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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珂浮屠-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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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青珂平静看着太子、三皇子跟言士郎三个权贵顶尖人物从眼前走过; 瞳孔清澈中; 看见了一位容貌儒雅、半鬓霜白的老者。
  这位老者并未看她; 只是缓缓从她面前走过,而在他身后不远处有一个中年男子; 官服在他身上总有几分松松垮垮的意味; 走过许青珂前头的时候; 还上下打量了她几眼; 似乎轻哼轻笑了下; 袖摆一甩走了。
  后头有几个官员顿时眼神意味深长起来,瞧着许青珂的目光也复杂得很。
  这种复杂其实很简单——又是龙阳?
  姜信在官员里面算是很特殊的一位,今日并未出现。
  廷狱是不太会出现在这里的。
  官员都进去了,许青珂他们要在外面等候许久,一是要等蜀王看完这些文章,再跟三公阁老商讨三甲等评定。
  时间是很久的。
  而此时蜀王也的确在看文章,他看得有些不入心,因此很快,一份份试卷被看了没几眼就放在了边上。
  老调乱弹,不外乎那些个东西。
  蜀王有些不耐烦,又加快了速度,以至于下面的三公跟两个阁老外加几个考官都有些无奈,但也习惯,历年都如此,大多数学子的才学放在他们这些当年同样是才华绝顶之人的眼里是不值得钻研太久的,也就个别……
  就看它在君上手中停留多久。
  蜀王边上的太监留意到一共有三份在蜀王手中逗留比较久,尤其是这最后一份,蜀王看着看着,眉头皱了片刻,忽又冷笑了下,将那一份考卷扔在了一边。
  太监不经意瞥了下,看到了名字——许青珂。
  似乎这许青珂要糟糕了。
  ——————
  “进殿~~~”尖嗓子的太监通传。
  许青珂最前,领着众多学子进殿,殿内官员罗列站立,这井然这气势比刚刚更加吓人。
  “跪!”
  哗啦啦跪下一片。
  行礼后,蜀王一抬手,众人得以站起,只站在殿中接受众人目光打量。
  本来也无需多说什么,按照惯例,此时便该是翰林院内卿宣布殿试结果的时候,这次的结果才是真正的科举功名之高低分晓时候。
  但蜀王忽然在那内卿开口之前,先淡淡问了一句:“许青珂,寡人听说你出身微寒,乃是寒门出身,父母皆是回乡后染病去世,可是真的?”
  许青珂垂眸:“回君上,是的。”
  “可在你中了解元之后,有人举报你父母当年在通州动乱中乃是贼头一属,曾领袖许多乱民冲突通州官府,后带着乱民逃入山中自立为王,被通州官府剿灭后,带着你匆匆逃下山,从此回到故乡以避官府追捕……”
  蜀王一言,整个大殿内皆是震惊,谢临云震惊中下意识瞥过三皇子霍允彻、太子跟言士郎三人。
  是这三人动手?还是谁?
  乱贼之后,莫说决不许入朝科举,就是被逮到也是要被判刑处斩的!
  毕竟叛乱乃是抄家的大罪!
  这还是蜀王亲自开口询问,这件事等同降罪!
  许青珂死定了!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许青珂却双手交叠于袖中,垂眸静默片刻,她会跪下求饶求情告冤枉吗?还是傲骨铿锵,在殿前毫不退避?
  方子恒在众学子后面,他甚至看不到许青珂的身影,可他觉得安心——只因没听到她的声音。
  恐怕此时她心中也在彷徨吧。
  在有人几乎要忍不住怒斥之前,许青珂开了口。
  “通州动乱那年之前,起了饥荒,所谓饥荒,便是没东西吃,门前的地皮被挖走了所有的草根,有毒的,让人暴毙伏尸,无毒的,让人胃中梗塞难忍,痛不欲生。有一日,父亲鼻青脸肿得回家,给了我跟母亲两小簇绿甘草根,三个人,两小簇不好分,父亲便说他已经吃过了,母亲就说她已经吃饱了,都让给了我,可我不爱吃草根,也因为乏力嚼不动,于是炖了汤,三个人一大锅喝饱了……后来,草根也找不到了,开始有人偷偷拉着我父亲,指着前头地上那趴伏的尸体问他要不要一起……”
  要不要一起什么?
