吸了一下鼻子,然后深深地呼出一口气。黄飞积郁太久,必须一吐为快。
燕子迟疑了一下,还是伸过了左手握住黄飞的右手。
她的手也是那般冰凉。这个冬天黄飞都缺少温暖。但黄飞的命运多半由自己造成,燕子的痛苦却是黄飞所带来的。
他们用力握了握。
“还愿听吗?”
“嗯。”
“我开始约见网友,当然都是女的。”
她的手似乎往后缩了一下。女网友,对她仿佛有了某种触动——她还在乎黄飞和别的女孩交往吗?
黄飞接着诉说。
“有一回在网上,我见到一个叫做‘混血美女喝红酒’的,便追上去和她聊。我问她能喝多少,她说一瓶。然后她问我,我说至少两瓶。她说:哇塞!哥哥酒量真大,但我不敢相信。我说事实胜过吹牛,咱们找个地方比一比。做了半天工作,她终于答应我们去后海边上一个酒吧见面。地点是她选的。”
在黄飞讲这些时,燕子至少用眼飞快地看了黄飞三四下。为什么?难道是因为黄飞在讲述和另一个女人的故事么?
“在灯光下,她等着我。个儿高而丰满,气质差些,典型的老北京女孩,她们往往从大处看得过去,却经不住仔细推敲,也就是‘糙’。还抱着一只小狗,是差不多一两个月大的奶狗。但一看就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北京人叫它们‘串’儿。”
黄飞陷入了回忆。
“我们坐好后,她要了三瓶张裕干红。一瓶480块。我心疼得直咬牙,可空虚加上虚荣使我继续咬了咬牙,要了一个大果盘。那得380块。服务生把酒打开,‘混血美女喝红酒’往里掺了冰块和雪碧。足有三大桶!
“然后开始喝。她话不多,对我好像也不很感兴趣,却连续接了七八个电话,看样子挺忙。可能是信号不好,她向我示意自己要去门外接——这一去就再没有回来——可我这时还抱着她的狗,体会着同漂亮情人约会的美妙感觉呢!直到又半个小时过去,小狗撒了一泡尿,我才明白自己被耍了。她是个酒托,小狗是她的同谋,也是牺牲品。我恨不得把这小狗烧烤着吃了,无奈只好喝酒——一瓶480块!
“这一晚,我终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