  在场的人毛骨悚然,许青珂却一脸木然,“父亲经商多年,见过许多阵仗,在散尽家财换了饥荒初时的安稳后,后来便知晓自己跟妻子都避不过那人跟那死人的命运,要么吃人,要么被吃。”
  许青珂阖眼,“于是他出面,聚拢了一些同样困于饥饿的人,说饥荒时,朝廷必不会不管的,肯定会发下钱粮赈灾,可能目前还未安排好,他们可以先去官府祈求朝廷发粮,先度过眼前关节。
  他们去了,刚敲鼓便被官府衙役一通乱打出来,许久未食,当场就有几人暴毙而亡,其余人惊惶不已,奋起反抗,于是成了乱民。乱民被追杀,只能带着妻儿老小一路逃进深山,一路逃,一路有人死……到了最后,他们无路可退,因为前面乃是寒潭,当时是冬季,寒潭水面浮冰,许多人见衙门追兵前来,怕极了那染血的刀剑,于是纷纷跳下寒潭……第一个跳的人发出惨叫,因是一老者,不过眨眼声息就抽搐着发白了脸庞被冻死。于是有人哭泣跪地求饶,迎面一剑刺死。”
  许青珂抬头看向脸色复杂的蜀王,“君上,死亡之前,人也是有选择的,刀剑之痛更甚于寒潭冰水,于是当时四十多人老老小小全部跳入寒潭之中,水花翻涌,冰气溅射,被亲人抱着或者抱着亲人,彼此取暖……但一个接着一个冻僵了身体,不再有温度,于是被掰开手脚,沉入水中……直到所有人沉入,那些衙役才满意离开……”
  “可他们并不知道,我父亲起初乃是渔业发家,从事海上贸易,水性极好,而我母亲也是渔农家出身,带着我假装沉入水中,三人彼此取暖,等衙役们走后……他们带着我浮出水面。”
  “后来,他们两人躲躲藏藏大半年才带着我回到家乡,只是这等境遇实在凄苦,又涉及通州衙门,难对人言,只能忍着。后来,我父亲散了身上所有的积蓄买了药材替我养身,可他们却因为在寒潭中侵入寒气太甚,没多久就纷纷去世了。”
  许青珂垂下眼,眼底有温凉,面容却没有凄然,只有那淡泊于山海又萧瑟于秋落叶般的木然。
  “寒门出身,白衣之人,入官场也是有私心的,便只想替已经死去的父母,替那些深埋于寒潭底部饱受哭喊而不得瞑目的人寻一个公道。”
  许青珂抬眼,双手作揖:“这一切也只是青珂一面之词,不求君上偏信,但求君上皆不信!”
  全场哗然。


第59章 探花
  宫廷大殿之外禁军肃穆; 大殿之内寂静十分。
  蜀王眯起眼瞧着下面站在学子群众却因为乱贼之后而显得有几分形单孤影。
  这样羸弱纤细的人,竟在蜀王质问之后娓娓道来,最后也不求饶求情; 亦不愤怒质问,而是平淡阐述; 最后才一作揖,求君王皆不信。
  是啊,皆不信便可公正看待; 公正调查。
  只是这个许青珂恐怕要失望了。
  言士郎垂眼; 眼里有冷嘲。
  霍允彻嘴角偏扯了下; 暗道这许青珂终究还是年轻了,不过能做到这个程度也是不差的; 可惜……没有以后。
  太子皇子们代表贵族体系; 言士郎代表朝臣,这双方都觉得许青珂已经是个死人,哪怕她之前的临场反应实在精彩; 哪怕他们之前的确情绪略有松动。
  可她不知道蜀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要死了; 一个死人是没有价值的。
  就在大殿静默; 而言敬棋等学子已经准备好了会元夭折而他们坐享最大利益……
  蜀王已经将手中的试卷放在了桌子上,“通知廷狱的人; 查!”
  全场皆惊; 就是言士郎也猛然抬头; 看着君王; 脸上难掩惊色。
  蜀王自然看到了几乎所有人都一瞬出现的惊疑表情; 尤是那些肱骨大臣或者他的儿子……
  “这次科举,状元言敬棋,榜眼谢临云,探花许青珂。”
  蜀王不等翰林院跟礼部的人宣布,就直接拍板了结果,但这个结果并不让翰林院跟礼部的人抗拒。
  只是纳闷——他们还未见过后面几份试卷,君上竟自己拍板了?
  虽然说历朝历代也素来是君上一人钦定,可不过他们的手,这也太罕见了。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今日的君上如此与往日不同。
  不等大殿上的聪明人们猜测出其中原因,蜀王就不动神色得看着许青珂,“许青珂,寡人不是偏听偏信的昏君,也没人能自以为将寡人看透并且利用掌控于手中,但也不偏袒于你,通州动乱的事情自会调查,但你现在毕竟嫌疑在身,是以我不许你状元之名。”
  本来言士郎一党的人还是满意的,毕竟言敬棋上去了,得了状元之名。
  可蜀王这话一说……
  退朝后,探花许青珂一举从本该是第一的会元之位掉到了第三,但也在三甲之内,就该是为人恭贺的。
  可愣是没有一个人去找她,她一个人孤孤单单一个人走了。
  跟她不同,新出炉的状元郎言敬棋被不少人包围,甚至有许多朝中大员,可他们都感觉到这种恭贺中总有一点尴尬。
  ——这个位置本该是许青珂的,蜀王亲口说的。
  这岂止是一点尴尬啊,简直是尴尬到死。
  谢临云反而像是最大的赢家,他得了榜眼,不比许青珂的失去,言敬棋的尴尬,他是真正属于得到的那个人。
  他出了宫门,上了马车,马车缓缓而行,最后到了一清雅庄园之中。
  这庄园并不大,但错落精致典雅,有点儿古韵风行的韵味。
  他进了厅子,脱鞋上席,跪拜那位看书的老者。
  老者很久以后才转头看他,白发苍苍,面上皱纹沟壑纵横。。
  谢临云也才开始叙述今日殿试发生的事情,老者本是波澜不惊的眸子在听到许青珂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才眸光动了下,粗大又皮包骨头的手掌轻摩挲了下书页页面。
  “问吧”
  “我想知道许青珂到底做了什么,让君上性格大变。”
  “性格?在你眼里,君上是什么性格?”
  自大狂傲又有几分无视他人痛苦的无情……谢临云不敢说,却听到老者缓缓道:“不敢说了?其实应该是不能说,君王如何,可以为天下子民评说,却不能被臣子说,敢说君上如何如何的臣子都已经死了,敢自以为君上如何如何的臣子最终也会死,就仿若今日朝堂上君上便是感觉到了自己统治的一些蝼蚁自以为看透了他,他愤怒了,于是言敬棋被毁了。”
  是,言敬棋被毁了。
  状元之名得来滑稽,天下人如何嗤笑,儒家最重名声,他的道会抛弃他,哪怕他有一个非凡的哥哥。
  谢临云想起刚刚一瞥而过,瞥到言敬棋笑容下的勉强,这人以前恐怕是伪装的,但今日的确难掩惨淡。
  “那么,君上是恼怒了言士郎?许青珂做了什么?”
  谢临云显得有几分迫切,老者却是笑了,“看来你很在意那许青珂。”
  谢临云一愣,平复了下心情,垂眸,“老师,您没见过她,不知道那是一个让人不得不在意的人,不管是朋友,还是对手。”
  老者:“你不是她对手。”
  还真直接,谢临云虽惊讶,却也失笑,“老师睿智,我的确不是对手,几番接触争斗下来……她从未视我为对手。”
  那是一种对对手不以为意的强大。
  “我非神仙,不能知晓一切,不管是言士郎做了什么,让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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